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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鬥琴宴意外橫生

一連數日,居沐兒除瞭教寶兒習琴外,其餘時候便是自己躲在屋裡彈琴。

每每龍二問起,小竹總是戰戰兢兢。

“彈琴。”

“彈琴。”

“還是彈琴。”

這過於簡潔的答案讓龍二火大得拍桌子:“彈琴也分怎麼彈的,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是愁眉苦臉還是沒精打采?除瞭彈琴,難道還沒做別的?今日她教寶兒習琴教得如何?有沒有累著?飯吃得如何?有沒有胃口?今日瓜果用的什麼?午睡休息得如何?有沒有喊悶?有沒有問起我?”

一連串問題問得小竹目瞪口呆。莫說要簡潔地回答完這些事她一時也想不起來用什麼詞,就是光把這些個問題全記下來她就有些暈。

她張大瞭嘴,腦子死活轉不過來,不知道該怎麼答,最後撲通一下跪地上瞭:“二爺,二爺莫趕我走。我每日都有認真照顧夫人,忠心不二。夫人要是摔瞭我鐵定墊在底下,夫人要是悶瞭我能給夫人逗悶子,我每日都時刻留心,沒讓夫人渴瞭餓瞭熱瞭冷瞭。二爺,求二爺開恩,莫要趕我走,讓我留在夫人身邊吧。”

龍二黑著臉,他幾時說要趕她走瞭?而且這種答不出問題就轉移話題裝可憐的招數,是他傢沐兒才能用的!這些個下人,越來越不像話瞭。

小竹見龍二臉色難看,又不說話,以為真是嫌她不會答問題不夠伶俐,真想換掉她,趕緊磕頭相求,說她日後一定再不囉唆說話,答話一定想周全瞭雲雲。

李柯過來尋龍二報事,看此情景又聽得一二明白瞭幾分,趕緊過來悄聲與龍二道:“二爺,方才夫人遇著我,問為何二爺還沒回來。”

龍二摸摸下巴,他今日是一回來便聽下人報書樓那兒有急事,他便沒回院子直接來瞭書樓,處理完瞭事又把小竹找過來問話,一前一後耽誤不少工夫。回瞭傢沒去見沐兒,讓她著急瞭?

龍二決定先回院子看媳婦兒,別的事先放放。

龍二走瞭。小竹腳一軟坐倒在地上。李柯過去扶她起來:“從前不是好好的,近來怎麼總招二爺生氣?”

“從前說話二爺都不挑什麼,近來怎麼說怎麼錯。我答得細瞭,他說我囉唆;我答得簡單瞭,他又倒一堆問題出來。其他人也是這般,三天兩頭挨訓,也不知怎麼瞭。”小竹直想抹眼淚,以前的二爺真沒現在這麼難伺候。

李柯細問瞭緣由,想瞭想道:“二爺定是不愛你們像夫人那般說話。”

“可我們沒有學夫人啊。”

“倒不是學,就是處得久瞭,夫人說話又是頭頭是道風趣幽默的,你們向著她,潛移默化瞭。二爺對夫人上心,自是不愛別人似夫人那般,不是嫌你們囉唆。”

小竹聽瞭,仔細一琢磨,好像還真是這樣。上回小蘋說瞭一串夫人說的趣話,正巧二爺路過在一旁聽見,瞪瞭小蘋好一會兒。

小竹有如醍醐灌頂,頓時想明白瞭。她趕緊謝過李柯,屁顛屁顛地跑回去與眾姐妹相告。

之後眾丫環在二爺面前說話都有瞭心眼,倒是再沒惹得龍二惱心。小竹對李柯感激,送瞭一籃子鮮桃給他,又正巧看到李柯扔在一旁的破衣裳,便主動拿瞭回去縫補。這事恰好就落在瞭來練武的蘇晴眼裡。

又過幾日,小竹拿補好的衣裳來還,蘇晴這麼巧也在。蘇晴笑得眼睛瞇瞇,看得李柯心裡直發毛。再幾日,李柯驚訝地發現,自己晾在外頭的衣裳時不時破口子,很快便要沒幾件好衣裳瞭。他埋伏偷窺,終於發現是蘇晴練完武後,晃晃悠悠到晾衣場,給他的衣裳捅一刀。

李柯頭頂冒煙。被抓個正著的蘇晴卻是橫眉豎眼,比他還兇:“這不是幫你嘛!你衣裳破瞭,正好去找那小竹姑娘給你補去!師傅你放心,補好瞭這些,我再幫你弄破別的。”

還弄破別的?

李柯不止頭頂冒煙瞭,還冒的是青煙。

師徒二人不歡而散。蘇晴連著幾日不來練武。李柯也不知自己哪裡惹瞭這悍姑娘不高興,後想想實在有些不放心,便去請教瞭居沐兒。

居沐兒聽完瞭事情經過哈哈大笑,笑聲讓走進院子的龍二直直瞪著李柯的後腦勺。

居沐兒問李柯:“你想讓小竹替你補衣裳嗎?”

李柯直撓頭:“不用麻煩,府裡自是有人做這些事的。小竹姑娘上次就是順手幫我一忙,怎麼夫人也拿這個說笑呢。”

“你確定不想要小竹幫你補衣裳嗎?”

“不想。”李柯答得幹脆,皺起眉頭,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他這一皺眉,又被龍二瞪瞭。敢對他傢沐兒皺眉頭,討打嗎?李柯也是機靈的,趕緊揉揉眉心揉揉臉。他多無辜,他是忠心耿耿又正直的護衛啊!

主仆二人正暗自用眼神交流,居沐兒猛地一句話讓李柯打瞭個寒戰。

“既是不想讓小竹幫你補衣裳,就讓晴兒補吧。”

李柯愣瞭一愣,看瞭一眼龍二。龍二揚揚眉,也很莫名。

“不補不行嗎?”李柯的臉很苦,可惜龍二夫人看不到。

龍二夫人好心告訴他:“你讓晴兒幫你補瞭這回,以後衣裳便不會壞瞭。”

是這樣?

李柯將信將疑地走瞭。龍二卻是忽然明白過來:“沐兒,你偏心晴兒。”

“怎麼會?”居沐兒搖頭笑道,“小竹平日裡沒怎麼提李護衛,她說街口裁衣鋪子的小掌櫃比較多,晴兒卻每回來都要聊她的師傅。而我方才也問瞭李護衛,他若是對小竹有意,這事情倒是不好辦瞭,可他顯然沒那意思,而我隻教他個讓晴兒別生氣搗亂的法子,日後他們如何,還得看他們自己。”

“哼。”龍二爺很不滿,他一屁股擠坐在居沐兒身邊,埋怨道,“你怎的就沒這般為我費過心?你看看人傢晴兒,小小年紀,就知道弄壞衣裳吸引註意瞭。”

“我也有啊。”居沐兒漲紅臉。

“你有嗎?你那些招數,全是故意氣爺的,哪是認真對爺好?”

居沐兒眨眨眼。為什麼割壞瞭衣裳是認真對人好,換瞭她的就是故意氣人?她才是很認真很有誠心討爺歡心的。

“要不,二爺也翻件破口子的衣裳出來,我幫二爺縫補縫補。”

“算瞭吧。”眼睛看不見還縫縫補補的,這一聽便知是鬧他。可龍二的嘴角還是忍不住向上彎。他用指尖戳她的指尖,“就你這樣還敢動針動剪的,真是皮癢瞭。看不見瞭就安分一些,你看,要不是有爺照顧你,你這日子得怎麼過啊。”

“若是沒有瞭相公,我心裡定是難過至極。”

這話讓龍二很是受用,得意地咧嘴笑。笑著笑著,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他又沒問她難不難過,她這話答非所問。但他傢沐兒很乖很黏人地擁抱他,他便將這小問題拋到瞭腦後。

日子便在這些不斷發生的“小事”裡過去,“小事”也似乎在這些日子裡全都化解。龍二不再對丫環們橫眉豎眼,李柯的衣裳不再破瞭,而龍二夫人與龍二爺的小日子也平平順順。

龍二爺對這樣的狀況感到非常滿意。

然後,五月初一到瞭。

這日,龍府三兄弟帶著傢眷進宮赴晚宴。

映月美景賞心悅目,宮裡的美味膳食也無可挑剔。但因為首座上坐著皇上,大傢都難免有些拘謹。幾杯酒下肚之後,舞娘琴娘踩著月色助興而來,這場面才活躍瞭些。

整晚的鬥琴對龍二來說沒甚意思,而且席上還坐著刑部尚書丁盛及他的乘龍快婿雲青賢,這讓龍二相當不快。

丁盛那隻笑面虎,龍二見著他就煩。想必丁盛心裡對他也是如此想,但兩人目光對上,偏偏還要笑一笑,舉杯共飲。

但這不是最讓龍二不舒服的地方。

最讓龍二惱火的,是雲青賢那廝的眼睛時不時朝他傢沐兒身上瞧。大庭廣眾,他倒並非明目張膽,隻是時不時借著舉杯或是與旁人說話的機會,不動聲色地看居沐兒一眼。隻是再細微的小動作也教龍二看著瞭,那灼灼目光,隱隱深情,讓龍二真恨不得一腳將他踹到墻裡頭去。

龍二生氣的這當口,琴師們已然開始鬥琴。

西閔國的琴使和蕭國的琴師們因為酒肉共歡瞭一場,所以彼此間少瞭幾分敵意,這彈琴切磋過程氣氛融洽。兩邊娃娃琴師的出場逗得大傢哈哈大笑,而寶兒乖娃的出風頭本事依然不弱。龍二其實有些想不明白,寶兒不吵不鬧的小模樣,怎麼就總能引得註意呢?

事由是每個娃娃上場都要自報傢門。別的娃娃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饒是官傢小公子也要怯幾分。偏偏排在後場的寶兒睜著雙水靈大眼俏生生地環視四周,一點不懼。

這般模樣終惹得皇上逗她:“你叫什麼名字?”

“龍寶兒。”小臉粉紅含羞,但聲音響亮。

大傢一陣笑,皇上又問:“今年幾歲?”

“六歲。”答得依然響亮。

旁邊一位官員也湊熱鬧,問:“幾歲開始學琴的?”

“六歲。”這答得不但響亮,還信心十足。皇上實在是忍不住笑瞭,這娃娃的勁頭模樣果然是來挑釁叫板的。

接下來寶兒彈琴,證明瞭龍二那一頓遊船的錢銀沒有白花,籠絡敵方的感情收買好感是非常必要的。因為寶兒用一副大師的姿態和氣勢在彈一首最簡單不過的曲子,單調的曲音、穩健的節奏配上她的頂頂自信,直接就打亂瞭西閔國娃娃琴師的陣腳。對方的曲子被她的單調帶壞瞭,走音又亂拍子,越彈越冒汗。

最後寶兒贏瞭,因為她完整地彈到瞭最後,完成瞭整首曲子。

西閔國的琴師沒說什麼,隻把那個灰頭土臉一臉沮喪不甘心的娃娃琴師領瞭回去。寶兒不得意不驕傲,隻納悶為何對方有人領,她這邊沒人?她轉頭看看龍傢人的方向,龍慶生看她那小呆樣便著急,於是跑上臺去,把她領瞭回來。

後頭接著又是歌舞助興,然後其他琴師上臺獻技。總之寶兒順利過場,沒爭沒怨,這事於龍傢人來說,算是圓滿解決。

一傢子不懂琴的沉浸在寶兒過關的喜悅當中,喝酒吃菜,其樂融融,那些什麼彈琴什麼絕技,於他們而言沒甚意思。

這席宴順順利利,賓主盡歡。宴將畢,皇上開始行賞,給今日裡鬥琴的各位琴師們贈禮。

居沐兒暗想這皇上也如她傢相公一般喜歡用這招籠絡人心。她正在走神之時,忽聽得錢江義大聲謝過皇上,然後居然還有後話:“皇上,草民鬥膽,有一事相求皇上。”

“講。”皇上龍心大悅,允他說話。

錢江義俯身一拜,朗聲道:“皇上,兩年前,我國琴聖大師師伯音先生殺害史尚書一門,定罪後判的斬立決,皇上愛才惜才,允他在行刑之前彈奏最後一曲……”

居沐兒心裡一震,她是萬沒想到,錢江義會在這場合裡提到此事。

龍二也是嚇瞭一跳,他迅速握住居沐兒的手,用力捏緊她。

錢江義繼續道:“師先生最後一曲頗含深意,琴曲當中訴說蒙冤之情。這兩年草民與幾位琴師鉆研琢磨,確定曲中確是此意。”錢江義接著又把師伯音前半部分訴冤的曲子分析瞭一遍,道那幾首被拆碎重疊的名曲,每一段裡都暗藏玄機。他一口氣說完,一抬頭,看到皇上的臉色,頓時閉瞭嘴。

皇上臉上已無笑容,全場靜默下來。居沐兒聽不到聲音,心怦怦狂跳。

過瞭好半天,皇上終於說話:“先不論你們鉆研的是否有錯,就算師先生確是在琴音裡訴冤,又待如何?朕確是愛才惜才,當年對師先生之死也甚是惋惜,至今想到此事,仍有感慨。在那刑場之上,師先生的琴音,朕是第一次聽到,也是最後一次。那也是朕聽過的最美的琴音。但世事善惡有報,朕再是惜才,再是欣賞師先生的技藝,也要對得起死去的冤魂。史尚書一案,人證、物證皆是清清楚楚,毫無疑點。師先生系當場被捕,並非事後推斷捉人,這也是事實。一條條一樁樁,查得明明白白最後才定瞭罪。如今你說琴音訴冤,朕倒是想問問,你可有證據?”

錢江義聽得皇上那一番大論,身上冷汗涔涔,已然知道今天自己太過於忘形,沖動之下犯瞭大錯。如今皇上問話,不得不答,錢江義硬著頭皮道:“除瞭琴音的線索,草民並沒有別的證據。”

居沐兒心跳加速,手有些抖。龍二用力握緊她,握得她的手有些疼。

“沒有別的證據?”皇上拖長瞭聲音,緊接著厲聲道,“你憑證全無,隻說曲音有意,便當著眾位大臣、外國使節的面暗指當年刑部錯判冤案,你是何居心?”

“皇上!”錢江義用力磕頭,“草民一片赤膽忠心。草民雖無其他憑證,但當年師先生人之將死,又何必大費周折用琴音訴冤?此事蹊蹺,我等習琴之人不得不細想細究。草民深知當年刑部查案仔細清楚,草民不敢妄斷,隻是若此案中真是另有曲折,還望刑部眾大人能夠再仔細查辦,勿讓真兇脫逃,以揚我大蕭正氣。”

龍二掃瞭一眼丁盛和雲青賢,丁盛臉色難看,雲青賢輕皺眉頭,其他官員面面相覷。

這時皇上冷道:“丁尚書,這事你怎麼看?”

丁盛站起,走出一步,施禮道:“皇上,當年案情確是查得清楚明白,毫無疑點。要說死前訴冤,試問哪位兇犯不是說自己冤枉?可若當真有證據表明此案判得不妥,我刑部定當認真嚴查,若是錯案,我甘願受罰。”

皇上點瞭點頭。丁盛朝著錢江義逼近一步,冷道:“錢先生是否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推斷?”

錢江義額上滲汗。他有懷疑,但都隻是推測,比如師伯音已能彈下那曲子,根本沒必要奪譜殺人,又比如他們幾個琴師鉆研那琴曲,或多或少都遭遇到說不清的倒黴事,似有人在警告威脅他們不可再查。

他有疑慮,但沒有證據。

錢江義說不出話來,跪在地上埋首伏地。

沒有人支持他,沒有人為他說話,那些與他一起研究琴譜的琴師現在全成瞭啞巴。西閔國的琴使明明也與師伯音交情匪淺,此次來訪也定不是什麼切磋交流琴藝那麼簡單,但此時也不說話。

錢江義心裡悔恨至極。他本以為這次是難得的大好機會,皇上喜琴愛才,又平易近人,待聽得一絲半點疑點,便會願意指令官員重查此案。他以為自己會出盡風頭,指點玄機,獲得眾人的支持、皇上的賞識,卻沒想到碰上個這麼大的硬釘子。

陳情之前他也有猶豫,但面聖的機會也許這輩子隻此一次,他甘願冒險。隻是想不到,這次險冒過瞭頭。

他跪在那兒,聽得刑部尚書丁盛一條條列舉師伯音犯案的證據,聽得皇上冷冷地宣佈散席。

錢江義知道,他的前途算是完瞭。

居沐兒默默無語地跟著龍二上瞭回府的馬車。她的手被龍二捏得生疼,可她一點都沒叫喚。龍二將她抱進懷裡,體貼地沒有在這個時候道“你看我早說過會這樣”之類的話。

他隻是靜靜抱著她,他知道他的沐兒是聰慧的,不必他多說,她什麼都明白。

這一夜,眾人回府後各有不同反應。

丁盛大發雷霆,在府裡掀翻瞭桌子。丁夫人和下人們噤若寒蟬,不敢相問,不敢作聲。

雲青賢沉默寡言,丁妍香很是憂心,探問是否又被丁盛責難。雲青賢搖頭,寬慰她幾句,讓她早睡。

錢江義回到傢裡,拍開兩壇子酒狂飲。沖動誤事,但悔之晚矣。

雅黎麗回到行館房內,對月彈琴,一夜未眠。

這夜居沐兒也沒睡好。她窩在龍二懷裡,似夢非夢,整晚緊緊抱著龍二的胳膊沒有放手。

龍二心裡擔心,第二日早早去鄰鎮拿瞭給居沐兒定制的手杖,又推掉瞭中午的應酬回傢想陪她一起用午飯。可沒想回到傢中,卻見居沐兒在和丫環、寶兒幾個玩“瞎子摸魚”。

居沐兒盲眼,自然是她來做“瞎子”,寶兒和丫環們就是“魚”。大傢圈瞭一個范圍奔走,不讓居沐兒抓到。

寶兒玩得最是開心,她一路尖叫一路笑,引得居沐兒每次都能把她抓住。

龍二走進院子的時候,正好居沐兒把寶兒抓到瞭。“哇,是條大魚。”她抱住寶兒,佯裝驚訝又激動的樣子。

寶兒咯咯笑著扭動掙紮,看到龍二便大聲叫著:“二伯父。”龍二笑笑,把奔過來的寶兒接住舉起:“哇,真的是條大魚,好重。吩咐廚房,清蒸!”

寶兒驚叫著要下地。丫環們哈哈大笑,很有眼力見兒地過來把寶兒牽走瞭,留下龍二夫婦兩人獨處。

“心情好瞭?”龍二拉著居沐兒回屋裡,對她這麼快恢復如常有些意外。

居沐兒又扮乖媳婦,給相公倒茶:“有相公就什麼都好。”

“就會嘴甜哄爺。”

“甜嗎?”居沐兒忽然嘟瞭嘴湊過來,粉嫩唇瓣讓龍二的心猛地狂跳幾下。

龍二咳瞭幾聲,為瞭爺們兒的氣勢不能接她這招,要動也得是爺先動。晾著她,晾著她!

龍二努力把持,終是定下心來沒迎上去。居沐兒笑笑,不急不惱,尋瞭把椅子就近坐下瞭。她這般若無其事地抽身,龍二又不高興瞭。

爺不理她,她就應該哄著爺纏著爺,直到爺理她瞭才算好,哪有這麼快就走瞭的道理?

龍二把居沐兒拉過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也不抱她,也不說話,隻輕咳瞭兩聲。居沐兒很識時務地攬上他的頸脖,主動湊過去親親他的嘴角。龍二不確定她是不是想親他的嘴而因為看不到親歪瞭地方,但她的主動熱情讓他滿意,於是他“好心”地親瞭回去,讓她能親對地方。

兩人溫存瞭好一會兒,居沐兒紅著臉,把頭靠在他的頸窩。

龍二頓瞭頓,啞著聲音道:“你餓不餓?”

居沐兒愣瞭一愣,沒明白他問這話的意思。

龍二撫撫她的臉:“該用午膳瞭。”

所以呢?居沐兒想瞭想,終於明白過來瞭。她紅著臉抱著龍二的頸脖,依瞭他的願悄聲答瞭:“不餓。”

龍二大喜,將她抱起來往內室去:“那我們便晚一些再用飯。”

床帳放下,羅裳輕解,廝磨輾轉,頂抵魂銷。

小竹過來欲叫爺和夫人去用膳,剛要敲門,隔著門板卻聽得居沐兒的吟啼。小竹頓時滿臉通紅,嚇得轉頭就跑,生怕龍二聽得門口有人要責罰。

最後這頓飯用得遲,院裡的丫環小仆全都小心等著,廚房的火也不敢滅。這是居沐兒後來聽說的,頓時把她的臉羞得通紅。

龍二倒不羞,他心滿意足很是開懷。居沐兒並未糾結在那個什麼冤案裡讓他放下瞭心,吃飽瞭飯他便把手杖拿出來,送給瞭居沐兒。又手把手教瞭她怎麼用,最後輕輕戳瞭戳她的腦門子警告:“這手杖隻是為瞭給你防身用,以防萬一,並不是讓你去行俠仗義做女俠的,明白嗎?”

“明白。”

“要是遇到什麼不對勁的事,或是感覺到危險,能跑就跑,別以為自己能打架,明白嗎?”

“明白。”

“有瞭手杖,去哪兒也還得帶著丫環護衛,不許自己單獨行動,明白嗎?”

“明白。”

龍二摸摸下巴,她真這麼乖?“你還明白什麼瞭?”

“明白相公對我好。”居沐兒撲過來,把龍二抱住瞭。

龍二輕咳瞭咳:“爺得出門。”

“相公慢走。”但她仍抱住不放。

龍二嘴角彎起,心裡得意:“別耽誤爺辦正事。”口氣真嚴肅。

“相公要早點回來。”

聽聽,這媳婦兒說話真讓人歡喜。龍二得意揚揚地走瞭。

傍晚回府的時候,龍二照例叫瞭丫環來問居沐兒今日都做瞭哪些事。丫環答曰:“夫人彈瞭琴,還一直摸新手杖。”這讓龍二更是開懷。

這般的好心情讓龍二在晚上居沐兒提出想再去見一見雅黎麗時,毫不猶豫就答應瞭。

西閔國琴使團過兩日便要離開蕭國,這是他們在京城待的倒數第二個晚上。

雅黎麗對龍二夫婦的到訪很驚訝,但還是客客氣氣地把他們請瞭進來。居沐兒說難忘當日對琴之景,想來日後沒甚機會,所以冒昧而來,以琴相語。

雅黎麗聽瞭,自然也客套一番。

大傢坐下,喝瞭幾盞茶。居沐兒道:“當日雅黎大人彈奏的那首情曲令我獲益匪淺,今日來,想回贈大人一曲。”

雅黎麗應好,招人捧上瞭一臺琴。

居沐兒點頭謝過,琴上拂指,琴音流水一般淌瞭出來。

龍二照舊是聽不懂,但這是他傢沐兒彈的,他很給面子地覺得彈得真是好聽。不但琴音好聽,人的姿態也甚美。她本就是儒雅怡人,彈起琴來,更似仙人之姿,曼妙奪目。

龍二一點沒覺得這是自己偏心偏好,反正他傢沐兒就是越瞧越順眼越好看,誰都不如她能讓他歡喜。

居沐兒認真彈琴,似沒留意身邊的龍二。龍二百忙中抽空看瞭看雅黎麗,卻見她的表情從起初的坦然自若變成驚訝動容,聽著聽著竟然挺直瞭身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居沐兒。

居沐兒彈的曲子很長,彈到一半,雅黎麗開始落淚,彈到瞭尾聲,雅黎麗已然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完瞭,又開始瘋魔瞭。

龍二有些不自在。一個不喜歡琴的嚴肅爺們兒單獨坐在兩個愛琴的瘋魔女人中間,他有些吃不消瞭。

居沐兒此時一曲彈畢,聽得雅黎麗的抽泣之聲,似是明白龍二的心思,她道:“相公若是悶瞭,不如到園子裡喝喝酒解解乏,我與雅黎大人再切磋切磋。”

龍二皺眉頭,有些不樂意。可雅黎麗聞言已然喚人佈酒菜好好招呼龍二爺。龍二想瞭想,還是出去瞭。

屋子裡隻剩得居沐兒與雅黎麗二人。

一開始兩人均是無話,後是居沐兒問:“大人覺得我這曲子如何?”

“曲折動人,極有深意。”

居沐兒點點頭:“確實,這是一位琴界大師臨終所奏,玄妙至極。”

“夫人怎麼會彈給我聽?”

“你不想聽嗎?”

“想。我心心念念,隻盼有生之年能聽到此曲。天人永隔,臨終而不得見,錐心之痛,痛不欲生。遺言不知何處相尋,萬裡奔來,便是為此。”

居沐兒點點頭:“那大人也算不虛此行瞭。”

“可夫人如何知道?”雅黎麗有些警惕。

“大人在遊船上彈奏情曲,情深感人,我聽得出來,這裡面包含的情誼,無半分虛假。但後來錢先生抖出那番話,大人卻是不動聲色,我便猜想,大人定是有備而來。”

雅黎麗深吸一口氣,再呼瞭出來,說話時聲音裡有著掩不住的淒楚:“我一直堅信他是冤死。他既說瞭要回來娶我,又怎會為瞭一本琴譜殺人?他是性子古怪,任性霸道,但絕不會做下這等事。他什麼好琴妙曲沒見過,更何況,那史大人是他的好友,他怎麼可能會對朋友下這樣的毒手?”

居沐兒沒說話,靜靜聽著。

雅黎麗又道:“當初聽得他被捕判死,我一下病倒瞭。他死後我萬念俱灰,隻想與他同去。隻是老天不收我,我病瞭一年竟然緩瞭過來,那時我猛然覺醒,這是上天要我留在這世上為師先生洗清冤屈。於是我開始各方打聽,甚至費盡瞭心思找瞭這個琴使的由頭來蕭國,為的就是探查線索,可我什麼有用的消息都沒找到。我早聽說師先生臨終彈琴,我想以他的性子,要被錯斬瞭怎還甘心給別人彈琴?所以他的琴曲之中,定有深意,隻可惜,沒人知道。”

“大人在遊船那日顯擺琴藝,又提到師先生,便是想試探在場眾琴師吧?”

“沒錯,可是那天無人回應。”雅黎麗皺起眉頭,“沒想到你們蕭國人都這般沉得住氣。那個錢江義聽瞭我說的事,一點風聲沒露,卻在鬥琴會上出什麼風頭。起初我聽得他說那些,還以為他運籌帷幄,結果不過是個冒失鬼,什麼門道都沒摸清也敢上犯天顏。你說得對,我不動聲色,確是心裡有所準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一年查不出,可以查兩年,兩年查不出,我便查三年。總之,我絕不能讓我心愛之人背著惡名死不瞑目。”

雅黎麗說到這裡,盯著居沐兒看,又道:“你也是個沉得住氣的。你彈那曲子,我若是沒聽懂,你是不是與我便無後話?”

“對。”居沐兒大方承認,“錢先生在鬥琴會上說瞭師先生用五首曲子糅合的訴冤之意,我彈瞭出來,你若是聽不懂,那我與你多說也是無益。另外,若是錢先生說瞭那些,你當場質問發難,我也不會來這裡。沉不住氣,這申冤便是空想。”

“難道夫人手上有翻案的證據。”

“沒有。”

“那夫人來此,是何用意?”

“我沒有可翻案的證據,卻有可追查的線索。這線索,卻是當日大人在遊船上彈奏的琴曲給予我的提示。”

“此話怎講?”

“《緣》、《遠征》、《金榜題名》、《孔雀東南飛》、《望夫歸》,這五首曲子交雜拼接,此前所有人皆認為,這是在訴冤。”

雅黎麗道:“確是訴冤。昨日聽到錢江義的分析,我隻是疑惑,方才聽得夫人彈奏,我想師先生確是此意。”

“確有此意,但不盡然。”居沐兒道,“此前我也從未想過有別種可能,直到我聽到瞭大人為師先生所作的情曲。”

“那情曲怎麼瞭?”

“那五首曲名,連在一起,不正是女子與相愛之人別離後盼他歸來的深情之意嗎?”

雅黎麗一愣:“夫人是說,師先生想告訴我,他明白我對他的情意?”

“不。若是師先生要訴情,定有更直接明瞭的曲子,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請夫人明示。”

居沐兒道:“史尚書得瞭一本絕妙琴譜,請瞭師先生過來解。但最後史尚書被毒死,師先生被冤,琴譜不翼而飛。這裡面,琴譜看似關鍵。師先生臨終為何要用這五首曲子訴冤?我聽瞭你的琴曲,忽然明白瞭,師先生選這五首曲子,是想告訴我們那琴譜所載的曲意。”

“一首情曲?”

“一位女子在等待她愛的男子回來。”

雅黎麗眉頭緊鎖:“為瞭一首情曲殺人?為何?”

“不明所以,但可查究。隻要能找到這曲子的源頭,也許便能探知一二。那曲子與大人所彈的曲風有些相似,也許都來自西閔國。”

雅黎麗來回踱著步子,想瞭又想,道:“你說得對。不論是要訴情還是訴冤,師先生都有更簡單明瞭的曲子可選。選這五首,又用瞭這樣的方式,實在是舍簡取繁。他定是擔心那位真兇也在,他不想讓兇手知道他把消息傳遞瞭出來。他隻能用這樣的方式賭一把。”

賭兇手聽不懂,安心離去,賭有琴師能明白,為他申冤。

雅黎麗覺得眼眶發熱,她不敢去想師伯音臨終前的心情。他費盡心思,無助無望,臨死之前的最後一絲希望,那麼兇險和渺茫。

“我一定會嚴查此事。隻要有這個曲意的曲子我都會查出來。”雅黎麗抹去滑落臉頰的淚水,“隻可惜,那琴譜我沒有見過,曲子也不知究竟是如何,但我不會放棄。夫人冒險相告,我不勝感激,若有朝一日師先生沉冤得雪……”

“我知道。”她話未說完,居沐兒卻如是道。

雅黎麗一愣。

“我知道那首琴曲。”居沐兒拂琴揚指,琴音傾瀉而出,“我夢中都會想起這曲子。每時每刻,時時默誦,斷不敢忘。”她把琴譜記下來瞭,在她完全瞎掉之前。但華一白卻死瞭。她的眼睛再不能視物,心卻明鏡似的。

有件事雅黎麗說得對,她說她沉得住氣。她確實是的。居沐兒雖然知道自己多疑,卻不打算改。沉得住氣的才能保命,多疑的才能保命。

居沐兒將那首曲子彈瞭三遍。雅黎麗聽罷久久不語,而後嘆瞭一句:“果然是絕妙之音,同是情曲,這人寫得比我的好。確是太好瞭。”

“曲風與大人的相近,又必是琴技高超的女琴師,這該是條明顯的線索,大人回國後可查究下去。”

雅黎麗也是這般想。此番探訪,沒有空手而歸,這讓她有些興奮。她走到居沐兒身前,握著她的手感謝,而後身一矮,竟是要跪。

居沐兒嚇得將她扶起,兩人互相客套鼓勵瞭一番。

雅黎麗忽問:“師先生與夫人未曾謀面,夫人為何願意助我?”

居沐兒摸瞭摸她的手杖,輕聲道:“我也有心愛之人。”

雅黎麗望向窗外,那個在外頭時不時看進來的龍二爺?

“若我心愛之人遭遇禍事,我也定然痛不欲生。”

居沐兒說完,站瞭起來:“待得太久瞭,我相公該不耐煩瞭。既是話已說明白,我就此告辭。”

雅黎麗應瞭,忙與居沐兒又說瞭消息聯絡的方法,日後定要保持聯絡。居沐兒點頭,卻又道:“我還有一個猜測需要證實,不知大人能否相助?”

雅黎麗忙一口應承。

“我想請大人幫我到惜春堂找位姑娘傳個話。”

雅黎麗附耳過去細聽,點頭答應。

第二日,雅黎麗派人裝扮成尋歡客,去瞭一趟惜春堂。

第三日,西閔國琴使起程離開蕭國。同一日,惜春堂出瞭件事:林悅瑤姑娘留書出走,說要離開京城,回鄉從良。她留下錢銀,要為己贖身。惜春堂報瞭官四處尋找,也沒有找到她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