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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亂彈琴寶兒惹禍

龍二這邊新婚愉悅,卻沒想他的護衛李柯開始有瞭苦惱,他被個姑娘纏上瞭。

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蘇晴。

蘇晴自從被李柯救下後,就開始琢磨一件事。

她拎瞭些吃食去龍府找李柯。李柯很意外,小姑娘卻說是拜個晚年來瞭,順便謝謝當日在山上的救命之恩。

李柯一愣,這元宵節都過瞭,居姑娘也變成他傢二夫人瞭,這蘇晴拜的晚年還真是夠晚的。

李柯接瞭東西,道瞭謝。蘇晴卻還不走:“我還想與李大哥敘敘話。”

敘話?

李柯撓撓頭。他在龍府當差這麼多年,倒還真是有丫環姑娘的羞答答找他敘話。這敘話裡的門道多,李柯也是知道的,除卻他自己的經驗,光是看姑娘傢找二爺的敘話李柯也能知道這裡頭的意思。可是也不知為何,找他敘話的姑娘是有,可總是沒幾回便不敘瞭,他最後也沒能敘出個媳婦來。

可蘇晴這會兒坦蕩蕩地跟他說“敘話”,李柯覺得不是那麼個意思,一來是因為蘇晴年紀小,二來李柯總覺得她與他傢二夫人一樣,反應賊快,心眼賊多。

所以應該跟從前那些丫環姑娘的不一樣。也幸好不一樣,李柯這才敢答應跟她“敘話”。

李柯住的是護衛的院子,覺得領個小姑娘回去不方便,幹脆便帶瞭蘇晴逛瞭逛龍府。蘇晴這兒看看那兒看看,顯瞭好奇卻不羨慕,隻隨口問瞭問這是哪兒那是哪兒,便好像沒什麼好敘的瞭。

李柯等著她說話,心想她大概是想問些二爺的事,幫著二夫人打聽。可等瞭等,終於等到蘇晴說正事,她卻是說:“李大哥,你收我做徒弟吧。”

李柯驚得嘴張得老大。

“就是教我武藝,我拜你為師。”

李柯沒言語,作為一個忠心耿耿又正直的護衛,他不認為自己與主子夫人的義妹建立師徒關系是件適合的事。

蘇晴看出他不樂意,又道:“我會給銀子的。”

李柯狐疑,這丫頭不是窮得要死,哪來的銀子?蘇晴又看懂他的眼神瞭,又說:“我這會兒是沒銀子,可以後我會有的,我可以給師傅養老。”

李柯無語問蒼天。他李柯雖是不才,可每月的月錢也是不少的。他四肢健全,身體康健,絕不會淪落到要一個賣花小姑娘養老的悲慘境地吧。

老天當然沒回話,就是蘇晴又強調瞭一遍:“真的,我可以給師傅養老。”

李柯對著她那張貌似誠懇的臉,最後擠出一句:“姑娘啊,你養好你娘就行。”

“那就是師傅不用我養老也可以教我武藝,是吧?”

“不是。”李柯好想逃。

“那是怎樣?”

“我……我不能亂收徒弟。”

“沒讓你亂收,是要認真收。”

李柯深吸氣,終於想出一句:“這個,你知道,我是龍府的護衛,不是街上開武館收徒的武師。”

“我知道啊,我覺得你比開武館的武師更信得過,而且武館要先收銀子的。”

李柯在心裡嘆氣。所以不是信得過的問題,是不能用養老這招賒賬的問題,這個她是怎麼想出來的?這二夫人身邊,還真是沒一個平常普通的人物啊。

李柯想瞭想又道:“我的意思是,我是龍府的護衛,是歸二爺管的,所以我能不能收徒弟,不是我說瞭算,得讓二爺點頭才行。”

這理由很充分,蘇晴想瞭想接受瞭:“那行,我找姐姐與二爺說去。師傅你等著我的好消息。”

誰是你師傅?這哪裡會是好消息?

不待李柯反應,蘇晴已經很瀟灑地揮手道別,告辭離去瞭。

待到居沐兒過門後的第六日,龍二依禮陪著她歸寧,回瞭一趟居傢酒鋪。蘇晴就悄悄地把想學武的事與居沐兒說瞭,求她給二爺吹吹枕邊風,讓他答應。居沐兒心裡一動,知道蘇晴的意思。這丫頭甚是伶俐,遭劫之後她對她托付的事就沒再問,好像什麼都沒聽見過,但這會兒卻是在做著防范的準備。

居沐兒一口應承下來,她拖累瞭蘇晴,定是要為她做些什麼事才好。蘇晴學些武藝防身,也是好的。

沒料到這事跟龍二一說,龍二倒是受瞭啟發。他覺得他傢沐兒身子骨弱,傢法伺候兩天就胳膊疼腿疼的,也該好好強健筋骨才是。

於是龍二爺吩咐下去,李柯即日起收蘇晴為徒。而二爺自己,打算親自教導他傢媳婦兒練練武藝。

居沐兒的聰明伶俐是打小便顯露無遺的。她過目不忘,聽曲辨音,飽讀詩書,落筆有神,彈琴的本事就更是不必說瞭。但她有一樣也許算是缺點的缺點—貪睡不愛動。

她能睡半天彈半天琴,卻不樂意跑跳半個時辰。她讀書識字都有天分,卻對武藝、舞蹈這類事沒興趣。

所以當龍二宣佈要教她練武時,她給出的反應是目瞪口呆。

龍二又說瞭一遍,她繼續保持呆若木雞的狀態。

龍二戳她的腦袋:“要認真地好好學好好練,知道嗎?別浪費爺的時間。”

居沐兒挨瞭這一戳,表情不呆瞭,皺瞭臉變成瞭欲哭無淚。

雖然居沐兒沒敢挑明說不練,但龍二太瞭解她瞭。看她那磨磨蹭蹭的小模樣,又想到她羸弱的小身板,貪睡不愛動,走路慢騰騰,便料定他這媳婦兒鐵定是不樂意的。

可是不樂意也不行,這時候是該爺們兒拿出鐵腕氣魄來。

於是這事板上釘瞭釘,不容駁議。龍二還琢磨好瞭,居沐兒看不見,練的必須是簡單的,加上隻為強身健體,所以練練馬步,動動拳腳便好。

居沐兒自己原是萬般不願動,在心裡盤算瞭各種借口打算一到時候就推拒。但那日龍二又到府衙詢問劫案一事,得知邱若明仍是毫無頭緒,案情毫無進展,逃脫的那兩名劫匪也不見蹤跡。而龍府這邊,探子們也沒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這讓龍二甚是不快。

居沐兒聽瞭這消息,把所有不願練武的借口理由都吞進瞭肚子,她決定還是聽龍二的話,練一練好瞭。

第一天,龍二先教她最簡單的—站馬步。

他手把手,耐心幫她調整姿勢,可她半蹲還不到一盞茶工夫,腿便抖得像抽筋。到瞭夜裡,他碰一下她便痛號一聲,弄得他這為人夫君的,想對媳婦兒“用傢法”都覺得自己是禽獸。

他當然不是禽獸。於是他憋著一肚子怨氣幫媳婦兒泡腳揉腿。揉著揉著,媳婦兒嗷嗷喊痛,而他火熱難挨,兩口子都難過得撐到半夜才睡著瞭。

第二天,龍二爺決定改讓她練出拳。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就是出右拳,收回來,再出左拳,再收回來。可練這個還是要站馬步的,但一想起昨天的慘狀,龍二主動幫居沐兒偷懶,他說站開腿練練就行,不必講究馬步姿勢。

他不講究瞭,居沐兒當然更不講究。於是她隨便站著,左一拳右一拳地開練瞭。

龍二看瞭一小會兒便忍不住撫額扭臉。昨日馬步站得醜便算瞭,今日隻是出拳而已,活像鬼上身又是怎麼回事?

正不忍看,忽聽得咚的一聲響。龍二嚇瞭一跳,轉臉一瞧,居沐兒栽倒在瞭地上。龍二急忙過去扶,看居沐兒摔臟瞭衣裳,撇著嘴一臉委屈。

龍二愣瞭又愣,忍不住想笑。鬼上身便罷瞭,站著出拳頭都能把自己給摔瞭,這等本事,嗯,他完全想不到什麼合適的詞來形容。

龍二笑不停,居沐兒卻是漲紅臉繼續練,連白眼都不屑給他一個。

這天夜裡,居沐兒不止腿痛,胳膊也痛得厲害。龍二爺鬱悶得頭頂冒煙,除瞭幫媳婦兒揉腿,還得幫她揉胳膊。忙乎瞭一晚,他一點為人夫君該拿的好處也沒拿著。這一夜,夫妻倆又是撐到半夜才睡著。

第三天,龍二爺心情很不好,一早起床就處於相當煩躁的狀態中。居沐兒睡著懶覺,他沒吵她,自己洗漱好吃瞭早飯便到書樓忙。一邊忙著一邊走神,琢磨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照這般練,他傢沐兒沒練出什麼名堂來,他怕是就得憋出病來。可是才兩天他便打瞭退堂鼓,那他在媳婦兒面前的威嚴何存?

這事一直到下午他還沒想好對策,可居沐兒練功的時候又到瞭,龍二沒精打采地過去。今天既不想讓她蹲馬步,也不想讓她練出拳瞭,他想瞭想,還是讓她隨便比畫比畫,動動胳膊動動腳便好。

居沐兒眼睛看不見,龍二不能比畫動作給她看,當然也不能自打耳光地說你隨便動動便好,於是他裝作很認真地帶著居沐兒的手臂,幫她擺動作調姿勢。

居沐兒咬著牙,忍著腿和胳膊的疼努力學習,可惜舞出來的動作依舊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她自己想來也是知曉,苦著一張臉甚是沮喪。

龍二心裡嘆息,開始覺得自己想讓她練武這主意真是爛到不能再爛。且不說她在這方面毫無天分,更糟的是,他好像搬起石頭砸瞭自己的腳。

果然這連著三日,居沐兒這裡痛那裡痛,全身無一不痛。龍二爺隻有一處痛,痛得他心肝都顫,悔恨不已。

第四日,龍二爺相當誠懇地讓媳婦兒休息幾天。居沐兒的鬥志也確實被這前三天折磨光瞭,於是偷懶瞭幾日,吃瞭睡,睡瞭吃,好好養瞭養痛胳膊痛腿的。隻是酸痛稍好,龍二爺就把她撲到床上,實施瞭“傢法”。

兩口子連著兩日夜夜舞春光,拉練旖旎功夫。連番折騰下來,居沐兒覺得這消耗的體力絕不比練武差。

如此這般,兩口子的日子過得甜膩,當中雖有小小不如意,但總的來說,龍二還是對這成親後的日子相當滿意的。

這日,龍府裡來瞭訪客,說是要見二夫人居沐兒。

龍二在書樓接到仆人來報,皺瞭眉頭,他放下手裡的事務,親自去見瞭一見。

來者是錢江義。他來找居沐兒,居然是為瞭一件國事。

“前幾日禮部樂司府遣人來我的琴館,說是西閔國琴師禮團將來訪我國,明著是說相拜琴藝,但挑釁比拼之意明顯。我蕭國琴瑟之藝聞名天下,所以皇上對此事甚是重視,特下旨意,除瞭樂司府的琴師,還要再挑選一些民間琴師一起迎戰,以顯國技。”

龍二有些不耐,意思意思地客氣道:“錢公子技藝出眾,被樂司府選中,當真可喜可賀。”

錢江義低頭施禮謙虛瞭幾句,又道:“樂司府還讓我再推舉幾位,我想起居姑娘……”說到這裡見龍二眼一橫,醒悟過來趕緊改口,“啊,是龍夫人。我想起龍夫人在琴瑟之藝上也是頗有名望,所以特來相邀,共赴盛會,也算為國之榮辱出一份力。”

龍二皺起眉頭,很不喜歡錢江義最後那頂大帽子壓下來。他龍傢三代將軍征戰沙場,爺爺是開國將軍,父親為國捐軀,現在他傢老大還頂著大將軍的名頭保傢衛國。這小小的琴師拿什麼為國出力這種事到他龍府來說教,當真是荒謬。

錢江義看龍二的臉色,心下惶惶。他也不知為何,兩次見著這龍二爺都覺得他氣勢壓人,自己便沒來由地感到緊張,好在他還惦記著此行的目的,於是道:“不知龍夫人是否方便見我一面?”

龍二盯著他看,原想著堵他幾句,打發他走。但又一想沐兒嫁進他傢這小半個月裡,雖沒甚抱怨,但每天接觸的事務都與原先在傢裡不一樣,他一直沒見過她彈琴,她會不會不習慣,會不會覺得悶呢?

這麼一想,龍二便遣瞭丫環去叫居沐兒來。如果她對跟什麼別國琴使比拼琴技有興趣,他便讓她去。

居沐兒來瞭,聽得錢江義所說,她靜默瞭一會兒,然後笑道:“我疏於練琴已不是一時半會兒瞭,怕是難擔重任。況且如今我又已為人婦,還是不要拋頭露面的好。”

居沐兒的拒絕讓錢江義非常詫異,急忙勸:“龍夫人,那西閔國的首席琴師便是女子,樂司府那邊和我們推薦的人選裡,除你之外,全是男琴師。我左思右想,再想不到比你琴技更出色的女子來,還請居姑娘三思。”

這話說得,是怕男鬥女,就算贏瞭琴也不夠威風嗎?

居沐兒搖搖頭:“琴瑟之藝,不限男女,不限年歲。錢公子莫多慮瞭。”她說到這裡,向龍二的方向伸出手,喚瞭聲,“相公。”

龍二瞬間便明白瞭她的意思,她想借他之力把事情推拒幹凈。龍二為她對自己的依靠感到開心,他彎起嘴角,對錢江義道:“錢公子,我夫人說得明白,我也不太喜歡她拋頭露臉。我與禮部田尚書頗相熟,若是錢公子覺得此事不好交差,我可以親自去與樂司府推拒此事,不讓錢公子為難,這般可好?”

錢江義聽瞭急忙擺手。這裡面的意思他明白,人傢把禮部田尚書都搬出來瞭,他這佈衣琴師還能說什麼?他連忙施禮,訕訕告辭離去。

龍二把居沐兒送回寢院,路上問她:“真的不想彈琴嗎?”

居沐兒晃瞭晃腦袋:“我隻歡喜彈給相公聽。”

龍二捏她的耳珠子:“又惹爺罰你呢?”

居沐兒捂上耳朵快走兩步往前躲,她在龍府與龍二一起走路,已經習慣不拿著竹杖瞭。

龍二邁一大步便將她捉住,見得她又驚又笑禁不住也笑瞭。他將她擁在懷裡,問:“那你平日裡做些什麼好?”

居沐兒正色道:“我還是練武吧。”

練武?

龍二的臉綠瞭。

“相公不是也希望我能好好練嗎?”

他做過這樣的蠢事不必提醒吧。

“相公,我要好好練。”

龍二咬牙,他又被報復瞭嗎?

居沐兒還真繼續練下去瞭,不過她把師傅換成瞭鳳舞。這事讓龍二灌瞭一肚子醋,相當不滿,苦得居沐兒挨瞭幾頓“傢法”,這才終是把她傢二爺給哄高興瞭。

而錢江義那邊,自那次之後再沒來遊說,也沒人再來尋居沐兒說那西閔國前來鬥琴一事,龍二原以為此事就此罷瞭,卻沒料到這隻是個開始。

這日,龍大答應要帶兒子龍慶生去買刀,龍慶生又想帶上寶兒,讓她看看自己佩上刀的威風樣子,於是龍大也把寶兒帶上瞭。

鳳舞陪著居沐兒練功。她嗑著瓜子,品著香茶,很誠懇地說:“沐兒啊,你的馬步真是我見過最醜的,別練瞭,你在白費力氣。”

居沐兒抖著腿,喘著粗氣,努力地想多站一會兒是一會兒,聞得鳳舞這般說,應道:“鳳鳳,你的直言不諱當真是讓我精神一振。”

鳳舞撐著下巴嘆道:“振完瞭便歇會兒吧。”

居沐兒搖搖頭,繼續堅持。

鳳舞又道:“練武是要挨打的。站不好便往腿上抽兩鞭子,招式不對便揍上幾拳,你記得痛,下回姿勢就對瞭。”

居沐兒咬牙抖腿繼續堅持:“我不必挨打就很疼瞭。”

“可是你的姿勢好難看。我不敢抽你的腿,二伯應該也舍不得揍你,你說,這樣子,你怎麼可能練得好?”

居沐兒再也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到瞭地上。鳳舞趕緊過去扶她:“來來,這邊坐著歇會兒,喝杯茶,別太拼命瞭。二伯雖然小氣又吝嗇,但也不至於讓你到街頭賣藝,所以你練這個真沒用。”

居沐兒沒力氣應她,接過她遞來的茶咕咕喝瞭下去,然後坐著使勁兒喘氣。

鳳舞正待再說幾句,忽見寶兒跑瞭回來。她跑得小臉紅撲撲,一臉興奮地道:“娘,娘,我今天辦瞭件大事。”

鳳舞和居沐兒猛地都坐直瞭。鳳舞穩瞭穩心神,拉過寶貝女兒問:“慢點說,你辦瞭什麼大事?”

寶兒道:“大伯父帶我們去酒樓吃點心,然後旁邊有一夥人很討厭,他們擺瞭幾架琴,讓幾個孩童在彈,大伯父在跟慶生哥哥說話,嫌他們吵,便讓護衛叔叔去說瞭說,可是那邊就有人說,我們龍府的人都不會彈琴,笑話我們。”

鳳舞點點頭,覺得明白瞭:“然後你大伯父就生氣瞭,是不是?”

寶兒點點頭。

鳳舞又問:“你大伯父要過去把人桌子劈瞭,你給攔下瞭是不是?”這龍大爺的暴脾氣發作起來,尋常人是攔不住的,她傢寶兒果然是辦瞭大事。

可是寶兒卻搖頭:“大伯父沒過去,是我過去瞭。”

鳳舞和居沐兒驚得都張大嘴,寶兒繼續說:“我過去跟他們說,誰說我們龍傢人不會彈琴。”

小娃娃說到這裡停瞭下來。鳳舞急問:“然後呢?”

“然後我就彈給他們聽瞭。”

鳳舞訝然:“寶兒乖娃,你會彈嗎?”

寶兒用力點頭:“娘,很容易的。手一撥,那琴便響瞭。”

鳳舞轉頭看看居沐兒,這個正經會彈琴的,正一副目瞪口呆的愣樣。這邊寶兒還在說:“我用力撥啊撥啊,那琴就一直在響。”

這叫彈琴?

鳳舞閉上瞭嘴,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不能打擊女兒的自信心。於是想誇她一誇,想半天,擠出瞭一句:“寶兒乖娃,你當真是有大將之風啊。”這無所畏懼的勁頭,她這當娘的都自嘆不如。

寶兒嘻嘻笑,一臉害羞地投進鳳舞的懷裡。

這時龍大和龍慶生走瞭進來,寶兒又跑向龍慶生:“慶生哥哥,娘誇我有大將之風。”

龍大用力咳瞭咳,對鳳舞道:“不要誤導孩子。”

“我沒有。”鳳舞理直氣壯。

龍大讓龍慶生帶寶兒去外面玩,看兩個孩子出瞭院子,這才對鳳舞道:“寶兒的大將之風惹瞭麻煩。那幾個琴師是西閔國的,他們先行來京打探安排,還帶瞭孩童弟子在酒樓顯擺。寶兒過去亂彈一氣,對方視為羞辱,說要讓寶兒進宮鬥琴。”

“不是吧?”鳳舞傻眼。

琴盲孩子代表琴盲傢族進宮鬥琴,這是鬧哪樣?

六歲小童接戰書,這事聽起來挺威風,但龍府三兄弟都知道這裡頭的兇險。

兩國鬥琴,雖是文鬥,但也涉及君主顏面、國之尊嚴。所以寶兒牽涉其中,弄得好大傢當玩笑一笑置之,弄得不好被有心人借題發揮,那可就麻煩瞭。

於是龍大派手下去樂司府打聽西閔國琴師來訪的細節,又去瞭西閔國琴師下榻的客棧探一探他們是否另有圖謀。龍二去拜訪禮部尚書田仲,他要確保六歲娃娃接到的所謂戰帖不過是酒樓裡的戲言而已,要讓這件事淡化消失。而龍三則從江湖那頭查一查,看看此事是否有蹊蹺。

可大傢都沒想到,沒等他們行動,龍府的寶兒小姐膽識過人,鎮定自若力壓外族琴師的“事跡”居然已經在市井間傳開瞭。

龍二與田尚書的交談並不順利,因為事情已經鬧大。田仲皺緊眉頭,一臉為難:“二爺,此事在坊間討論熱烈。你看,還沒過半日就已經鬧到我這裡來瞭。人人皆道六歲稚兒壓滅西閔琴師氣焰,可喜可賀。可西閔使者卻到我這裡來訴怨,說他們誠心來訪,卻遭羞辱。這事若不能好好處置,怕是會惹出戰事禍端來。”

龍二沉吟,無言以駁,最後也隻能相托田仲,在這事上盡力壓制和平息。田仲一口應承瞭下來。

龍二心知此事托付田仲無用,他還得找真正能管事的那個人。

他去求見瞭皇上。

皇上與龍二的交情頗深,這交情不止來自兩人利益間的各取所需,也有著彼此對對方性情上的欣賞。皇上見慣瞭誠惶誠恐的臣子,見瞭太多溜須拍馬的嘴臉,對龍二那種擺在明面上的“沒好處我不幹”的小氣德行還頗是中意。再加上他這皇位的得來有龍傢重重一筆功勞,所以他與龍二的君民之情一直都還不錯。

皇上見得他來,甚是高興,擺瞭棋盤要與他博弈幾把。

龍二生平第一討厭琴,因為舉國皆喜唯他不懂,實在愛不起來。第二討厭的便是棋,其實他的棋藝不錯,但他每次陪皇上下棋,下到最後總要被皇上請求“為國破財”。

雖然龍二靠著皇恩狠賺瞭不少,但讓他賺進口袋再往外掏,這會跟割瞭他一刀似的讓他難受。

久而久之,龍二見著棋盤便頭疼,每每想起他的銀子,更是肝疼。

不過這次皇上沒打龍二錢銀的主意,他對龍二婚事的八卦更感興趣,一連問瞭好幾個問題:怎麼相識的?怎麼定親的?怎麼就瞧上個盲女瞭?

龍二與皇上相交頗深,私下裡說話倒是無甚禁忌,便道:“我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有女子傾心相許,當是常事。”

龍二這自吹自擂讓皇上噴笑:“這確是常事,但能讓你點頭娶她,卻不平常。你是不知,你遲遲不婚,已讓好幾個大臣惦記著,他們私下裡都來與朕嘮叨,想讓朕幫著探探意思,或者立媒指婚。”

龍二頭頂冒煙:“多謝大人們抬愛瞭。”

“你也怪不得他們。攬瞭你做女婿,便是傢裡多瞭個金庫。加上你手上的商脈、人脈,那些為官的,可不把你當塊肥肉嘛。”

“皇上,那些為官的和那塊肥肉,都是您的臣民,您這麼說妥當嗎?”

“朕也覺得那塊肥肉不好晾得太久,不然爭鬥起來,亂瞭臣子之心便不好瞭。”

“皇上謬贊瞭。”

“朕是正經想著你若再不娶妻,今年內就該給你指婚瞭。那些虎視眈眈的總來念叨,朕也煩心。”

“皇上不是被念叨得煩心,是看我不用娶妻逍遙自在才煩心的吧?”

“哼,你倒是明白。你會勸著朕娶這個娶那個,攬勢建威,自己卻打死不願為官,賺些破銀子便在外頭自由自在的,讓朕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皇上這話說得,皇上立妃納人哪是我等佈衣草民能勸的?明明是皇上自己娶得甚是歡喜。我賺的那些破銀子皇上也用得相當順手,這會兒倒是說不順眼瞭。”

皇上斜眼瞪他:“朕那是身不由己,你道妃子多瞭朕便能開懷?一個個都不是舒心人,無趣得很。若朕也能如你這般,想不娶便不娶,想娶便娶,那該多好。”

“草民哪有這想不娶便不娶、想娶便娶的福分,適才剛有人說草民要是再不娶妻,便會被指婚瞭。”

皇上哈哈大笑:“這倒是的,你要再晚個數月,朕一定給你指位大官千金做夫人。”

龍二面上帶笑,心裡卻是明白皇上這話裡雖有玩笑之意,但若真遇著瞭利害關系,為瞭籠絡臣心,穩固大局,這逼婚的事他是真能幹得出來的。隻是若真有那種時候,那拼的就不隻是哪方的關系更為皇上看重,還得拼解局佈局的本事。

就如同面前這棋盤。

龍二笑笑,落下一子,道:“我回去定要與沐兒說,恭喜她搶得先機,拔得頭籌。”

“看來這夫人你甚是滿意?”

“乖順得趣,甚得我心。”說到這個,龍二很得意。沐兒嫁他後確是千依百順,這讓他心裡滿滿的全是大丈夫的成就感。當然,他自動忽略掉偶爾發生的被噎得說不出話的狀況。

皇上盯著棋盤,想瞭半天下瞭一子,道:“哼,可別是來朕這處顯擺的。朕的胸襟與你差不瞭多少,仔細朕不高興瞭,弄個名目讓你掏銀子。”

“我胸襟最是寬廣的。”

皇上抬頭,哈哈大笑:“你還真是敢說。”

龍二也笑,然後道:“我傢寶兒闖禍瞭。”

皇上一怔:“寶兒乖娃?”

龍二點點頭。

皇上有些驚訝:“能闖下讓你來找朕的禍,這娃娃倒是長進瞭。”寶兒他見過兩次,是個害羞又乖巧的孩子。那時龍二事先說好得喚她寶兒乖娃,皇上這般喚瞭,那孩子害羞可愛的笑容讓皇上印象深刻。

“她做什麼瞭?”

龍二將寶兒在酒樓裡亂彈琴惹惱西閔國琴使,並被人下戰書一事說瞭,皇上聽得一愣一愣的。該誇這娃膽大嗎?

“這事原本不難處置,隻是坊間傳得快,如今倒是弄得騎虎難下瞭。禮部田尚書那邊道不好與西閔國琴使推拒此事,怕會惹上紛爭。”

皇上點頭:“他這層顧慮倒是沒錯。那西閔國平白無故地跑來鬥什麼琴,這裡面有什麼門道朕也沒想明白。幾位大臣也無甚好建議,於是隻得接瞭。如今出瞭寶兒這事,禮部那邊自然不敢自己做主,但若為瞭娃娃再報上來,卻也是會顏面難堪。”

“他是沒想明白,我卻不能不來找皇上。推拒西閔國的戰書也許會惹麻煩,但接瞭也不是什麼好事。寶兒可不知道什麼叫彈琴,若真是在宮裡頭亂彈一氣,那西閔國既是別有居心,自然不會放過這嘲諷的機會,到時有辱國威,也不知算誰的責任?”

這倒是說到點子上瞭。到時治個娃娃的罪不好看,治禮部的罪也不在理。皇上一挑眉,直接問:“你有何主意?”

“既是要鬥琴,沒理由我傢寶兒單槍匹馬上陣。京城裡學琴的孩童隨手一抓便是一把,皇上給禮部發個話,我國娃娃琴師斷不能在人數氣勢上輸那西閔國,大人鬥大人的,娃娃鬥娃娃的。他們遠道而來,還帶瞭那許多學琴的孩童,想來便是早有預謀瞭。”

皇上頓悟:“你這般一說倒真是提醒瞭朕。聽說那西閔國的首席琴師琴技非凡,鮮有對手。我們這邊先是沒瞭一個師伯音,又失瞭一個華一白,其他琴師雖也是大名鼎鼎,但朕聽來,倒是不如那兩位的才華。如今寶兒挑瞭頭,倒真是能在娃娃琴師這一塊尋個由頭,滅一滅那西閔國的威風。”

龍二點頭應好,他對滅威風什麼的不感興趣,彈琴這事太無聊,他也不關心。隻要拉瞭別的孩童下水,他傢寶兒不是出頭鳥便成。到時人多事雜,說不定寶兒連琴都不必摸,讓他們那些真正學琴的自己比拼去。

如此這般,君民兩人細細商定,待又扯瞭些閑話,聊瞭聊是非,下瞭兩盤棋,龍二終於滿意歸去。

龍二回瞭龍府,打算找沐兒商量,讓她教教寶兒彈琴。不指望寶兒這麼短的時日能成琴中高手,但音律的基礎還是要懂,別到時真去鬥琴,當著眾臣和皇上的面還以為撥弦便是彈琴瞭。

龍二這般想著,卻在路過龍慶生的書院時,看到寶兒抱著她心愛的小花貓安靜地坐在院裡。她見著門口的龍二,高興地揮著小手,喚著:“二伯父。”

“你怎麼自己在這裡?”龍二過去,摸瞭摸寶兒的頭。

寶兒甜甜笑著:“夫子在教慶生哥哥念書,我不可以進去打擾。”

這麼乖的小娃娃,真是讓人心疼。龍二道:“二伯父帶你到別處玩去。”

“我不要。”寶兒搖頭,“慶生哥哥讓我等著他,說他念完書帶我和小花貓去玩的。我不能走開。”

龍二挑挑眉:“慶生念書還得好一會兒呢,你不去看看俏兒嗎?”

“慶生哥哥說,我已經陪過妹妹午睡瞭,所以下午陪哥哥。”

龍二又挑挑眉,這小娃,究竟是好拐還是不好拐瞭呢?罷瞭罷瞭,他還是回去拐媳婦兒吧。

正想著先回去逗逗媳婦兒散散心,一轉頭,看到媳婦兒來瞭。

居沐兒拿著竹杖,由丫環領著路,正慢慢悠悠朝這邊走過來。龍二正要喚,寶兒卻是抱瞭小花貓跑瞭過去:“二伯娘,給你摸摸小花貓。”

居沐兒哈哈笑,認真摸瞭摸,還贊道:“寶兒乖娃的小花貓摸著真舒服。”

寶兒嘻嘻笑,得意地仰瞭小臉。

居沐兒蹲下來,對寶兒道:“寶兒乖娃,二伯娘教你彈琴好不好?”

龍二一聽,不禁笑瞭。該說他們夫妻同心,還是心有靈犀?

可寶兒卻答:“彈琴不好玩。”

“那寶兒喜歡什麼?”

“以前喜歡畫畫。”

“為什麼?”

“因為要給娘寫信,寶兒不會寫字,就給娘畫畫。”寶兒的回答讓龍二想起當年的慘狀,不禁揉揉額角。那慘不忍睹看不出是什麼玩意兒的畫,還累得他得在旁邊寫批註才能讓人明白,可偏偏寶兒自我感覺還非常良好。

居沐兒是不知道寶兒畫畫水平如何,所以她笑笑,又問:“以前喜歡畫畫,現在呢?”

“現在喜歡小花貓。”

“小花貓是慶生哥哥送的嗎?”

“嗯。”寶兒用力點頭。

“慶生哥哥送瞭寶兒這麼可愛的小花貓,寶兒也要回贈慶生哥哥東西才好,對不對?”居沐兒哄著。

“對。”寶兒又用力點頭。

“寶兒彈琴最厲害瞭,在酒樓彈瞭,是不是很威風?”

寶兒歪頭想想大傢的表情,好像是被鎮住瞭一般,於是又答瞭“是”,點瞭點頭。

居沐兒笑笑,又道:“二伯娘能教寶兒彈得更厲害,讓慶生哥哥這樣。”居沐兒做瞭一個誇張的張嘴“哇”的表情,寶兒看瞭咯咯直笑。

“我們來讓慶生哥哥覺得寶兒好瞭不起,彈琴好好聽怎麼樣?”

寶兒還在笑,脆生生的聲音答道:“寶兒好想讓慶生哥哥‘哇’。”

“嗯嗯,那我們就這般說定瞭。”居沐兒伸手想摸摸寶兒的腦袋,她看不見,方向有些偏。寶兒主動把腦袋蹭到居沐兒的掌下,居沐兒忍不住又笑:“寶兒乖娃,你二伯父那裡有琴,可以給寶兒用哦。”

寶兒眼睛一亮,正要問龍二,龍二卻已經叫道:“我何時有那玩意兒?”

居沐兒沒料到龍二就在一旁,嚇得“哇”一聲,坐在瞭地上。寶兒見狀,咯咯笑著,也學著她的樣子,往地上一坐。

龍二嘆氣,過去將這一大一小拉瞭起來。

“二爺怎麼能偷聽?”居沐兒撇嘴。

“爺光明正大地聽的。”

“那二爺怎麼不說話?”

“看你哄孩子挺得趣,爺瞧得高興。”

“那之前我送給二爺的琴和琴譜,二爺拿來讓寶兒用吧。”

龍二挑眉,轉向寶兒道:“寶兒乖娃,快去找你慶生哥哥玩,他該是快念完書瞭。”寶兒一聽,屁顛屁顛地跑瞭。龍二沒好氣地遣瞭丫環,拉著居沐兒往裡屋去。

四下無人,他開始訓妻:“那琴和琴譜,是我的。”

居沐兒沒轉過彎來:“那是孩童用的小琴,二爺用不上。”

“是我的。”龍二加重瞭語氣。

“二爺要來何用?”

“擺著高興。”龍二神氣活現,“這是我傢娘子當日為瞭吸引我註意,特意送我的。我留著,日後得跟子孫說說,我娘子當初是如何中意瞭我,絞盡腦汁使瞭手段讓我一步步留心到她,最後耐不住她的情意,答應瞭她的求親。”

居沐兒呆瞭一呆,正不知給他什麼反應好,又聽他說:“還有,寶兒買琴要花的銀兩,自然該是她爹娘出。”

居沐兒咬著牙道:“二爺說得是。”

龍二忽道:“沐兒,你心裡編派我不好的時候,便會喚我二爺吧?”

“相公多慮瞭。當日我千方百計換得二爺留心時,不就是喚的二爺嗎?隻是相公跟子孫們聊往事時,莫忘瞭與他們說說,當日我頭回見相公時,相公正在與一位千金小姐親熱敘話,第二回見相公時,相公是與一群千金小姐歡聚一堂。之後相公頭回送我回傢,更是流連完煙花之地後帶著一身溫柔脂粉順帶手地送送我。”

龍二的臉僵住,這是在翻舊賬嗎?

居沐兒繼續道:“相公一定要與子孫們好好說說,我是如何胸襟寬闊,勇敢無畏,兩眼一抹黑便跟相公求瞭親。”

“……”龍二暗咬後槽牙。斤斤計較又小氣的女人當真是不討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