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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巧施計盲女逞威

龍二確是沒有估錯,丁妍珊認得那居沐兒,也確是打算要給居沐兒一點教訓。

當日龍二一走,她便遣瞭轎夫,將她送到瞭雲府。

丁妍珊的姐姐名叫丁妍香,三年前嫁給瞭雲青賢。夫妻倆感情和睦,隻是丁妍香一直未孕,雖然雲青賢時時安慰說不急,但她心裡仍有疙瘩。

丁妍珊個性火辣,敢作敢為,而丁妍香卻溫柔賢淑,典型的溫婉美人。

丁妍珊到瞭雲府,見瞭姐姐,直截瞭當地說今日見著瞭那個瞎眼狐貍精。丁妍香呆瞭一呆,這才反應過來丁妍珊說的是誰。

“珊兒,凡事留三分餘地,見人留五分口德。”

“那也得分什麼人看什麼事。”丁妍珊氣鼓鼓地道,“我今日去瞭盛隆茶莊,正與二爺敘話,那狐貍精便跑來瞭。她似有事相求二爺,二爺沒答應,她居然便用熱茶潑瞭二爺一身。你說,這女人要臉不要臉?”

丁妍香皺瞭眉頭,問:“她去求二爺何事?”

“不知道。”丁妍珊撇嘴,反問,“姐,你與姐夫談瞭嗎?他到底是如何打算?”

丁妍香臉上罩上淡淡愁容,雲青賢對她處處皆好,但怕是也對那居沐兒動瞭真心。夫妻兩人,最是親密,他有什麼心思,自然是瞞不過她。

丁妍香把事情一說,丁妍珊便跳瞭起來:“呸,他還真想把那狐貍精娶進門嗎?”

“相公道居姑娘並未答應。”丁妍香想起雲青賢當時說這話的表情,心裡一陣痛意。他若對那盲女不是真心,便不會如此動容難過。

丁妍珊氣得滿屋打轉:“那狐貍精算盤打得精。我打聽過瞭,當初她推瞭青梅竹馬的婚事,想盡辦法勾得姐夫的註意,人人皆知姐夫喜琴,她便是利用瞭這一點。她眼盲,又裝得可憐,男人最是吃這套的。如今她不答應進門,怕是不甘做妾,暗地裡想逼姐夫薄待你,要麼是平妻,要麼將姐夫獨占。真是下賤!她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姐,你絕不能容她,若是你不好開口,我跟爹娘說去。她一個佈衣盲女,姐夫就算是被勾瞭心,難不成還敢給尚書府不好看嗎?”

“珊兒,莫要鬧到爹娘那裡,此事我自會計較。”

丁妍珊卻是不肯依:“姐,你就是心腸太軟。當初要不是爹爹賞識,一手提拔,姐夫哪裡能有今天?他能娶到你,已是高攀。如今他什麼都有瞭,倒是起瞭花花腸子,往外瞧別的女人瞭。若今日依瞭他胡來,之後你的日子可怎麼過?”丁妍珊越想越氣,“不行,我要跟爹說去,還有那個狐貍精,我不會放過她的。”她說完,轉身就要往外走。

“珊兒!”丁妍香急瞭,一把將她拉住,嗓門也大瞭起來,“這事你切莫插手。”

“姐!”丁妍珊氣得跺腳。

“珊兒,這事坊間傳得厲害,你道爹爹會不知曉嗎?他若是想為我出頭,又怎會等你去找他?”

丁妍珊呆瞭一呆,說不出話來。

丁妍香又道:“爹爹自己就有三房妾室,娘是頗有手段之人,又有外公撐腰,結果還不是如此。我出嫁之時,娘便與我說瞭,爹爹看中相公才能,預計他日後仕途必能騰達,所以才將他攬到刑部為己所用。我既是傾心於他,便要有所準備,隻要守好正妻之位,能討得他歡心便是好的。若真有瞭其他的女子,隻要不生下他的骨肉,威脅到我的位置,便由他去。”

丁妍珊咬緊唇,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爹娘……爹娘他們怎能如此?”

丁妍香握著她的手:“珊兒,就算是佈衣,傢裡有些錢銀也會納妾養通房,何況像爹爹、相公這般為官握權的?自知曉相公的心思後,我想瞭許多。其實相公對我不錯,起碼他沒有讓我糊裡糊塗的便做瞭人傢的姐姐。他已答應我,若我不點頭,便絕不娶別的女子進門,也絕不讓別的女子為他生下一子半女。”

丁妍珊一甩手:“哼,這有什麼,若是真心對你好,便不會瞧別的女人半眼。待我嫁瞭龍二爺,定不許他再對別的女子起心思。”

丁妍香笑瞭,伸手去刮妹妹的臉蛋:“你看看你,也不害臊,大閨女傢的還說這些個,盼著嫁人呢?”

丁妍珊臉一紅,但也昂起頭理直氣壯:“我就是想嫁給他,別的姑娘,肯定都不如我好。”

丁妍香笑著攬過她:“是,我的妹妹最好瞭。”

丁妍珊將頭靠在姐姐的肩上,撒瞭會兒嬌,然後問:“姐,姐夫說這事依你,那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丁妍香嘆氣:“我再想想,再想想吧。”

丁妍珊不說話,心裡卻在想:絕不能讓那狐貍精好過。

龍二自打那日被潑瞭一身茶後,便開始對盲眼人的生活有瞭興趣。

當然,這與他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不無關系。說得淺白些,就是這仇他記住瞭。

他偶爾走路看到坑的時候會想,看不見路會被坑絆吧?嗯,那盲女摔瞭就好瞭。他吃飯夾菜的時候偶爾也會想,看不見菜在哪裡,怎麼吃呢?難怪她這麼瘦。嗯,活該她不長肉。

如此心心念念,過瞭數日,他終是忍不住遣瞭李柯來問:“丁妍珊有沒有教訓那個居沐兒?”

李柯無奈,領命去打聽一位姑娘有沒有欺負另一位姑娘。打聽完瞭回來報:“居沐兒自打那日起便閉門不出,暫時未有事發生。”

龍二聽瞭,搓搓下巴:“這個盲女,真是狡猾。”

李柯心裡嘆氣。他傢主子爺真真是記恨,人傢眼盲不便,閉門不出倒也成瞭狡猾?他忍不住問:“二爺,那築遮簷的事,如何辦?”

龍二橫他一眼:“怎麼,你還要替那盲女來督促本爺兌現承諾不成?”

李柯被遷怒,忙低首連呼不敢。

龍二站起,負手看向窗外,哼道:“我既應允瞭,便不會賴,這遮簷是一定會築,但我可不會掏銀子。”

李柯訝然,不掏銀子,如何築?

龍二道:“我已讓鐵總管給各大商賈放消息出去瞭。東大街要翻新整修加築遮簷,要弄成最繁華的商貿街市。把這名目弄大瞭,要不瞭幾日,自然會有人捧著銀子來,求我讓其花錢修街。”

李柯明白過來。那些奇富錢多得花不完,他們不缺錢,缺的是名聲和權勢。若是能掏錢為東大街成為全國最繁華的商貿街市出一份力,留下個名,既討瞭名聲又巴結瞭龍二爺,於他們而言是求之不得的美差。

這果然是不掏錢的好法子。非但不掏錢,怕是這幾日便會有人上門送禮討好,搶這出錢的活兒吧。

李柯正感嘆自傢主子爺的巧思,忽聽龍二問:“你說,上回那盲女說她有法子讓我修築遮簷還能賺錢,是什麼法子?”

“屬下不知。”

龍二看瞭看窗外,心裡還真是有些好奇,早知如此當時就該問明白的,也省得如今心裡吊著。他囑咐李柯讓人盯好居沐兒,看看她都受瞭什麼教訓,要報與他聽。

李柯領命退下,龍二回到桌前,翻開他的賬本。嗯,還是賬本卷宗最惹人歡心,女人就是招人煩。

過瞭小半個月,龍二統共就收到兩條居沐兒的消息。一條是她出門教李府的小千金彈琴,回來路上被兩個地痞調戲推搡,受瞭輕傷。後被一農夫救下,將她送回瞭傢。另一條是她到琴行幫忙調琴音,回程時被人潑瞭一身臟水,後得近旁的一傢豆腐鋪的老板娘施援手,為她換瞭身幹凈衣服送她回傢。

龍二聽瞭皺起眉頭:“丁妍珊給的教訓就這樣?婦人手段當真是擺不上臺面,無趣得很。”

李柯低頭不說話,心道,無辜弱女子被欺負瞭,難道還能“有趣”?

過瞭一會兒,龍二又說瞭:“這樣吧,你去找那盲女傳個話,就說修築遮簷的事我已經安排好瞭,我請她到仙味樓坐一坐,商議商議。”

李柯一愣:“要議何事?”

龍二橫他一眼:“當然是無事,這不過是請她出來的一個由頭。你再吩咐下去,找個我身邊的小廝,讓他跟丁妍珊的丫環偶遇偶遇,把我要在仙味樓請盲女吃飯一事似不經意地說瞭。”

李柯在心裡嘆氣,這主子爺就是想看女鬥女的戲碼罷瞭。

果然龍二說道:“要欺負人,就得當面讓她不好看,背地裡使些不入流的手段,讓大老爺們兒對個弱女子動粗有什麼意思。”

李柯忍著臉皮抽搐退瞭出去。

二爺啊,你一大老爺們兒使壞擺個場子看個姑娘傢欺負另一姑娘傢,又有什麼意思?

李柯是個認真負責又聽話的好護衛,雖然對主子爺的舉動不太認同,但他還是很有效率地把事情辦妥瞭。

三日後,龍二宴請居沐兒。

這日偏偏天公不作美,淅淅瀝瀝地下起瞭小雨。小雨點子打在平整的石板路上,發出悶悶的滴答聲響,空中飄著雨霧,又冷又濕。

壞天氣並沒有毀瞭龍二的好心情。他站在仙味樓的二樓雅間,看著仙味樓的大門石街。一想到過一會兒便能瞧見居沐兒的狼狽樣,他便覺得甚是開懷。

不一會兒,一把青色的油紙傘從遠處飄瞭過來。待那傘走近瞭,龍二才看清傘下是兩個姑娘。其中一人手持竹杖,正是居沐兒。她不用竹杖點地,隻拿在手裡,另一隻手挽著身邊藍衫小姑娘的胳膊,顯然是那小姑娘在給她引路。

兩人慢吞吞走到瞭仙味樓門口。龍二運力細聽,聽得居沐兒對那小姑娘道:“晴兒,我也不知何時才出來,你不要站在街上等,身子才好瞭,可別再淋病瞭。”

龍二心想著這個小丫頭必是那賣花姑娘蘇晴。

龍二沒猜錯,這小姑娘正是蘇晴。她嘻嘻笑應著居沐兒的話:“曉得,曉得。我到對面包子鋪大哥那兒蹭個地方,等你出來瞭我再過來。”

居沐兒點點頭,用竹杖點地,慢吞吞地走進瞭仙味樓。

龍二就在樓上看著她進門,又看到蘇晴走到對面的包子鋪,站門口那兒說瞭一會兒,然後進去瞭。這時候,一輛馬車緩緩駛瞭過來,龍二露出微笑,丁妍珊果然不負他所望。

龍二喜滋滋地轉過身來。小二正好領著居沐兒行到雅間門前。龍二笑著相迎:“居姑娘,這邊請。”

他說著“這邊請”,卻沒給居沐兒引路,還揮揮手遣走瞭小二。

居沐兒應瞭“好”,卻站在原地不動。

龍二對她的小心謹慎露瞭微笑,轉身走到席上坐下瞭。

他一動,有瞭聲響,居沐兒這才循著他的動靜走。她小心地用竹杖探著路,慢慢走到瞭龍二身邊。

竹杖碰到瞭圓凳,她臉上露出瞭些許如釋重負的表情。待探手摸瞭摸,摸到瞭凳面,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龍二一直看著她,看到她面容鎮定實則無依無助的樣子,心裡相當愉悅。這丁妍珊的火候與他相比,真真差瞭不是一點半點。

什麼叫欺負人?這才叫欺負人!

讓對方說不出什麼不好來,卻還得當著你的面露怯。越是狼狽尷尬心裡著惱,越在面上發作不得,還得對著你賠笑臉,這才叫欺負到位瞭!

龍二這麼想著,禁不住微笑。這微笑,就正正落在瞭剛進門的丁妍珊眼裡。她聽說龍二要請居沐兒吃飯,心裡頭又是怒又是惱。

這居沐兒不聲不響不露聲色地便勾走瞭姐夫雲青賢的魂,不曉得是不是會些蠱惑人的把戲,會不會也把龍二爺給迷住瞭?丁妍珊這麼一想,便打定主意要來這飯局裡添些亂子。

她有心要讓居沐兒好看,於是試瞭新發式,買瞭新首飾,做瞭新衣裳,這日精心打扮巧點妝容奔來仙味樓,滿城的雨霧濕冷都擋不住她要把居沐兒比下去的雄心。

可她萬沒想到,還未開戰,剛走到雅間門口,就看到龍二對著居沐兒笑,那種暖洋洋的、心滿意足的微笑,好像看到瞭她,讓他心裡有多高興似的。

丁妍珊的心咯噔一下,氣得扭絞手中的帕子。她方才小心翼翼地下馬車,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生怕裙底鞋尖沾上雨水泥濘,這才來得遲瞭。她應該動作快些,若是早來一步,便能知道這居沐兒究竟是說瞭什麼把龍二爺迷成瞭這樣。

龍二抬頭一看,看到丁妍珊,露出瞭驚訝的表情。

丁妍珊一正臉色,掛上微笑,欠身施禮:“真是巧,今日來仙味樓吃飯,竟然能碰上二爺。”

龍二起身回禮,笑道:“還真是巧。”

“二爺有客人?這位居姑娘珊兒也是認識的,叨擾瞭,二爺可介意?”雖是問句,但人已然走瞭進來。

“這個……”龍二面露難色,還未開口,丁妍珊已經挑瞭龍二另一側的座位坐下瞭:“居姑娘定是不介意我來敘敘話的。”

居沐兒微側頭,臉向著丁妍珊說話的方向,表情一片茫然。

“居姑娘不識得我嗎?”丁妍珊笑著,口氣卻是冰冷,“我姐姐叫丁妍香,我姐夫是刑部侍郎雲青賢雲大人。沐兒姑娘一定是認識的吧?”

居沐兒恍然,點頭道:“雲大人剛正不阿,為人磊落,是個好官。”

丁妍珊又笑:“我姐夫不止是個好官,他還儀表堂堂,溫柔體貼,是位好夫君。”

居沐兒微微欠身:“那真是恭喜令姐。”

“我姐姐好脾氣,我可不一樣,要是有女人不識趣,膽敢招惹我姐夫,讓我姐姐不快,我定會讓她好看。”

居沐兒又微欠身,從容回應:“令姐有你這位好妹妹,真是福氣。”

龍二輕抿嘴角,覺得這種女孩兒拌嘴沒甚意思。他喚瞭小二把菜上瞭:“丁姑娘,別顧著敘話,吃點東西吧。”

丁妍珊聽得龍二招呼,頓覺歡心。她偷偷瞪那居沐兒一眼,然後轉過頭來,微笑謝過龍二。

龍二暗笑,沖一個瞎子瞪眼,那不是浪費瞭表情?

菜上來瞭。丁妍珊拉瞭話題,全圍著她與龍二共識的人和事打轉。居沐兒完全聽不明白,受瞭排擠。而菜擺瞭一桌子,她看不見自然用不瞭飯,於是隻得靜靜坐著。

丁妍珊看得她的窘境,越發高興。龍二心裡暗笑,伸手夾瞭一筷子魚肉到居沐兒面前的小碟上:“這道紅燒鯉魚味道極好,居姑娘嘗嘗。”

居沐兒沒動,龍二又道:“怎麼,居姑娘看不上龍某點的菜?”他一邊說一邊又夾瞭一筷子魚過去。

居沐兒聽得這話,不得不拿起瞭筷子。她仔細辨認龍二夾菜的聲響,先用左手摸到瞭小碟,再伸瞭筷子探過去,她夾到瞭一塊魚,慢慢放進嘴裡。

魚肉裡全是刺。居沐兒一嘴下去就知道要糟,這嚼又嚼不得,咽又沒法咽,要吐出來吧,她看不見,也不知吐到哪裡好。她就這樣含著一塊紮舌頭的魚肉,一動不動。

龍二微笑,滿意地看著她。

原本見他給居沐兒夾菜正心裡著惱的丁妍珊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她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問:“居姑娘,這魚味道可好?”

居沐兒從袖裡掏出條帕子來,捂著嘴,將魚肉吐到帕子裡,吐幹凈瞭,長長嘆瞭口氣:“魚刺紮人,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

“怎麼會?”丁妍珊嬌笑道,“把刺挑瞭就好瞭,我吃瞭兩塊,還真是好味道呢。”她說著,擺擺手,旁邊的丫環又給她夾瞭塊魚,挑好瞭刺放到她面前。丁妍珊得意地夾瞭,送到嘴裡。

居沐兒笑笑:“小時候,我娘說吃魚能變聰明,補腦子。我現在眼睛不好瞭,吃不上。丁姑娘和二爺想必是忘瞭我眼盲,那該多吃點魚,正好補補。”

龍二一挑眉,喲,這盲丫頭不甘受欺,居然敢諷刺他。

丁妍珊笑意一僵,沉下臉問:“居姑娘是說我與二爺忘瞭你眼盲之事,腦子不好嗎?”

“當然不是。”居沐兒慢騰騰地答,“記不住事也是人之常情。那種明明知道卻要裝成忘記,才是真傻呢。”

丁妍珊一聽,氣得差點把筷子摔瞭。她待要發作,卻聽得外頭一個女子聲音道:“哎呀,這麼巧,想不到龍二爺也在此用飯。”

丁妍珊抬頭一看,來者是蔣府千金蔣慧。她與丁妍珊一般,極想嫁入龍府當上龍二夫人。丁妍珊忙轉頭看龍二,見他也是一臉驚訝,想來必不是他約的。

龍二確實是驚訝,他是想借丁妍珊的手教訓教訓居沐兒,卻不想在這仙味樓裡開個什麼龍二夫人寶座搶拼會。

一個女人難纏,兩個女人添亂,三個女人一鍋粥。龍二時時被女子以各種借口攀纏,當然深諳其中之道。

他皺起眉頭,看著蔣慧不請自來地坐下瞭,還跟丁妍珊你一言我一語拌起嘴來,不禁開始頭疼。他轉頭看那居沐兒,她正認真聽著兩位姑娘互相攀比、互相嘲諷地說話,龍二發誓雖然那表情隻是一閃而過,但他確實有看到居沐兒唇邊得意的微笑。

龍二頓時沒瞭再戲弄居沐兒的興致。他知道,如今他的煩惱該是怎麼從這兩位千金小姐的爭鬥裡體面地脫身。正在盤算此事,雅間門口忽然又有一女子聲音:“哎呀,真是巧,今兒個是吹的什麼風,怎麼能遇到這幾位?丁姑娘,蔣姑娘,這許久不見,你們還是這般有精神。龍二爺,琴兒這廂有禮瞭。”

又來一個?

龍二額角一抽,下意識再看瞭居沐兒一眼。她嘴角的笑意更深瞭。

龍二臉皮發僵。一大老爺們兒被幾個女人纏住於他而言是狼狽之事,雖然明知居沐兒看不見,但他還是把臉轉向一邊。

他很不高興!

新來的姑娘入瞭座。略過居沐兒不計,局面變成龍二以一對三。

三位姑娘開始變著法兒地吸引龍二的註意力,搶著跟他說話,還相互挖苦,相互暗諷。

龍二應付瞭她們幾句後便開口喚瞭李柯進來,一邊吩咐他叫小二換熱茶一邊給他遞瞭個眼神。這是他的暗號,意思是讓李柯找個借口讓他脫身。李柯自然是明白的,他點點頭,轉身出去叫瞭小二來。

李柯前腳剛走,後腳又來瞭兩位女客。她們個個打扮得光鮮靚麗,一塵不染,也是這麼巧,都是來仙味樓吃飯,正好就跟龍二爺偶遇瞭。

龍二臉黑得跟炭似的。這大雨天的,全都打扮成這樣跑出來吃飯?還真是難為她們瞭。

五個女人把桌子坐滿瞭,沒人去註意居沐兒。

一個粗佈衣裳的普通民女,壓根兒入不瞭眼。真正的對手是哪幾位,大傢心裡當然明白。她們原本已暗自較勁多時,正好今日當著龍二爺的面表現表現。再不濟,把對方與龍二爺相聚的機會給攪瞭,也是好的。

龍二聽著她們幾個唧唧喳喳地說話,煩悶暴躁。這時一直似不存在的居沐兒起身,輕聲告辭。龍二瞪著她離開時掛在唇邊的微笑,心裡頭真是氣。看她離開時的動作比來時敏捷許多,他沒來由地心裡更氣。

居沐兒走瞭,留下五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每位姑娘身後還站著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統共十個女子,二十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龍二。

龍二覺得這恐怖情景是任哪個男人都無法忍受的。

龍二很佩服自己,他認為他的忍耐力和包容心都堪稱上乘。因為此刻他還能笑得出來。他帶著笑招呼大傢快吃菜,然後握拳到唇邊,輕輕咳瞭咳。

這一咳,讓五位千金都皺瞭眉頭,臉露關切,紛紛探問龍二是否身子不適。接著各施其能,開始介紹大夫,介紹治咳偏方,關切著衣厚度雲雲。

在龍二耐心用盡之前,李柯終於出現瞭。

李柯一臉焦急地奔瞭進來,龍二臉色一正,心裡一贊:這次的表情演得好。他面上不動聲色,隻沉聲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李柯亟亟施禮,喘著氣道:“鐵總管遣人來報,說府中發生急事,讓二爺速歸。”

龍二裝模作樣地皺眉:“這樣啊……”他望向眾位姑娘。大傢急忙抓住機會表現出明白事理和溫馴賢良來,搶著說:“二爺若是有事,就盡快回府去吧。”

龍二起身施禮:“如此,龍某先行一步。這頓由龍某做東,姑娘們切莫客氣,改日有機會再聚。”他說罷,轉頭走瞭。

龍二走出仙味樓,發現雨已經停瞭。車夫駕瞭馬車過來,龍二擺擺手,示意不用。他自己朝著居沐兒來時的方向走著,不一會兒,李柯跟瞭上來。

“二爺,你走後,她們說每次相聚要不瞭多會兒,不是龍府有事就是各鋪子有事。看來這招以後不能用瞭。”

龍二正不高興,聽瞭這話斥他:“你演得太過瞭,之前都還好,可這次報府中有事,你喘什麼氣,又不是你從府裡跑過來報信的。”

李柯撓頭,不敢駁:他是護衛啊,又不是戲子。

龍二接著“哼”道:“不必管她們,還好意思埋怨?既知道每次她們一纏人我府裡就有事,就該明白這是怎麼個狀況瞭。識趣的,便少來煩我。”

“可是,她們背後的傢勢,都是二爺用得上的,每次都做得不好看也說不過去。”

“那就交給你瞭,你給編出些好看的做法來,我等著。”龍二橫他一眼,他還敢說,演瞭這麼多次才進步那麼一點點。

李柯很想說,上次居沐兒用的那招潑茶真是表現自然又有效果,隻不過由她做合適,換瞭自己來做似乎就不太恰當。他還沒開口,龍二忽地一擺手,躍上瞭一旁的屋頂。

李柯嚇一跳,左右看看,下雨天沒人,他也跟著躍瞭上去。這時龍二已伏在簷邊不動瞭。李柯不知發生瞭何事,便學著自傢主子鬼鬼祟祟的樣子,伏瞭過去。

探頭一看,卻是居沐兒跟那個叫蘇晴的小姑娘在巷子角落說話。蘇晴從懷裡掏出幾個包子說:“姐姐,你餓瞭吧,這種請客吃飯的,你定是吃不著什麼。你看,我給你買瞭幾個包子,還熱著呢,先吃瞭再走,一會兒該涼瞭。”

居沐兒想來確是餓瞭,她應瞭好,拿瞭個包子小口吃著。蘇晴心細,一邊用雨傘橫著,擋著風口,一邊問:“那龍二爺為何要請姐姐吃飯?”

居沐兒慢慢吃完瞭一個包子,這才答:“也沒什麼事,大概是想給傢人問問學琴的事。”

“這還有大概的啊?”蘇晴又遞瞭一個包子在居沐兒手裡,似乎有些不信,“那為何你讓我借賣花名目,去跟那些大戶人傢小姐的貼身丫環說龍二爺今天在這裡宴客?”

“多些千金小姐來,也許我能多攬些教琴的活兒,豈不是好?”

蘇晴想瞭想:“也對。”她又遞瞭隻包子給居沐兒,“下次再有這樣問琴的,讓他們到酒鋪問去吧。你眼睛不方便,大老遠走一趟,飯還吃不得,多辛苦。”

居沐兒笑笑應好,龍二卻沒再聽下去。他轉身跳下屋簷,走瞭回去。李柯不明何意,也跟著走。

一路上龍二無語,待他上馬車時,李柯聽得他咬牙切齒地道:“狡猾,真是狡猾!”

仙味樓一聚,讓龍二的臉黑瞭半個月。

因為那五位千金小姐自那日起使足瞭勁兒開始搶奪龍二爺。

她們遞拜帖,送禮物,找各種名目邀請龍二相會敘話。甚至現在龍二出門,去哪兒都能跟某傢小姐“偶遇”。

想來她們是受瞭那天仙味樓飯局的刺激,覺得再不加把勁,這金龜婿就要被別人捷足先登奪瞭去。

她們行動一積極,自然就帶動瞭其他人。好幾傢與龍二相熟的權貴人傢紛紛來探龍二娶妻的意思。還有借其他名目邀龍二相聚談生意,結果談著談著開始推銷自己女兒的,要不就是遣瞭媒婆子與龍府的餘嬤嬤打聽龍二爺的心意。

總之,龍二爺的搶手程度在這段日子得到瞭充分體現。市坊裡也開始傳瞭,莫不是鐵樹要開花,二爺想娶妻瞭?

龍二氣得鼻子差點沒歪掉,這麻煩事都是那個討人厭的居沐兒給招來的。他不過就是想讓她出出糗,小小惡作劇便罷瞭,沒料到她的手段比他還狠。

眾位千金閨秀的頻頻動作還有媒婆子們的積極遊說終於驚動瞭龍府的餘嬤嬤。她開始對主子爺龍二娶妻之事又有瞭些許信心。幾經打算,她決定用龍三夫人鳳舞的名義,邀請眾位小姐前來龍府賞梅做客,借機讓二爺相看相看,趕緊把婚事定瞭。

“可是梅花還開得不好。”鳳舞說。

“這有什麼關系,隻是個由頭。重要的是讓二爺多見見,待他動瞭心,婚事就好辦瞭。”餘嬤嬤對張羅這事非常上心。

鳳舞摸摸下巴:“其實我覺得,讓姑娘們把嫁妝清單帶來,直接比財力,估計二伯動心的機會大一些。要不再比拼一下看賬本的速度和打算盤的功力,這樣更容易贏得二伯那顆財迷心。”

鳳舞正說得高興,餘嬤嬤忽然用力咳瞭兩聲。鳳舞一怔,後脊梁頓時有些發涼。她會過意來,慢騰騰地轉身,看到龍二正站在她身後。

此時鳳舞正跟餘嬤嬤坐在花園裡商議明天眾傢千金閨秀到府後的招待事宜,沒料到這會兒該在書樓看卷宗的龍二居然會過來。

鳳舞嘻嘻笑,假裝什麼都沒說過。這婚事是當傢二伯的死穴,一捅就會出事。何況最近這段日子,每次看到他都會看到一張吞瞭巴豆似的黑臉。她可不想惹惱瞭他,害得她傢親親相公被發配到哪個破地方辛苦討債跑一趟。

此時龍二的臉確實就是黑的,他很不高興:“弟妹還真是關心我啊。”

“那是。”鳳舞不動聲色地挪瞭挪,試圖讓餘嬤嬤幫她擋擋,嘴裡卻還說著,“二伯是傢裡的頂梁柱,全府上下,自是都關心著呢。是吧,餘嬤嬤?”

龍二不給餘嬤嬤幫場子的機會,緊接著問瞭:“除瞭比財力和管賬本事,弟妹還有什麼好點子?”

他擺明瞭要鳳舞不好看,這下鳳舞不服氣瞭。她本也是個得順著毛撫哄的性子,龍二這麼不給她臺階下,她很不樂意,於是道:“法子倒是有的,不過不是我想的,是大嫂說的。”

她一仰腦袋,趾高氣揚:“大嫂說瞭,依二伯的性子,討個媳婦兒不容易,不行她就讓大伯像山匪似的給二伯去搶門親回來。看,大嫂也是關心你的,但這比來比去,還是我的法子比較體面,也能給二伯省心。是吧,二伯?”

還省心?她們妯娌倆一個說他財迷心竅,不挑女人挑財力,一個說他性子硬不討喜,討不著媳婦兒。她們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他還能省心?

龍二深吸口氣,在心裡跟自己說不能與婦道人傢一般見識。不對,是不能與自己傢裡的婦道人傢一般見識,別人傢的,該計較還是得計較一下。

龍二正想再說道說道,教訓一下鳳舞,她都是兩個孩子的娘瞭,要端莊賢淑,別給龍傢丟臉,別把孩子教壞瞭才是,可他還沒開口,餘嬤嬤先說話瞭。

“二爺,你看,大爺的小公子都能騎馬瞭,三爺的小小姐也會喊爹瞭。”

龍二心裡一顫,眼角瞧見鳳舞在一旁偷笑,這下他的臉皮也要抽瞭。他趕緊應道:“是啊,是啊,這日子過得飛快。嬤嬤幫老三照顧娃娃,真是辛苦瞭。”他一邊說一邊瞪瞭鳳舞一眼。

“不辛苦,不辛苦。”餘嬤嬤說話時的表情甚是誠懇,“二爺,這幾日,老爺夫人在夢裡尋我瞭。他們問我府裡的情況都如何啊,三個兒子都好嗎?我把府裡的事都與他們說瞭。老爺夫人對旁的都滿意,但二爺一直不成傢這樁事,卻讓他們一直心裡頭著慌。”

龍二臉上強笑,這餘嬤嬤真是越老越有主意瞭,他爹娘過世多年還能心裡頭著慌,這編的是哪一出?

可爹娘不在瞭,餘嬤嬤雖是下人,實際卻是似娘親一般的長輩,龍二再怎樣也不好挑她老人傢的刺,隻得道:“嬤嬤,那你回頭安慰一下我爹娘,大哥和老三都有娃瞭,龍傢已然有後,我不著急,不著急。”

餘嬤嬤抽抽鼻子,拿出帕子,眼淚說來就來。鳳舞在一旁看著,甚是佩服,暗地裡給她豎瞭大拇指。

餘嬤嬤把鳳舞的手撥到身後,捏瞭一捏,傳遞瞭一個“讓我來”的意思,嘴裡對龍二說著:“二爺啊,老奴知道,這麼多年你撐著龍傢,真是苦瞭你瞭。現在日子也好瞭,裡裡外外也平順瞭,可你的媳婦兒的影子都沒半個,老奴無顏面對老爺夫人啊,哪裡還敢跟他們說什麼安慰。老奴這一把年紀,怕是也撐不得幾年,屆時如果在地下見著瞭老爺夫人,若然二爺尚未娶妻,你讓老奴如何向他們交代?”

龍二連咳好幾聲:“嬤嬤,你也知道,撐個傢不容易,尤其我們龍傢,那外頭多少人盯著,等著揪把柄找軟處,現如今是比爹娘剛過世的時候強,可也不能掉以輕心。這買賣盤子大,處處都得上心,大哥常年不在,官場上的那些關系我也得幫他打點著,還有老三那頭……”

鳳舞一聽這怎麼扯上她傢相公瞭,忙道:“關我傢龍三何事?”

餘嬤嬤很有氣勢地一擺手,把話語權接瞭過來,相當嚴肅地問:“二爺,這些個,與你娶妻有何沖突?”

龍二一噎,心知餘嬤嬤軟的不成來硬的瞭。他小心斟酌,回道:“這個,我不是不娶妻,可這傢裡傢外的……嬤嬤別惱,我是說,我得仔細尋個好的,不然窺我傢產,謀我龍傢之利,或是聯著外人生瞭欺我龍傢的心,那可如何是好?”

餘嬤嬤沒好氣地回道:“二爺,你這心思,比我這老太婆還多慮瞭。咱先不評二爺自個兒的本事,隻是你瞧大爺的夫人通理,三爺的夫人善武,這二夫人進瞭門,妯娌間互相照應管看著,她還能翻瞭天去?”

鳳舞用力點頭,看二伯吃癟,心情真是好啊。

龍二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道:“嬤嬤對大嫂和弟妹,還真是有信心。”

“我對二爺也很有信心,若是真娶瞭妻成瞭傢,那一定是夫綱威振,妻賢子孝的。”

“那是,那是。”龍二訕訕地應,他哪能說不是。

“既如此,那二爺就快把親事定瞭吧。”

龍二微笑,接著微笑,才說瞭:“終身大事,哪能說定就定的?這急不得,嬤嬤放心,我定仔細挑個好的。”

“你若有心挑便好。”餘嬤嬤老當益壯,精神抖擻地從椅子上跳瞭起來,動作飛快地閃瞭出去,不一會兒也不知從哪裡變出個大竹筒子搬瞭過來,裡面裝滿瞭畫軸。

龍二臉上的微笑差一點沒掛住。他聽得餘嬤嬤道:“這裡頭都是千挑萬選的好姑娘,我都仔細看過瞭,論樣貌、人品、年紀、傢境,都是不錯的。二爺隻管仔細再挑挑。相看上哪傢瞭,我即刻安排求親去。”她說完,又掏出一張紙,遞到龍二手裡,“今年定是趕不及瞭,這些是明年裡的好日子,嫁娶辦喜事最是吉利,二爺你抓緊,選好瞭姑娘,揀個日子把婚事辦瞭。該準備打點的,我隨時都能給安排好。”

龍二這下是真笑不出來瞭,他隨口應瞭聲好,又說想起書樓那裡還有幾份緊急的卷宗要處理,然後飛快地落荒而逃。

餘嬤嬤追在他身後喊:“二爺,明日的賞梅茶會,二爺一定要來啊!”

鳳舞看著龍二身子一僵,步子加快,不禁笑到脫力。於她看來,二伯每次脫身都用“忙”這個借口,實在是太沒意思瞭。她打賭,二伯明天一定也很忙。

第二天,龍二果然很忙。他說昨夜裡接到屬下來報,說鄰城的生意出瞭點麻煩,得他親自去處理,所以不能陪著眾千金茶敘瞭。他特意打聲招呼,算是給瞭餘嬤嬤交代,然後上瞭馬車,亟亟出城而去。

這事落在瞭鳳舞耳裡,又是讓她一陣大笑。她真是好奇,她傢二伯這樣的,最後到底會落到什麼樣的女子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