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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你的功夫不錯。」他淡淡地道,語音中有股怪異的腔調。

  「謝謝。」皮皮強自鎮定。

  小菊就睡在不遠處,他多半沒有發現,或者暫時沒有注意。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林子裡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雖然不算最好,但你反應夠快,也夠勇敢。」修魚稷又道。

  「……」

  「你叫關皮皮?」

  「對。」

  「聽說你是賀蘭觿的女人?」

  她怔了一下,還以為賀蘭觿的真實身份並未暴露,看來狼族已經知道了。

  「我跟那人沒關係。」她板著臉說。

  「很好。」

  「什麼很好?」

  「我喜歡你,」他淡淡地看著她,目光像一面鏡子,誰也看不見藏在背後的用意。「你願意做我的女人嗎?」

  她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道:「抱歉,我已經嫁人了。」

  「這裡是沙瀾。」

  「我遵守心中的道德,跟地理位置沒關係。」

  他沉默了一下,道:「也就是說,你更情願被我吃掉?」

  「不情願。」

  「我想不出你還有什麼別的選擇。」

  「修魚先生,」皮皮朗聲道,「吃掉我跟吃掉一隻野雞、一隻野鴨——」

  「——雞就是雞,鴨就是鴨,不要在前面加個『野』字。」他打斷,並且更正,「這裡是沙瀾,這裡沒有家禽。」

  「ok,ok。吃掉我跟吃掉一隻雞沒什麼兩樣。」皮皮的表情很嚴肅,「你是狼族未來的領袖,與其讓我在你的胃裡消化,完成最低級的功能,不如讓我做你的助手,幫你消滅敵人。」

  他雙眼一瞇,目光莫測,好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助手?」

  林中傳來馬蹄的雜踏,他的隨從就在附近。皮皮心中十分焦慮,擔心這些人發現了小菊的蹤跡。

  「對,助手。」

  不知是因為寒氣還是受了傷,她的膝蓋忽然閃電般地疼了一下,皮皮痛得「嘶」了一聲,撫住自己的腿。

  「你可以騎我的馬。」他指了指泉邊不遠的一棵松樹。那裡立著一匹漆黑光亮的黑馬,安靜到不出一絲聲響,幾乎與黑夜融成一體。

  她得跟他走,沒有別的選擇了。

  「有白馬嗎?」皮皮很拽地說,「我不喜歡黑馬。」

  「你有種族歧視?」

  「……」

  他的眸中多了一絲笑意:「是的,我有白馬。」

  說罷走入林中,牽出一匹白馬,手裡拿著一隻火把。趁這功夫,皮皮已將獵刀和弓箭背在身後。

  見她拿著武器,修魚稷也不介意,脫下風衣披在她的身上,然後很紳士地將她扶上馬背。正要翻身上馬,一低頭,看見泉邊的一塊巨石上用泥土寫了一個「魚」字。皮皮自知難逃此劫,怕小菊醒來後驚慌,趁他牽馬之際留下記號言明去向。她以為天黑修魚稷看不到,不料他竟拿來一隻火把。

  「這是什麼?」他指著那個字。

  ——他居然不識字,難怪腔調就像一個外國人說中文那樣僵硬生澀。

  「不知道。」皮皮決定死不認賬。

  「看形狀是龍族的文字,你是龍族?」

  「嗯。」

  「會說狐語?」

  皮皮搖頭。

  「會說狼語?」

  她又搖頭。

  「你連我們的語言都不會,怎麼做我的助手?」

  「我只是不具備你們的發音器官。」

  「如果一直用你們的語言和你交談,我會覺得累。」他的語速很慢,不知道是因為不流利還是深思熟慮,「也許我們需要請個翻譯?」

  「用不著用不著,你的話我能聽懂。」皮皮連忙道,「交流沒問題。」

  皮皮可以理解狐族能說多種人類的語言,畢竟千年來他們與人類混居。她對狼族的歷史一無所知。看樣子,五大狼族至少在沙瀾居住超過了八百年,沙瀾並無人跡,沒有老師,沒有語境,這語言是從何處習得的呢?

  如果說狐帝賀蘭鹴一手締造了狐的王國,那麼修魚亮是不是一個和他類似的人物?修魚家族與另外四大家族是一種什麼樣關係?狼族如此強大,其領地觀念又如此強烈,蓄龍圃就在沙瀾的西北,為什麼不打過去,一統天下呢?

  「我們的語言是誰教你的?」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這是沙瀾外交通用的語言,最早是狐族使用的。」

  「也就是說,狐族和狼族曾經有過一段平等交流、和平共處的時期?」

  「談不上。我們的祖先以前居住在沙瀾以北,相當於狐族的鄰國。狼族與狐族擁有一些共同的資源,有時候是分享,有時候是爭搶,外交上常年處於緊張狀態。進入沙瀾之後,我們發現龍族的語言是這個地區的通用語,各族都在使用,也就只好默認了。」

  他翻身上馬,坐在她的身後,攬起韁繩向林子的深處走去。身後跟著七八隻巨大的灰狼。

  馬背顛簸,皮皮盡量挺直身軀不要靠在修魚稷的身上。儘管累了一天也困得要死,她渾身緊張處於高度警惕狀態。身後的人,胸膛寬闊得就像個單人沙發。

  山道崎嶇,馬蹄忽然打了個滑,一隻粗壯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摟住了她,將她往自己的懷裡緊了緊。

  皮皮抗拒地推了推,手臂粗硬,推不動。

  「你很累,為什麼不睡一會兒?」修魚稷道。

  這麼一說,她反而更警惕了,用力擰了擰了臉,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狼族特別記仇,今天她殺了修魚冰,也就是他的妹妹,被他抓住帶回巢穴,指不定要受什麼折磨。

  「我不睏。」

  「怕什麼,」他哼了一下,「如果我想吃你,你已經跑不掉了。」

  「……」

  「不要逼我說『吃』這個字,我不會恐嚇。」他冷冷地道,「一旦說了,就真的會吃。」

  皮皮怕極了,不是怕死,而是怕他這種捉摸不定的口吻。她用力睜開眼,看看天上的星光,又看看山脈的走向,感覺一行人正在西行。在馬蹄均勻的節奏中,她與睡意頑強地搏鬥,殘留在樹葉間的冷雨不斷地滴下來,凍得她渾身哆嗦。堅持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終於背靠著修魚稷睡著了。

  迷迷糊糊不知在馬背上坐了多久,皮皮忽然醒了。發現自己靠在修魚稷的懷中,身後的男人充滿了熱量,令她全身暖和得發燙。她連忙坐直身子,睜大眼睛四下張望,忽然感到臉上粘乎乎的,同時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她摸了摸,粘乎乎的東西是血,滿頭滿臉都是,以為傷口迸裂,嚇得「噢」了一聲。

  「不是你的血。」身後一個聲音懶洋洋地道,「路上遇到偷襲,打了一架,血濺到你臉上,看你睡得香,就沒叫醒你。」

  皮皮扭過頭,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你也太能睡了,在夢裡腦袋搬家也不知道吧!」他輕喟。

  皮皮掏出一疊濕紙巾用力擦拭,直到紙巾全部用光,才覺得乾淨。

  那七八隻灰狼仍然緊隨其後。一行人正在下山,已經到了谷底。從樹葉的間隙可以看見天上淡淡的星光,前面黑漆漆的,耳邊只有枯燥的馬蹄聲。

  過了片刻,修魚稷放慢馬速,停在一個洞口,吹了一聲口哨,後身的狼立即四散離開。修魚稷帶著皮皮下了馬,拿著火把,向洞內走去。

  皮皮的心砰砰亂跳。幾次掉進井底,致使她一看見洞穴就會產生幽閉恐懼,就想立即逃走。

  洞很寬大,迎面吹來一道陰森的冷風。兩壁由巨岩鑿成,每隔數米點著昏暗的松油燈,瀰漫著一股嗆人的煙味。

  「這是什麼地方?」皮皮問道。

  「龍關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