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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一次對峙

很多心情,當時沒有釋放,或者因為沒有時間,或者因為無人可說。

過瞭也就過瞭,成瞭陳舊的心情。

在二○○五年,大概沒有哪個DB人會忽略一件大事:大客戶部銷售總監王偉因岱西事件被迫離開瞭DB,同時受連累離開的還有大客戶部南區的大區經理邱傑克。

王偉外形英俊,舉止做派頗有教養,加上平時話不多,不管他本人情願不情願,離開前,在DB的人氣排行榜上他一直是大熱門。

杜拉拉則是DB人氣排行榜上最新爆出的一個大冷門。人們隱約聽說她和王偉居然有著意味深長的個人關系,而且,關於王偉的死對頭市場總監約翰常的離開,她在其中的作用也頗為可疑。

大冷和大熱這一奇妙結合,制造出來的動靜特別大。興奮不已的傳播者們竊竊私語奔走相告,八卦插上瞭想象的翅膀,翩翩翱翔於DB上空。

說起來,王偉離開的時候還是夏季,到瞭秋天,這場熱鬧一時的八卦運動仍然沒有平息下來的意思。

對當事人而言,不幸處於這種群情振奮的八卦中央,面臨的處境卻頗為不易,有點類似《皇帝的新裝》裡那個光身子皇帝,不僅滑稽尷尬,還不得不將裝模作樣進行到底。有的人受不瞭這種折磨,隻得選擇消失。

杜拉拉選擇瞭熬下去,因為她在心中反復地計算過王偉離開的成本,沒有足夠的產出,就對不起王偉。她已經不單是為自己的前程考慮瞭。

“熬”是一種難受的狀態,很容易令人聯想到“煎”。你的精神隨著你的隱私在通紅灼燙的鐵板上啦啦地冒著青煙,而觀眾的好奇和興奮,正是那塊灼燙的鐵板。

這不好太責怪大傢,如此重磅的八卦不是年年都能遇上的,都市生活壓力大,八卦好歹能給人們平淡而不得不日復一日的生活增添一點意外的愉悅或者興奮,至少是消遣。至於傳播這樣的八卦帶給當事人的苦惱,就不是大部分人首要關心的瞭,因為他們既不是那麼好的人也不是那麼壞的人,他們隻不過想看看熱鬧找點樂子罷瞭。

西方有句諺語:“不問是美德。”

然而,世上總有一些人不拿美德太當回事兒,他們擅自賦予自己審問他人隱私的權利,問的時候拉長聲調慢條斯理:“拉拉,你知道王偉去哪裡高就瞭?據說公司裡有個和王偉要好的,不知道是誰,不會是你吧?”董青就是其中一個。

董青是大客戶部東區的一個小區經理,岱西離開DB前,她是岱西的下屬。

說起這董青,是DB的老銷售瞭,勤勤懇懇幹瞭十年,前途卻一直有限,到三十三歲上才勉勉強強升瞭個助理小區經理。原因在於董青有個弱點,她天生畏懼理論性的東西,任何文字或者邏輯之類的都讓她頭大,越努力頭越大。

“勤快而缺乏策略,熟練而缺乏邏輯”,是歷任主管給她打的標記。在王偉和岱西之前的東大區經理那裡,董青都不討喜,被看做“潛力到頭”瞭,因此她幹瞭一年助理經理還沒有被扶正,一直負責著上海周邊一些相對次要的區域。

直到岱西當瞭東大區經理,見董青聽話,又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才把她扶正。岱西對董青可說是有知遇之恩。追昔撫今,對於岱西的情敵杜拉拉,董青實在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作為一個一線銷售經理,除瞭頂頭上司外,董青很重視建立並維護和市場部、財務部的同志們的長期關系,因為前者手裡握有她垂涎的市場資源,後者則負責審核她名目繁多的各種報銷。而她在DB的失意或者快樂,似乎向來和HR沒有什麼關聯。董青隻是本能地有些畏懼王偉,才一向不去招惹杜拉拉。如今王偉走瞭,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瞭,董青覺得是時候給杜拉拉點顏色瞧瞧瞭。

在這麼個一千來號人的公司裡,杜拉拉對董青的感覺也就是個面熟罷瞭,甚至把“董青”二字和真人對上號也要花點兒力氣。平日見面,就算狹路相逢,不打招呼實在說不過去,兩人最多含混地點個頭算數。

今見董青動問,拉拉馬上想起這人曾是岱西手下的小區經理。她本能地忐忑起來,暗自揣測著今番這董青隻是“大嘴”出於八卦的天職,抑或“天使”為著復仇的使命找上門來瞭。

拉拉不敢貿然得罪董青,隻得擠出一臉假笑:“我要有那等好身手搞定王偉,何必還在這裡自己幹得苦哈哈,早跟著他過好日子去瞭,你說是不是?”

然而,不論是一個“大嘴”抑或是一個“天使”,絕對不是這樣空洞無力的托詞能打發的。董青馬上說:“就是呀,我也不信—可你猜怎麼著?他們非說王偉相好的就是你!還笑你現在一味地演戲死不認賬!”

雖然眉眼生得細長溫婉,並不妨礙董青說話的時候拿錐子一樣銳利的眼神端詳著拉拉的眼睛。她一面想起老電影裡好人義正詞嚴地喝令壞蛋“看著我的眼睛”,一面期待著杜拉拉明知無望卻仍要垂死掙紮辯解,然後被當場戳穿出醜。

拉拉耐著性子說:“我真沒這好身手,至少還得再練兩年才有指望。唉!這事兒不是早有人找我核實過瞭嘛!我當時就說過瞭,實在是高估我瞭。”

董青在業務上專業度並不高,但客戶關系一直是她的強項,這主要基於她對別人的心思把握得十分到位。眼下董青早看出對方不耐煩,但她估計到拉拉不願意輕易翻臉,就進一步挑戰拉拉的底線:“早有人來問過瞭啊?那你可得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要讓這些人影響你。”

杜拉拉在情商上果然不是客情類銷售的對手,她氣惱得牙根癢癢,穩瞭穩血氣才說:“不好意思,我得開會去瞭,先走一步。”

董青笑微微地說:“好的呀,下次再找你聊!”

聽董青這話竟含著預約的意思,拉拉心說有完沒完,下次還來怎麼的?她到底年輕,一個沒忍住,這時候也咧嘴壞笑道:“哎,董青,是不是做銷售壓力太大,想改行做娛記啦?我跟你說,一個八卦娛記要成為一個名記,首先要明白一點,新聞本來無所謂對錯,它不是用來維護真理和良知的,重點在於及時爆料、不斷傳播,隻要不超出政府容忍的范圍—醜聞若不為人所知,如何算得上醜聞?又如何達到娛樂人民的目的呢?所以,在這樣的工作中,娛記不需要善良,也不必以為這種傳播是多麼的不善良,這隻是一種職業的態度,要從技術的角度去理解。”

文字和邏輯是董青永遠的痛處,這個她玩不過杜拉拉,加上杜拉拉說得飛快,她更加理解不過來這段有點書面化的文字到底啥意思,不過她能猜到杜拉拉肯定是在罵她。

董青嘴角一翹,笑瞭:做銷售的人,聽得明白的罵人話哪天不聽一籮筐呀,還怕這種似是而非的罵人話嗎?

她聽來聽去隻記住瞭杜拉拉似乎重復地提到“善良”這個詞兒,可惜銷售最不當回事兒的就是“善良”,老板們在臺上講話,總說要把競爭對手打倒在地,再“碾碎”他們,一面說還一面來回碾著幾萬元一雙的鞋子的皮底。

翻遍各大公司的行為準則也罷,公司核心文化也罷,你會發現跨國公司們總自命不凡地宣稱他們的使命是讓他們的產品對人類的生存具有獨一無二的深遠意義,他們崇尚正直,維護股東的利益,並且保證合作夥伴獲得公平的利益分享,但是,你絕對找不到“善良”二字。

假如銷售講“善良”,各支持部門,包括HR,指望拿什麼發年終獎?董青越想越要發笑,杜拉拉看來氣得不輕,要麼就是她的腦子並不像傳說中那麼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