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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良夜/他原本,就是最溫柔的情人(3)

  馬騰待在邊兒上更覺得他們掇弄著個小白球戳來戳去,實在無聊得緊,明豁豁的陽光曬得人有些犯懶,碧藍的海水在視線盡處漲成一條和緩的弧線,綴著幾點雪白的帆影……這情形他頭一天看見,心裡的興奮勁兒跟一一也差不了多少,可看了幾天也就習以為常了。他是旱地上長大的孩子不會游水,被潮水蕩久了還有點兒發暈,連帶著跟邊兒上幾個海軍軍官也沒什麼話說——這些仁兄一水的雪白軍裝,襟前袖口金燦燦的銅紐子在陽光底下直晃人眼,乾淨得跟新郎官似的,也能打仗?他挑剔地打量著黎鼎文和溫志禹帶來的副官和隨從,忽然覺得這幾個人有點兒不大對勁兒,雖說神態舉止都溫雅穩重沒什麼毛病,但目光卻都撇開了他們專注揮桿的長官,不約而同地朝著另一個方向——那種帶著點兒毛躁的驚喜眼神兒,是男人的心照不宣。

  馬騰跟著看過去,只覺得脖子側邊的血管輕輕一跳,隔著夏花簇擁的泳池,潮水起落的海灘邊上遠遠能望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踩著浪花跑來跑去的小傢伙當然是一一,陪在他身邊時不時把他從潮水裡拽回來的自然是顧婉凝。只是——馬騰臉上一燙,這這這……這位顧小姐平日裡看著也是文文雅雅規規矩矩的,這會兒居然……青天白日的,這算怎麼回事兒喲?雖說他們離得遠看不太真切,可是誰都看得出來她身上就沒有正經衣裳!他說這幾個人模狗樣的小子瞧什麼呢?還真瞧見好的了是吧?

  他連忙在霍仲祺肩頭搖了兩下,磕磕巴巴地「舉報」:「師……師座,師座……」

  霍仲祺被他驟然一推,手裡的鳳梨汁差點灑出來,皺著眉斜了他一眼:「怎麼了?」就見馬騰盯著遠處的海灘,臉色漲紅,嘴裡只喃喃著:「師座……」

  小霍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先是一怔,旋即就察覺了身邊的情形,撂下杯子,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走了過去。

  她背對著他,長髮鬆鬆編了起來,髮辮被海水打濕了一半,烏黑的髮絲貼在蝴蝶骨上,白色的泳衣繫帶在頸後打著個小巧的蝴蝶結,盈盈一握的腰肢和纖巧勻長的腿比她身後的碧海艷陽更加耀人眼目。

  「霍叔叔。」蹲在潮水裡的一一先看見了他,抹著臉上的沙粒和海水,拍著水花跟他打招呼。

  顧婉凝亦回過頭對他微微一笑,隨即轉過身去「監督」一一不過多地涉入潮水。

  她若無其事的明朗端然,讓他一路過來的煩躁又添了憤懣,也不知道是憤懣馬騰的大驚小怪,還是憤懣他自己的幼稚。然而下一秒,那在陽光下美好得有些過分的曲線,把他剛剛壓下去的憤懣和煩躁一股腦兒推到了透鏡的焦點,陽光一照,馬上,就著了。

  霍仲祺不自覺地皺了眉,抖開手裡的外套罩在了她肩上,顧婉凝訝然轉身,見了他蹙眉的神態才反應過來,只是她掩唇一笑,打趣他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不防霍仲祺突然攔腰將她抱了起來,朝近旁的兩個婢女吩咐了一聲「看好小少爺」,轉身就走。

  趴在沙灘上等下一波潮水的一一驚覺身後有變故,趕緊站了起來,看著霍仲祺快步離開的背影,茫然之後便嘟了嘴,媽媽明明是在跟他玩兒的,不跟他打招呼就把媽媽帶走,霍叔叔很沒有禮貌啊!而且,不跟他打招呼就把他媽媽抱走了,他怎麼覺得好像有點眼熟……大人總是說小孩子要有禮貌,可是大人才沒有禮貌呢。

  沙灘那邊的一班人遙遙望見這一幕,黎鼎文權作什麼都沒看見,只是低了頭專注揮桿,溫志禹覺得有趣,便笑吟吟地問馬騰:「是什麼人?」

  馬騰沒好氣地嘀咕:「我們夫人!」

  溫志禹一愣:「你們師座結婚了?」

  「快了。」馬騰隨口糊弄了一句。

  唉,說是這麼說,可仔細一盤算,這位小姐還真是有點兒麻煩。眼瞅著一個俏生生嬌滴滴的丫頭,居然就這麼變戲法兒似的弄出個娃娃來,他驚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可他們師座都不介意,他還能說什麼?想想也是,鬼門關上轉過一圈的人,能活著回來見著可心的女人,又白撿了個兒子,說起來也算佔足了便宜。

  不過,女人真不能縱得太厲害,瞧瞧今天這個有傷風化的扮相,真該好好管管!他們師座就在這上頭少主意,早管教好了,說不定就不會弄出這麼個不清不楚的娃娃來了,真叫人犯愁啊!可話說回來,這小傢伙倒真是個漂亮的娃娃,跟他娘親一樣招人疼,有時候,說不好哪個小眼神兒轉過來,他咂摸著還覺得有點兒眼熟……眼熟?

  小霍剛把婉凝帶到門廊,顧婉凝就在他胸前推了一把,霍仲祺順勢把她放下,一低頭,正對上她抿緊的唇和惱怒的眼。

  「其實我……其實是那邊有客人……」他不由自主地迴避她的目光,期期艾艾地想要解釋,卻又覺得這些話連他自己都不能信服。青琅的各色海水浴場裡,上至名媛淑女下到小家碧玉,穿著泳衣拋頭露面的比比皆是,何況是自己家?

  他被父親打發到燕平讀書那年,整個暑假都跟謝致軒耗在這兒,從別墅區的湛山到向公眾開放的太平港,挨個浴場泡過去,專門編派品評哪裡的女孩子漂亮活潑身材好,有一回口哨吹得太輕佻,還差點跟人家男朋友打起來,他還嫌人家小家子氣;現在想想,要是有人這麼調戲她,他興許一槍托就砸過去了……

  霍仲祺舔了舔嘴唇,眉睫一低:「其實也沒什麼。」他面色泛紅,襯衫上沾了水漬,神情越來越狼狽,她不說話,他只好繼續找補:「其實,我是怕你曬著……」

  顧婉凝原本一直冷著臉色,聽到這句終於忍不住「撲哧」一笑,戲謔地抬眼看他:「那謝謝霍公子了。」

  霍仲祺臉色更紅,再支吾不出什麼話來,搖了搖頭,也唯有窘迫微笑。

  是誰說過——微笑是化解尷尬的最好方式。

  門廊上的凌霄,花如蠟盞,葉如碧瀑,蜿蜒低垂的籐蔓托著一簇微開的艷橙花蕾,在晴風中低低搖曳。日光遲遲,時間彷彿突然慢了下來,連她睫毛的細微顫動都清晰可見,他的外套罩在她身上空落落的,冷硬的戎裝呵護著嬌柔娟好的女子,宛如一山青翠之中赫然開出的一朵白茶,晶瑩輕潤,無聲無息,只那一朵,便叫他覺得如過千山!

  他的目光越來越專注,她惶然察覺了什麼,淡淡的紅暈從臉頰一直泛到頸子,下意識地攬緊了身上的外套,她連忙擎出一個明快的笑容,想要說些什麼,然而他幽亮的眸子忽然低了下來,越來越近的,還有比陽光更明亮溫熱的男子的氣息。

  她梨渦淺笑,是他這一生最美的風景。

  他閉上眼,遠處海浪輕拍,海鷗啾鳴,她清甜的氣息讓他心上有柔軟的疼,像是有海浪打到眼底,他彷彿觸到了她柔軟的唇瓣,他不自覺地蹙了眉尖,還沒來得及讓那美好的觸感再真切一點,他的胸口卻突然被人抵住了。

  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她驚亂的面容,還有,推擋在他胸口的雙手。

  停滯的那一刻時光,從他面前呼嘯而過。

  他望著她,煞白了臉色倉促地退開,握成拳的右手掩在唇上,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顫抖。他望著她,眼中的戀戀溫柔剎那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羞恥。

  一一在沙灘上已經有一個「艦隊」了,新添的一艘「戰列艦」剛裝上炮塔,小傢伙忍不住拍了拍手,一抬頭,欣喜地叫了一聲:「媽媽!」小霍匆忙向來人敷衍了一個沒有展開的笑容,便低了頭,尤為專心地清理周圍的細沙,一抹明麗的嫣紅掃進他眼尾的餘光,耳畔是一一興奮的聲音:「媽媽,霍叔叔說一會兒可以帶我去水族館,你要不要去?裡面有珊瑚,還有很大很大的魚骨頭……」

  婉凝皺了皺眉:「媽媽不去,媽媽不喜歡看標本。」

  一一惑然問道:「標本是什麼?」

  「嗯,你去看了就知道了,有的也很漂亮。」婉凝擦了擦他臉上的沙粒,「來,去沖個澡,換衣服。」她話音剛落,霍仲祺便牽著一一站了起來:「我帶他去吧。」他明明有許多話想對她說,卻又不敢去看她的眼。

  晴空碧海,目之所及都是深深淺淺透明的藍,她走在潮水邊緣,白衫紅裙,走到哪裡,哪裡就是一幅有了焦點的水彩。他慢慢靠近,卻不願驚動,直到她轉過臉,讓他看見那淡淡的笑靨彎彎的眼,他才覺得,週遭的一切都驟然鮮活起來——陽光有了溫度,海浪有了聲音,夏花有了香氣,歸舟有了港灣。

  他走在她身畔,目光眺望著遠處的岬灣,手卻突然捉住了她的指尖。纖巧的柔荑像被捕獲的雛鳥,微微顫動,卻終究沒有逃離。他握得更深,索性牽了她的手背在自己身後,一低頭間,無法掩飾的笑容明亮飛揚,像折射在夏花上的陽光。

  霍仲祺又走出幾步,忽然腳步一停,握著她的手跪了下來:

  「顧婉凝小姐,我——霍仲祺,謹以摯誠心意,懇請你做我的妻子。不知道你是否願意給我這個榮幸?」

  顧婉凝一怔,笑靨倏然隱去,咬著唇避開了他的目光,良久沒有言語。

  霍仲祺亦覺得自己冒失,紅著臉站了起來,面上的笑容尷尬中帶著一點靦腆:「你別多想,我就是一時……呃,不是,我是真的想……」

  「我明白。」顧婉凝低低打斷了他的詞不達意,「這件事我沒有想過,我要想一想。」

  霍仲祺連忙點頭:「你不用為難,我……」他說著,忽然自嘲地一笑,「我連戒指都沒備著,這一次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