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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的開始

進行原生家庭方面的工作時,我遵循的是上一章列出的幾個具體工作步驟。此外,讀者還可以參考本書的附錄A。在書後的附錄A裡,我列舉了一些類似的策略,還給出了幾個具體問題,以供讀者向家庭成員進行提問。首先,我要做的是給原生家庭的每個成員郵寄一份「家譜圖」(按照當時我所理解的家庭關係模式繪製)。在寄給每位家庭成員的信中,我表示希望深入瞭解自己的家庭狀況,並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協助我開展這項工作。我向他們解釋了家譜圖中各個符號所代表的意義,並向他們詢問我繪製的圖表是否有所遺漏。我請求他們把漏掉的家庭成員信息補充進來,包括其姓名、出生日期、婚姻或離婚的情況,以及逝世時間等。然後,我請他們告訴我家譜圖中各位家庭成員的狀況,諸如他們從事什麼工作、如何度日、生活得怎麼樣等。接著,我對他們的幫助表示感謝。整封信的口吻並沒有流露出我想「探究家庭隱私」的意思,我想表達的是自己對家庭感到自豪,並希望對「自己人」瞭解得更加深入。

剛剛開始這項工作時,我是十分緊張和恐懼的。大家讀本書時,一定會發現我在書中非常強調提問的重要性。但是,我和母親之間很少詢問對方的事情(似乎我家裡的其他成員也都很少過問別人的事情)。向母親提問,就意味著我對她的個人生活產生了興趣。我感到這打破了我和她之間關係的一個重要規則。這對我來說是一種全新的行為。一開始,我們二人都感到有些為難,甚至尷尬。有一次,我剛剛開始原生家庭方面的工作,要去洛杉磯開會。我告訴母親希望能跟她共度一天,並且向她咨詢一些問題。那天早上九點,我開車把她從家裡接出來,提議一起去拉古娜海灘兜風。她同意了。我們開車四處閒逛觀景,泛泛地談了一些東西。下午,當我驅車送她回家時,她向我問道:「我覺得你有些問題要問我吧?」在此之前,我已經通過往來信件向她提出過一些問題(主要是關於她給我提供的家譜圖方面的信息),但這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坐下來談論我的問題。此前,我一直對此十分緊張,並且盡力逃避。我說道:「是的,把車停下喝杯咖啡怎麼樣?」這時,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只剩下大約一個小時了,我和母親第一次面對面坐下來,以兩個成年人的身份談起她的成長和人生經歷。這個過程令人興奮,母親也對我也很坦誠。在第8章提到的「耐德」的例子,也是關於此事的。

我在信中向母親最先提出的問題之一是:她和我的生父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向她打聽過生父的事情,她也沒有主動向我透露過任何信息。第8章「諾亞」的例子可以說明我過去是如何應付這種情況的。那時,我在心裡編了個故事,騙自己說:我是個私生子,所以母親不願意談及我的生父。當我給母親寫信詢問生父的情況,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時,我彷彿聽見洛杉磯方向爆炸了一顆核彈。我滿以為她會打電話過來質問:「你怎麼敢提這種問題?」

但是我從母親那裡收到了回信,還是滿滿三頁單倍行距的打印紙。正如「諾亞」的例子所示,原來事情的真相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這麼多年來,母親一直在等我問她。母親的個人行為準則是:「如果他想知道,就該問我。」但是,她不知道我也有一條個人準則:「如果她想讓我知道,就會告訴我。」我們二人大半輩子就靠這兩條準則行事,結果就是我不問,她也不說。

從事原生家庭工作的頭兩年裡,我一直在提各種各樣的問題。我對母親的生活經歷十分好奇,向她提出的問題既有關於她家庭的,也有關於她自己的。此外,我也向其他家庭成員詢問。母親後來告訴我,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阿姨)曾經對她說:「羅納德的問題可真多!」母親只是答道:「是啊,他問得是不少。」然後,她們就沒再說什麼了。對我來說,這項簡單的工作(至少在很多其他人看來很簡單)似乎很難完成。但是當我遇到困難,無法繼續進行時,母親對我的工作給予了反饋和肯定。隨著時間的推移,家裡人漸漸不再反感我的問題了,而我也習慣了提問的工作。我得到的答案很有趣,但更重要的是,我們在這個過程中建立起了一種更為開放的新關係。在這個階段,我主要通過提問讓原生家庭的成員們明白我對哪些事情感興趣。過了一段時間,他們也開始相互詢問,紛紛對彼此的生活狀況感到好奇。我母親和她姐姐之間也建立起了一種更開放、更親密的新關係。這種關係一直持續到母親去世。

我和母親的這種交流方式讓人感到很不舒服。我們都要戰勝自身的猶豫,才能進行下去。但是至少我們之間的交流變得更加安全了。後來,在我從事原生家庭工作中的後幾年裡,有一次我去溫哥華,希望母親能跟我一起錄製一個視頻,向學習原生家庭心理治療法的學生們展示如何與父母進行對話和提問。母親立即就同意了,這讓我感到有些吃驚。準備拍攝之前,我先把視頻裡要問她的大約30個問題發給她了。錄製開始了,我向她問道:「我已經提前把今天的問題給你了,你感覺如何?」她說:「這些問題有些討厭。」我又問道:「那你能接受嗎?」她回答:「我們走著瞧吧。」

實際上,她回答問題時非常坦誠,而且有問必答。我的一些問題涉及了非常私人的內容,比如「你對自己的四段婚姻怎麼看?」她回答道:「我試圖在婚姻裡尋找未能從父親身上得到的東西。」在視頻錄製的過程中,母親突然哭了。我擔心這是因為我的問題讓她感到不快。但是,我仍然鎮定地問她怎麼了。她回答說:「如果當年我能跟父親這樣談談該多好啊!」我聽了很高興,認為這是她對我工作的莫大肯定,而且她也非常願意借這個機會講出自己的人生經歷,讓我更加深入地瞭解她。我也很喜歡這次採訪。母親逝世之後我才知道,她對我們所做的事情感到驕傲,而且把這次採訪告訴了很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