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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唯我大將軍

  我猛地看向他,卻見他的鳳目正目不斜視地看著原青江,滿目堅定,他轉向我:「我與木槿失散八年,再不能讓人欺凌於她。」

  他瘋了嗎?先不管原青江知不知道我這八年的生活,八年前為了救我,已讓原青江認真考慮他作為繼承人地位的問題了,更何況單是這樣在原青江和其心腹眾人前維護我,已是給原青江下了面子,他難道真得不想爭霸原家的天下了嗎?

  我滿心想得就是原非白這個大傻子,可是他卻回我微微一笑,再單腿跪下,沉聲道:「請父侯原諒孩兒私去弓月城,容後單獨向父侯呈報。」

  原青江面色一凝,看向我,慢慢收回了手腳,驚訝之色一閃而過,立刻被長時間的沉吟所代替,身後幾個侍衛過來,把我們圍了起來,原奉定首當其衝,看著我陰晴不定,我恭敬的一低首,靜靜地伏地行了大禮,:「花木槿見過侯爺和諸位壯士。」

  眾人都屏聲斂息,原青江冷冷道:「去上藥,我在品玉堂等你。」

  我先扶著非白進賞心閣裡上藥,這兩巴掌真狠,都齒頰留血了,肩膀上又掙來。

  我沉默地給他上藥,他卻攬住我的腰,看著我的眼睛:「木槿,不要再回頭了。」

  我怔在當場,他輕輕道:「我決定了,我不想再錯過你了,你我之間蹉跎了多少歲月,人生能有幾個八年?」

  我搖搖頭,淚水洶湧而出道:「你須知,你要面對。」

  「我知道我要面對什麼,」他冷冷一回頭,目光冷如冰霜:「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

  我一滯,他的手一緊,將我納入懷中:「若有人要將你從我這裡奪走,就先殺了我,你也一樣。」

  我心頭莫名地害怕了起來,手也抖著,人有些侷促不安,他一抬我的下頜,犀利地看了我許久,終是目光柔和了下來,吻去我的淚珠,笑道:「答應我,同我一起面對,好嗎。」

  我微點頭,他的笑意更甚:「木槿,相信我。」

  夜風吹動他的一絲亂髮,他輕輕拂去我額頭的留海,對我綻出一絲無比溫柔而堅定的笑容:「我要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我和薇薇被帶到西廂房,沒想到林老頭和蘭生早在裡面等著我們,素輝坐在一邊陪著我們,外面被原清江帶來的高手團團圍住,那些人個個都身手矯健,腰帶上掛著紫星玉牌.

  蘭生鎮定地打著座,而林老頭怔定地喝著葫蘆裡的酒,老眼無波地看了看我,對我微微笑了一下。

  「這次主公看樣子真得生氣了,」可是素輝有點緊張,他肅然道:」這些都是黑梅內衛,王爺的直屬,不但是原家武功最強的高手,亦可謂是整個天下一等一的好手。」

  薇薇的小臉煞白煞白,巴巴地看著素輝和我,混身打著顫。

  「木丫頭……夫人別擔心,」素輝貼地為我和薇薇各暖了杯茶,給我們拿來,稱遞給我的時候,輕聲道:「大理的朋友我們都已經秘密藏入暗宮了,你放心。」

  我握著茶杯的手略有一頓,心中鬆了一口氣,使勁擠出一絲微笑:「多謝素輝。」

  這時有一個健壯的錦服老者走進西廂房,身後跟著一個華服美少年,兩人對我恭敬地一揖首:「小人沈昌宗見過花西夫人。」

  素輝趕緊站到我面前,行了大禮:「沈教頭安。」

  「夫人,這位是現任東營子弟兵的教頭,沈昌宗,亦是王爺座下首席紫星武士。」

  我還了一禮,然後注意到那沈教頭正用犀利的目光盯著我看,而他身後那個美少年非常眼熟。

  那沈教頭非常客氣地問候了一下,然後躬身道:「小人少時曾習過醫術,可否容在下為夫人請脈。」

  林老頭向他皺著眉走了過來:「老朽不材,林畢延,夫人一直由我來診脈,這位沈大人有任何疑心問,問老朽便知。」

  沈昌宗卻冷冷道:「主公之命,望夫人和大夫涼一二。」

  我看了眼沈昌宗,淡笑道:「沈教頭是想查看我身上的生生不離嗎。」

  沈昌宗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出來,臉色竟然一紅。

  林老頭和素輝一臉了悟。林老頭的眼中有絲不忍,素輝皺著眉頭想要說什麼,可是我也知道反對無用,便伸出手來,大方道:」請。」

  那沈教頭微紅著臉略探我脈博,眼中狐疑了幾分,然後鬆了口氣,恭敬道:「請夫人早些安歇,今夜三爺應是同主公商議一夜要事了。」

  他走時對美少年說道:「你且留下。」

  那華服美少年彎臉更低,恭敬地諾了一聲,留了下來。

  素輝等那沈昌宗一走,立刻全身放鬆,走到那美少年那裡:「這啥意思?」

  看樣子他同這樣少年很熟悉。

  「估計是來看看花西夫人長什麼樣的。」那美少年木然道,然後一摘帽子,露出一張充滿風情的俏臉,還有那滿頭青絲,「平時那些子弟兵們同我在一起,最愛打聽的就是花西夫人長什麼樣。」

  「那為何讓一個男教頭把脈,也不怕逾矩。」素輝跟著那少年急急問著。

  他即不回答他,也不正眼看他,上上下下很沒禮貌地打量了一番快嚇哭的薇薇,輕哧道:「就這熊樣,也配伺候主子?」

  然後大喇喇地走到我面前,沒形沒狀了福了一福,嬉皮笑臉道:「青媚給夫人請安。」

  她對我一攤手掌,裡面赫然寫著原非白的筆跡:青山永延,媚我倉渡。

  她飛速地收回了手,這時薇薇站在她的身後叉著小蠻腰瞪她。

  「誰怕了,」薇薇扁著嘴對青媚嚷著,腳步卻不停,快速地繞過她,挪到我身邊,含怒帶懼地看著青媚,向我投訴道:「夫人,青媚這個丫頭老是仗著比薇薇進苑子早幾日,欺壓薇薇。」

  青媚橫了她一眼,然後用手掌狠狠推了她一下,手上的字也給擦化了,薇薇給推坐在地上,青媚蠻橫道:「你個不知道死活的賤蹄子,若是侯爺動了怒,西楓苑的奴婢一個也活不成,此誠非常之變也,你不思護主,倒還躲在主子身後,搬弄是非,我先給你個窩心腳,把那黑心黑肺腸子的給血淋淋地踹出來。」

  青媚做勢就真要踹她,素輝以為青媚真要動粗,趕緊過來拉著,薇薇嚇得跪爬著撲向我的懷中,號啕大哭:「夫人,青媚這壞蹄子又要殺我了。」

  青媚一邊推擋著素輝,向薇薇蹬著腳,一邊向素輝的懷中快速地一塊紫色令牌,那眉毛明明倒豎著,眼神閃著興奮,嘴角亦使勁憋著笑,好像在做一種遊戲一般,素輝皺著眉,但眼中毫無異色,估計這種戲碼西楓苑時常發生。

  我明白了,青媚忽然過來,定是原非白做好救我們的準備,他那八個字的含意應是囑我可信任青媚,林畢延,倉指倉促,同遽相近,應該是告訴我那司馬遽做好準備,會從水路送我們走。

  可是非白,那你怎麼辦呢,我抱著痛哭的薇薇,不知為何,鼻子卻發了酸,非白,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個萬惡的原家呢。

  這時外面又起了一陣混亂,只聽圍著我們的子弟兵警惕地喝道:「來者何人,通報姓名。」

  幾個軒昴的身影飄過碧紗窗,未見人面,已聞爽朗的笑聲:「沈昌宗,你個狗奴才,連本王也不認識了。「

  然後是沈昌宗的諾諾之聲:「宣王架到,小人有失遠迎。」

  然後沈昌宗恭敬地大聲唱道:「宣王架到。」

  厚重的簾子被兩個太監掀起,一個氣度不凡的青年慢慢踱了進來。

  卻見那青年穿著江牙海水五爪雲龍白蟒褂,裡面夾穿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金線蝶繡的黑緞寬腰帶上束著金絲攢花結長穗宮絛,那腰帶上掛著金珠算,銀魚袋,兩邊側腰上又各掛著一對黃玉麒麟,烏髮戴著紫金冠,冠身正中鑲著顆圓潤的大東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映著燭火下,面如美玉,鬢若刀裁,目似點漆,雖怒而笑,那雙明亮的目光快速地掃了一眼賞心閣眾人,最後落到我身上,微微一凝。

  薇薇像看到親人一樣撲過去,改跪在他腳邊,抓著他的王袍哇哇哭了:「宣王陛下,救救薇薇吧。」

  素輝肅然地大聲道:「見過宣王殿下。」領著眾人一陣下拜。

  我也趕緊跟著跪下,心想這青年應是永業二年在玉北齋見過的宣王軒轅本緒了。

  這位看似紈褲的俊俏王爺,卻是三國南北朝有名的辯士和說客,嚴格意義上說來他也算是我的幸福終結者了。他有兩位雙胞胎妹妹,是戰國時代赫有名的兩位美人軒轅淑環和軒轅淑儀,連帶當年慘死的前朝公主軒轅淑琪,史稱軒轅三姊妹,皆以美貌,多智以及貞烈聞名,而她們的婚事,他有幸全部參與了。據說他早年遊說了先皇英宗撮合了軒轅淑琪和原非清,然後把他其中一位親妹妹成功地推銷給了我的初戀情人,又差點把另一位嫁給原非白,眼看著非白不允,他又神奇的把手指一揮,瞄準了前朝駙馬原清江。化皇女恥辱為政治聯姻的奇跡,可謂鬼斧神功,實乃軒轅皇室的一枚智多星。奈何其不是皇后所生,而生母孔妃慘死在已酉宮變中,永遠被太子軒轅本昱壓得死死的,也許正是因為同是庶出之理,在原氏大族中,他同原非白相交甚厚,如同其兄同原氏長子原清江和宋侯走得很近一樣道理。

  我收回思緒,只聽那宣王嘿嘿的笑了幾聲,偷眼望去,他正扶起哭得稀里華拉的薇薇:「可憐見兒的,我讓你來好好伺候墨隱,誰知成了這光景呢。」

  薇薇哭聲微收,而我的眼前飄來了那片帶著龍紋的白袍角,好一會兒,我的頭頂上方有人微抬手,對我柔聲道:「這位想必是弟妹吧,聽說身子不大好,薇薇還不快把你主子攙起來。」

  一雙柔夷比薇薇更快一步地扶著我爬將起來,側頭看去卻是青媚,她低垂的美目中看不到任何神色,只是扶著我的手微緊,把我微拉著後退一步,離那宣王和薇薇稍遠。

  那青年滿眼審視地盯著我的紫眼睛看了一陣,屋裡除了薇薇輕輕的啜泣聲,出奇地安靜。

  「本王渴啦,」那青年忽然大聲嚷嚷著,像入無人之境:「西楓苑的奴才們,快點把好吃的好喝的端上來,敢怠慢我,本王便叫你們主子把你們的打爛嘍。」

  眾人一下子反應過來,一陣答應,西楓苑的人也仗著他的話,得了自由,那林老頭便拉著蘭生下去了,素輝稱著這個檔面色凝重地大步走了出去,估計是按照青媚的傳話去佈置了。

  薇薇歡天喜地說去給宣王倒茶去,出乎我的意料,青媚並沒有走,扶我坐下,為我和宣王遞上暖手銀熏,宣王早有小太監接過青媚手中的銀熏,沒讓她近身貴人,青媚便溫順地垂手恭立在我的身後,仍是一身男裝,卻儼然我的貼身女侍衛一般。

  宣王也不驚訝,想是同原氏親厚,素知原氏凡高位女眷者身邊必有兩個女侍,這兩個女侍平時裝扮必一文一武,一男裝一女裝,兩者交替,以護其主,想是那青媚得非白囑托,暫作我的貼身武侍,隨後見機應變。

  這時薇薇托著泥金盤進來,上面放著兩盞青花紅豆沙。

  「薇薇還記得本王愛吃紅豆沙呀。」宣王狀似輕鬆地同薇薇聊著,小姑娘手托金盤,巧笑倩兮,那小臉卻不由紅著低下來。

  青媚見了,眼中露出一絲不屑,轉瞬即逝。

  「弟妹這眼睛瞧著傷得挺深的哪。」宣王看向我的左眼眶,一隻修長的手也摸向自己的眼眶,好像感同身受似地倒吸一口氣,皺著眉道:「啊呀,女子向來重貌,弟妹恁是不小心,想是要好好養護才能好。」

  我微微一笑,恭敬地低頭答道:「多謝王爺掛懷,皮外傷罷了,去歲春光裡為歹人所囚,出逃時不慎遇裘,能活著見到三爺,也算值了。」

  宣王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又沉默了下來,漂亮的眼睛閃過一絲陰沉,他依舊瞪著我,忽然出聲大叫著:「來碗燕窩。」

  我表面上鎮靜,卻也被他這麼一叫唬了一大跳,一個太監小心翼翼地過來,怯懦道:「王爺容稟,娘娘囑咐了,王爺口之傷未復,不可喝燕窩。」

  他俊美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眼神一陣尷尬,嘴角綻出一絲微笑,微傾身柔聲道:「蠢奴婢,那是給花西夫人的。」

  那太監臉都嚇白了,拼著命叩頭,拚命叫著:「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另一個中年太監尖著嗓子無奈道:「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快下去給夫人端來呀。」

  那被責罵的小太監飛快退下去,一會兒又端了一碗青花湯盅上來,這回輪到青媚擋在我面前接過,娉婷地轉身放在我的桌几之上,背對著所有人,用銀色小指甲尖飛快地沾了一下,然後才轉過側身,掂起銀叉攪動瑩潤的液,櫻紅小嘴替我吹了吹涼,才向我遞來,像以前在瓊花小築那樣伺候我一樣,柔聲道:「夫人放心,奴婢已經吹涼哉。」——

  好,唯我大將軍終於開張了,lwxs終於可以讓我打開了,原來後台都登不上。請大家多包涵,一定要原諒lwxs答!晚安。

  那被責罵的小太監飛快退下去,一會兒又端了一碗青花湯盅上來,這回輪到青媚擋在我面前接過,娉婷地轉身放在我的桌几之上,背對著所有人,用銀色小指甲尖飛快地沾了一下,然後才轉過側身,掂起銀叉攪動瑩潤的液,櫻紅小嘴替我吹了吹涼,才向我遞來。

  這時素輝進來了,後面又跟著二個小太監,其中高個的那個捧著一個大托盤,上面放著一捧厚厚的雪狸襖,另一個拿著拂塵的太監躬身道:「稟王爺,王妃聽說西楓宛子冷,王爺身子骨又弱,差奴婢給王爺送件番地雪狸子披風來。」

  宣王多看了那個捧著托盤的小太監兩眼,那俏目便瞇了一下:「可是皇上今年新賞的那件嗎?」

  那太監啞著嗓子諾諾稱是。

  宣王「哦」了一聲,哈哈一笑,轉頭看向我道:「弟妹可是聽墨隱提過,我那元配沅璃十二歲便許給了本王,比本王還要大三歲,在她面前,本王老覺得像個孩子,你且說說你們女人可是老把夫婿當孩子,好生囉嗦!」

  我微微一笑:「宣王妃出於晉陽王氏,乃晉中第一大族,當年宣王娶宣王妃,亦是京都城一大盛事。」

  宣王對我的讚美不置可否,只是輕搖了搖頭,抿嘴一笑:「她快要了我的命。」

  他看向那個托著托盤的太監,那個太監直起黃金比例的大個子身材,面容清秀,回我淡淡的一笑,那是齊放特有的自信笑容。

  那件大狸襖子又大又長,還帶著大大的風帽,在燭光動著奇異的光茫,下面也放著一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褂,同宣王身上的王袍一模一樣。

  青媚明顯目光閃爍,對我點了一下頭,我對宣王了悟地笑了。

  宣王也打了個手勢,那個同齊放一同進來的小太監便向我遞來,薇薇略一打眼便滿臉緊張地過來替我穿上那件王袍,不再同青媚撒潑打鬧,難為他們想得周到,那件王袍竟然為我貼身打造,著裝完閉後,這宣王便道:「天色不早了,弟妹請先歇息,本王先回紫園看看墨隱怎麼樣了,弟妹勿憂,必竟是一家人,再說梅姨到底是原叔最愛的妻,弟妹處還有錦妃的求請哪。」

  稱這個當口,青媚同後頭進來的小太監也易了裝,那個小太監也將青媚的衣服穿上身。她輕輕走到我身邊:「青媚伺候夫人休息吧。」

  我帶上風帽,向他揖首道:「木槿多謝宣王。」

  宣王呵呵笑了一下,那個中年太監忽地跪在他面前,嘴角微微著仰頭看他,老眼含淚,宣王含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再不看我一眼,只是悄無聲息地伸了個懶腰,昂首走向裡間,薇薇沉默地走過去,為他掀起床帷,伺候他睡下,舉手投足,老練嫻熟,彷彿經常這樣做一般,薇薇的眼中下了決心,可是小臉卻憂鬱地看著我,慢慢流下淚來,彷彿是在看我最後一眼,小身子微微發著抖。

  那個中年太監抹了一把臉,起身時,早已是一派清明恭順:「八福伺侯殿下回府吧,不然王妃可又不高興嘍。」小太監戰戰兢兢地掀開簾子,他便大步昂首走出,一甩拂塵大聲道:「宣王起架。」

  他高高掀起自己身上的披風,看似為我擋去風雪,同時亦擋住眾人的視線,

  沈昌宗領著眾弟子跪安,我坐進大轎中,一路行去無人阻攔。

  行了約半個時辰,轎子停下,齊放讓我換上高頭大馬,那八福向我們躬身道別,自己領著宣王親衛往紫苑趕赴去,我們向南馳了一陣子,卻見前方一隊人馬迎接我,正是朱英,沿歌他們,還有法舟的身影也在其中。

  「夫人見諒,青媚只能送汝等到此地了,小人將回去了。」青媚對我沉聲說道:「方纔青媚同三爺秘密見過,三爺的境況不好,如果一時半刻宣王造訪,必是……主公下了格殺令了,且……方才青媚見到了內務府管事的太監,秘密調了一瓶極樂散。」

  我奇道:「王爺這是要賜我死藥?」

  「非也,」青媚忽然淚如泉湧,看著我哀哀道:「這極樂散是只有原氏宗親才能用的極品毒藥,夫人怎麼還不明白嗎?三爺即是要同您一起好好活下去,那又為何忽然送夫人走呢,還要請動宣王幫忙啊。」

  法舟愣愣地走到我們面前,只聽青媚泣道:「夫人……這是主公要賜死三爺啊,三爺本來以為想等於將軍攻下晉陽,同於將軍匯合,再向主公稟報夫人的事,以軍功抵罪,可是,錦妃娘娘的紫星武士向主公告發了夫人還在西楓苑的消息,她是算準了,三爺會拼了命地護著您。」

  我只覺腿腳一軟,幸虧齊放扶起我,青媚從懷中拿出一卷羊皮紙與一個小小的紫玉瓶遞給我:「這是三爺給的奴籍,從些以後青媚便是自由之身,還有這個便是生生不離的解藥。」

  這便是生生不離的解藥?我卻沒有去接,只是愣愣地看著,為什麼,非白,為什麼原清江要賜死你,就因為我嗎?

  「對不起夫人,卑職是東營暗人之主,既便三爺放卑職生路,卑職要回去與三爺同生共死!」青媚對我大聲說道,「這是自由的青媚,清醒的選擇。」

  「夫人,小人也要回去啦?」法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他笑呵呵地走過來,向青媚施了一禮:「小人碧水堂外侍法舟,見過青王。」

  青媚微微一笑:「原來是法侍衛,傳言法侍衛曾列紫星武士,只因生剛烈,而被外放,果然人如其名。」

  法舟的眼在漆黑的眼裡特別亮:「夫人,我等這一去,便是永別啦。」

  「方纔小人有幸得見上家踏雪公子啦,公子囑我定要終生伺候夫人。」法舟下跪道:「小人雖是個外放的暗人,但仍是西營的暗人,暗人天職便是死在戰場之上,而西營的暗人便是與主人同生共死。」

  我手上的雪貂披風掉了下來,他挺起膛慷慨笑道:「請夫人成全,小人亦要回西楓苑以身殉主,這是小人畢生的榮耀。」

  青媚的眼睛亮得驚人,也跪倒在法舟身邊,道:「自永業三年夫人流落亂世,多少貪生怕死,背信棄義之人逃離西楓苑,背叛三爺,使得西營還有錦妃的人害死了我們多少夥伴,多少親人,青媚的家兄,家嫂,還有父母雖是暗人,可小侄兒小侄女一個六歲一個七歲,最後全部被那個西營貴人給活活燒死了。」

  「這刻骨的仇,這切膚的痛,」青媚呀交切齒道:「如何能忘,而這一切唯一的希望便是三爺,如今主公要賜死三爺,那便是青媚報仇的最後時機,也請夫人允諾,讓青媚隨法舟壯士一起多殺幾個西營狗賊吧。」

  大理眾人一片噤聲,皆滿面敬意地看著西楓苑的二人。

  我早已淚流滿面,這兩年西楓苑犧牲這麼多家臣僕從,細細數來,始作俑者捨我其誰?

  「青媚,法兄,快快請起,」我抹了一把淚:「這九年來,連累西楓苑諸位壯士,皆是木槿之罪也。如今三爺有難,為妻者豈能獨活?我與諸位一起回去便是了。」

  法舟豪氣地大笑道:「踏雪公子果然好眼力。」

  青媚愣了一會兒,終是對我綻開一絲純然而開心地甜笑:「請夫人上馬。」

  她扶我上馬,轉頭看向齊仲書道:「你家主子既做了決定,請君亦早做打算吧。」

  我重新跨上馬,對著朱英道:「謝謝諸位多年的照拂,讓莫問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快樂,可是如今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相互殘殺,看著原三爺就這樣死去。」

  紅鼻子的朱黃在西北的大風中吹得鼻子更紅,他喃喃道:「夫人難道是要與我等永別嗎?」

  我搖搖頭,示意他過來,在他耳邊輕輕說道:「請替莫問給太子殿下帶句話,倦鳥歸巢,有緣必見。」

  我拍拍沿歌的肩膀:「記著先生說的話,為自己的心而活.」

  我流淚抱住我的弟子,在他耳邊說道:「對不起,沿歌,先生沒能保住春來,先生這一輩子最不想見的便是大理同漢家相鬥,因為兩邊都是自己的親人……請你一定替先生保護好夕顏還有同學們好嗎。」沿歌虎目含淚,牙齒磨得格格響:「先生莫走啊。」

  我沒有回答沿歌,只是抹著臉復又騎上馬,同青媚,法舟向原路返回,不出所料,不過一刻,一身勁裝的齊放跟了過來,他對我點了一下頭。青媚輕嘯一聲,立刻周圍有無數的人影在周圍湧出。

  「夫人勿驚,這些都是三爺的鐵衛。」青媚傲然笑道:「主公想不知不覺處死三爺,然後再滅了我東營青木碧水二堂,卻是癡心妄想。」

  我心中一動,勒住了馬:「你要拉著大隊人馬回去救三爺,這好像有點不對,我且問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主公要賜死三爺?可是三爺親口相告?」

  「我同三爺分手之時,只叫我們好生保護夫人出西安。我方才出了紫園,便得了在紫園的親信來報,錦妃娘娘私自派了很多黑梅內衛前來,且宣王的探子也送來同樣的消息。」

  「這不對,這很不對,依王爺的實力,如果要賜死三爺,那必先對付的是你們這幫子暗人,而且絕對不會用東營的人馬來圍住西楓苑,這怎麼可能是來圈禁三爺,哪裡有拿自己兒子的兵士來圍困兒子呢?分明就是鼓勵兒子造反,我看王爺這是在保護三爺,絕無賜死之意啊,」我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必是有心人在背後攪局,如果你冒然帶著一群暗人前往,必會讓王爺以為是三爺是真的謀逆了,到時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此人為了讓你相信這個消息,故意讓宣王也得了這個消息,正是如此更顯可疑,你想想,哪有哪家父親要處死兒子的消息還會那麼容易讓兒子的家人,還有讓親家族人統統知曉的,且以王爺之力,想要處死三爺,何必要等上一天,讓天下人皆知?」

  青媚也面色霎白:「難怪錦妃娘娘沒有同司馬一起陪著主公回來,卻派了黑梅內衛隨侍,想是要洗去幹系。」

  我的心一沉,錦繡真的是你嗎,我也在西楓苑啊,難道我的死活你也不顧了嗎?

  我對青媚附耳道,快請於大將軍秘密回西安來一趟,什麼人馬也不要帶。

  青媚點點頭,又吹了一個口梢,那群人又忽忽地閃回了原地,只有兩個極高個的人影,施著絕頂輕功來到我們近前。其中一個身挑細長,雖有喉結,面容極俊秀,那似女子柔媚的五官上似是輕打了層薄粉,眼上還繪了精緻的眼線,鬢邊簪了朵銀水仙,而另一個肌強健,髻上著一朵小小的金流星錘,我瞇著眼認了半天,正是把我打落水的武士,好像叫什麼燦子來著。

  「青木堂金燦子見過青王和夫人。」那金燦子抬首迷著眼看我,特特地拜倒在我面前,磕了半天響頭:「卑職該死,請夫人見諒。」

  「碧水堂銀奔見過青王和夫人。」那銀奔斜目看那金燦子,目光如嘲似諷。

  青媚的坐騎不停地來回跑動,似是忍著極強的不安,她使勁按住座騎,低聲同他們耳語幾句,那二人面色不變,隱了回去。

  「我已安妥武士,隱在附近,先勿輕舉妄動。」大風吹起青媚的髮絲,拂向她的明眸:「眼下青媚還是要回去看看三爺,就怕連累上宣王,那三爺便少了膀子了,夫人意下如何?」

  「還請青媚帶路,我們先回西楓苑把宣王換回來,只是恐怕要走暗道了。」

  「今日之戰若得全身而退,從此夫人便是青媚的主子了,」青媚睨著一雙媚眼上下瞅了我兩眼,桀驁一笑:「若不得,夫人可想好了,三爺若有好歹,青媚必殺夫人和自己以殉主人。」

  齊放聽了,連連挑眉,冷笑著正欲開口,我笑著止了他,說道:「好,隨你便!」

  心中暗罵你個臭丫頭,我為你花了這麼多銀兩,你還好意思說過一會活下來才認我作經理,而且還有可能要殺了我,你便是那史上最難搞定的打工仔。你不是那刁民,誰是那刁民?

  黎明的腳步近了,一隊清瘦的僕婦提溜著一堆大桶小桶沿著屋沿下神出鬼沒的湧出,擋到我們面前,看到我們幾騎殺氣騰騰地飛馳而來,皆稟息驚恐的看著,那領頭的管事有張熟悉的胖臉,我便對她微一點頭,她看著我的眼睜得老大。

  果然是周大娘!不虧是紫園見過世面的老人,幾妙鍾後,她立刻肅著臉喝退雜役房的大隊人馬,全部退到一邊,恭迎著給我讓出大路。

  溫暖的陽光開始躍出地平線,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而這是紫園很平凡的一天。

  有話要說:花西解疑時間,今天同大伙來分享一下小五義的暗號木槿花西月錦繡,燕子樓東人留碧的分解。請大伙允許我學一會劉心武老師,放膽講講對人物的理解,我已經放在我的扣扣博客,官網和貼吧,看過的筒子可繞。

  第一句是木槿,錦繡,第二句燕子-于飛燕,碧指碧瑩,樓東指陽光,太陽,連著第一句的月,加一起就是一個明字,就是宋明磊。

  第一句裡根據唐詩那句木槿梢頭月偏西改編而來,是指主人舉辦熱鬧的家宴,喧鬧宴席後疲憊但平靜的心理,暗示花氏姐妹波瀾壯闊的人生,但最後歸於平靜。

  裡面的月錦繡一指錦繡的風華絕代,二指段月容的絕世的微笑,木槿花西表明木槿這一輩子永遠會記掛著西方的原非玨,卻無法迴避這一世命中注定淒艷的榮幸,要成為原非白的花西夫人,同時無論花木槿怎麼折騰,也躲不過段月容的一個凝注,這一生要為原非白和段月容而掙扎。

  第二句裡以燕子命名一棟高樓,圖為一隻金燕一飛沖天,棲於巍峨的高樓廟堂之中,站在伸向天際的展翅飛簷之上俯視天下,傲視群雄,指于飛燕將登上人生的顛峰,手掌重權,並名垂青史,受世人敬仰,但終是棲於人下,受最終大BOSS的控制。人留碧,指碧玉仍在,但伊人已去徒傷悲,暗指碧瑩終有一天是要遠嫁的,離開東方的家,離開溫暖的於大哥和還有小五義的庇護,最後客死異鄉,空留小五義諸人懷念。

  兩句裡面宋明磊的字沒有明顯的表達出來,暗指這是一個虛擬的人物,這世上本沒有實明磊,只有一個為了仇恨願意犧牲一切的人物,而正是這個人物譜成了後半句,說明他那時已經安排好了碧瑩和于飛燕的命運,他才是小五義命運的幕後黑手。

  燕棲高樓,碧玉藏於內,明家後人雖為仇恨所惑,但身為小五義,此人終是心存一絲良善,有過想把無辜的碧瑩托付給心地純良敢作敢當的于飛燕那種想法,而自己去完成復仇的使命,得仁成仁後,黯然離去,望于飛燕好好照顧碧瑩,讓妹妹在鑲金嵌玉的高樓中過一輩子。另一方面又很矛盾要不要把妹妹往火坑裡推,然後即便有一天妹妹要嫁人,無論嫁給西方的蠻族,還是嫁給于飛燕之樣的武人,都得從高樓上慢慢下來,在他心裡,對於明家千金而言那也是下嫁,那種大家豪族的榮譽感和貴族傲氣流淌於骨血之中,一生難以消去。

  青媚同我們飛快地下馬,帶我們抄小道來到一處,有一眼活泉的垂花門洞那裡,我記得是那個孩子逃命時來過的,果然亦是另一個入口。

  青媚道:「這裡其實是一個出口,因我身上沒帶紫魚符,且我等無法回賞心閣入口進去,只好取巧從此入了,不過此處有百年高手把守此門,我等需小心了。」

  我剛點頭,青媚在那眼活泉中探手一撈,立時那扇牆向一旁移動了,我們進來,眼前儘是冷峭危崖,怪石陡立,同我們上面溫柔寶貴的紫園皆然相反,低頭眾人皆駭了一跳,原來底下卻是萬丈深涯,唯見一條深色的河流奔騰而過。不等我發話,青媚早已一拍我的後背,把我打落山崖,然後飛身而下,在半空中追上大叫的我,捉住我的左手一起下落,幾乎同時齊放飛馳而下,拉住我的右手,帶我平穩落地。

  「喂,你······!」我估計齊放想抗議青媚的粗暴手段,但是立刻無數的一寸的小箭羽我們所到之處,連帶那附近的山石夷為平地。那箭羽似長了眼,跟著我們一路射下,青媚便拉著我們躲在一塊巨石之後,等呼嘯之聲過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出來。

  這才發現我們已到了谷底,我眼前卻是一片極深色水面,紫瑩瑩的急流翻滾著白沫流過河中央一塊昏慘慘的巨碑。這巨碑早已被沖刷得圓頭圓角,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四行古字:紫沙妖塚埋仙骨,緣得貪嗔癡欲苦,彼岸魂歸忘川水,此地生人猶歌舞。

  這看上去是一首勸戒到此地的闖入者詩,凡是犯了貪嗔癡欲之人,來到此地,無論是仙是妖盡埋於此,在此地汝還可歌舞人生,一旦闖入過了彼岸便登鬼界了.可見此地的凶險.

  「這是忘川,又名紫川,因其色深紫而聞名,傳說飲下此水便可前塵盡忘,」青媚緊張地看著四周,一邊解說道:「不過至今無人敢試,因為這河裡還住著一種可怕的護宮大蟲。」

  話音未落,卻見那河水忽然慢慢平靜下來,水勢也緩了下來,那寬豁的河面如同一塊紫色的凝碧,偶而那紫色水面上有巨大的鱗身顯現,卻見一條條水桶般粗的金蛇蜿蜒地滑開水面,漸漸向我們這邊游來,有幾條竟然扭曲著湧上岸來,高昂著身對我們呲牙咧嘴,露出一寸長的大尖牙,細細看來,同莫愁湖中的金不離極像,只是這裡都比莫愁湖中的要大許多倍,而且沒有血紅的大眼唯有具大的鼻孔和嘴巴。齊放就要下手擊殺,青媚拉住他:「不可,這地宮的金不離比之上邊的兇惡百倍,你若攻一,必群起復仇,不必驚慌,我自有辦法誘退他們。」

  她巧笑倩兮地自懷裡掏出一物,我們幾個盯睛一看,當時便臉色全變了,就連齊放也白著臉退了一步,原來青媚竟提著一隻斷手,那手斷處血績未干,想是從剛死之人處切下。

  「他們不吃不新鮮的,夫人放心,這是西營的細作的,可不是普通僕役百姓的.」青媚認真地解釋一番,我們的臉更白.青媚挑了挑眉攜著那斷手向幾條金不離走去:「蟲蟲,畢畢,如如,快來呀,姐姐給你們帶好吃的了,要吃也吃那個大理的白面書生,可別吃姐姐我哦。」

  小放額頭的青筋崩了一崩,挾仇帶怨地看著青媚,青媚卻回她一個,一邊嬌柔哄著一群巨蛇,一邊用那只斷掌誘著那幾金不離,而它們好像聽懂了她的話,嗷嗷叫著扭曲著身,爭先恐後地追隨著她手中的斷手。然後到離我們足夠遠的地方,她奮力把那斷手一扔,果然一堆金不離跟著躍進河中爭相游向那只斷手。

  她若無其事地走回來,在下擺上揩揩雙手,我便嚥著唾沫過來:「哎!那個,青媚,我等如何渡河?」

  青媚嫣然一笑:「夫人稍候,梢公快來了。」

  沒想到這裡還有梢公,果然,不一會兒,河面漂來一陣蒼老哀傷的歌聲:「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寬闊的紫河河面上漸顯一個帶著破斗笠的老者,撐著一葉極窄的扁舟,臉上的面具傷痕纍纍,似是經年刀斧砸痕,露出五分之三的乾枯的面皮來,包括一隻黃褐色的老眼,和枯樹疙瘩一樣的嘴皮子,瘦骨嶙峋的身上只穿一身破舊的衣衫,可能是久不更換,一股刺鼻的惡臭傳來,且此陰濕寒冷,他卻只著一件絳色的單袍,腰間粗粗地用一根麻繩繫了。

  那老者極慢極慢將船撐到岸中那塊巨碑旁,那舟邊的麻袋一散,卻見一堆人塊,河中的巨蛇開心地一搶而空,果然這裡的主人專以人豢養這些金不離用來看守暗宮。

  我們的眼睛微花,卻見那個老者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近前,略伸頭,細細看了我們一陣,然後抻出一隻近似骨頭的手,對著法舟很慢很慢說道:」你是這群小鬼的頭吧,來此地是來做這金龍的食物麼」

  法舟正要開口,青媚早已冷冷地亮出一塊刻著紫星的紫玉腰牌:」我乃紫苑家主坐下紫星武士青媚,今天特地要借小舟一用,還請老丈放行。」

  那老頭森然笑道:「如今的原氏莫非後繼無人了,連你們這等小鬼都能作紫星武士了?」

  就這一句話,嚴重地傷害了在場所有80及90後的自尊心,青媚輕叱一聲仗劍出擊,然而沒有人看見這個老人是怎麼出手的,青媚便軟軟地倒在那裡,小放剛剛出手也被定在我的身邊,接著是法舟,眼看著一片冰冷的氣息撲向我,那老者冰冷的破面具停在我面前,他一支長長的黑指骨直指我的咽喉。

  「咦?!你的眼睛好生奇怪?」

  他冰冷的老手握緊我的咽喉,漸漸收緊。

  就在這時,有一個小影子撐著一葉小舟而來,然後藉著長槁,飛奔到岸上,卻是那個白面具的小孩子小彧,他對那老者手舞足蹈地比了一通,然後遞上一塊魚符,那老者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慢慢道:「既然宮主允了,那你且來吧。」

  「那我的朋友?」

  老者看也不看身後,用腳跟一帶兩顆石頭,飛向小放和法舟,那兩人便解了,但仍是軟軟地坐下地來,小放身岸邊爬了起步又被金不離逼退了回來,只得抱起人事不醒的青媚,扶著法舟往後退。

  老者快速地拉著我施輕功來到那葉偏舟,小彧也飛到小舟上,對我伸開雙手啊啊叫著要抱,我便把小彧放在我腿上坐著,而我坐在放著一堆死人骨頭的地方,那小彧倒似很開心拉著我的雙手,時而用小手抓起剩下的塊喂金不離,時而拾起兩根腿骨玩互相擊著玩,似是同老者很熟悉。

  我不停地嚥著唾沫抱緊小彧,盡量鎮定地看著那個老頭。那面具下不知是一副怎樣的面孔,總感覺他在盯著我的眼睛看。小舟在凝緩的紫色河流中行了一會,我發現這條所謂的紫川非常深,有時會有種前身長著爪的大金龍躍上,或是攀住我們的舟沿對我張著血盆大口,小彧便敏捷地不時擊打,那老者亦用船槳閃電出擊,那些被擊暈的金龍一落水中便被同伴當成扔下的食物圍著撕裂,血腥味更濃.最大的曾有一隻巨大的蛇頭隱現,似人頭一般大小,足有十來米長,看樣子像是活了幾百年了。受到老者的攻擊,便像條巨大的金龍從一側滑過上空,躍過小舟,咆哮著落到我們的另一邊,猶對著我張嘴嘶吼,我看得膽戰心驚,小彧卻還咯咯笑著揮出一根人骨頭把它打得更遠.

  「請問前輩,這條紫川可是同上面的莫愁湖相通。」我鼓起勇氣問道。

  那老者沉默地點了點頭。

  「請問前輩如何稱呼?」

  那老頭歪著腦袋想了一陣,一隻昏濁的黃眼一陣迷茫:「哎!記不得了。」

  這是一個有些詭異的答案,過了一會他忽然開口慢慢解釋道:「這條忘川,相傳是千年以前,一位紫瞳的原氏先祖骨血所化,這位先祖以自己的血之軀,誘妖魔進入紫陵宮同歸於盡,保得一方平安,從此之後,但凡喝下這裡的水便會忘記一切情愛,一切愁苦,消去七情六慾,成了為一個沒有痛苦的人,老朽就是長年行船於上,偶爾沾了些忘川水,漸漸地就忘記了姓甚名誰,過往總總了,唯記得奉宮主之命,守護這裡的出口,平日餵食金龍,擊殺擅入者.」

  說到最後一句,老者的黃眼一片清明,閃過狠戾.

  我胡亂地哦了一聲,心想這裡的先祖傳說人物可能說得是同原理年一起埋葬紫陵宮的軒轅紫蠡吧,傳說中這忘川以她血所化,我倒不信,但極有可能是這河底的沙石含有一種特殊的礦物質,染紫了此地的地下河,這條地下河連著上面的莫愁湖,這裡的金不離品種可能是從上面順水游下,因為長年黑暗,然後發生變異進化,是故沒有眼睛。原氏故意常年以人餵養,且終日與武功高手相博,那身軀便卻比上面的同類要強壯得多,自然是最好的守護者。

  我又想,也許這個老頭其實跟司馬遽一樣,在暗宮裡,尤其在這條河流上長年漂流,沒人陪他說話,結果一遇到人就說個不停。

  我略放心防,胡謅道:「原氏有獨門秘藥無憂散,服之可使人五官昏潰,忘憂負愛,也許便是取材於此吧。」

  老頭忽地停了下來,任那一葉扁舟停在湖中央,自己卻盤腿坐了下來。

  一時間周圍那些強壯的生物游來游去,不時輕撞舟沿。小彧似乎也有些不樂意了,用手裡的兩根骨頭敲敲老者,以示他快些前進。

  「方纔探到你的脈息,似是被下了生生不離?」老頭輕而易舉地按住了小彧的「玩具」,在面具下緩緩地呵呵笑了起來:「你是原氏的女人吧。「

  我微點點頭。

  老頭子忽然像是要開懇談會似的:「呵呵,你既是原氏的女人,為何要回去呢。」

  「我要去救人,事從緊迫,還請前輩高抬貴手,速速送我到對岸。」我耐著子對他揖首道。

  「你難道不知道嗎,原氏中人皆是受過詛咒的魔鬼,他們是永遠不會得到真愛。」

  哎?!什麼意思?忽然想起原清舞也曾經對我說過原家的男人是世間最陰狠毒辣的男人,偏偏又多情的緊!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愣愣地看著他。

  那老者枯瘦的手卻掂起船槳柄搔搔稀疏的灰髮,陰陽怪氣道:「因為他們是想得到一切的癡鬼,你跟著他們會倒大霉的。」

  這倒說得有幾分道理,原氏向來推崇佛教為國教,可惜佛教五戒中的貪、嗔、癡、慢、疑,原氏倒是樣樣都佔了個全。其實紅塵中人,又有幾個能逃過這些呢?

  我正胡思亂想間,卻聽那老者循循道:「如果你願意喝下這裡的河水,你確能忘記往事,我也能載你回頭,想你那些夥伴定是還在原地等你。

  我淡笑如初:「多謝前輩,木槿如今為心而活,請您成全。」

  他在面具底下粗嘎地笑了起來,滿是嘲諷之意,他再一次很慢很慢地爬將起來,骨頭一般的手用力撐開一槁,盪開一葉小舟,低沉道:「很多年以前,曾經有一位勇武英俊的年青人闖了進來,他被我震傷了心脈,我好意對他說了同樣的話,他卻執意進來,後來我連他的屍骨也沒有見到過。不過我記得,他同你的回答一模一樣,你的神情同他甚是相似。」

  我不由微微歎了一口氣,他在對面慢慢咕噥道:「咦!你歎氣的模樣也同他有些相似,真奇怪,今天老朽想起了許多往事。」

  小彧似乎有些害怕,返身緊緊抱住我,我也回抱住他。

  他似是對我歎了一口氣,再一次撐開那小舟,速度快了很多,他自嘲道:「奇了,老朽想起了很久以前老祖先傳下來的一首歌來,原來一直只記得上闕,記不得下闕,今日卻忽然想了起來,你身上是不是帶了什麼符咒,可以解我喝下的紫川之水?」

  我抱緊小彧,使勁搖著頭。心中暗想莫非是我口的紫殤起了作用,讓這老者想起了許多往事?

  那老者卻呵呵笑了起來:「既然與你姻緣際會,便唱與你聽吧。」

  哎?!怎麼還要開水上個人演唱會呢?只聽他開啟嗓子,唱起一首歌來,他的聲音嘶啞悲傷,口音難辯.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似這般真情是假意,似那廂假意卻真心······休言花落紫川,卻道孤命殤還······似花還似非花去,破窗殘月緣盡時····。

  那歌詞甚是奇怪,音調卻是略微有點走樣的長相守,那曲調明明難以入耳卻偏偏如魔音一般鑽入耳中,勾起無數往事,還有一些我以前從不曾見過的畫面在我腦海中活躍,依稀看到紫浮裝扮的段月容抱著一個女子哭化了臉,待近一看,那女子一身火紅,窈窕娉婷,長得同我甚是相似,她忽然對我睜開了一雙紫眼睛,對我哀傷地流著淚,我不由魂斷神傷,淚滴沾巾。

  正當我神志癡迷,向那紫河傾頹時,有人輕拍我的臉,原來是小彧,我擦乾滿臉的淚水,眼前漸漸亮了起來,卻見前方有一點溫暖的光茫,原來不知何時已到了岸邊。

  卻見一人長身玉立,一般半舊的綿袍,乾乾淨淨地在水邊軒昂而立,左手擎著一盞昏黃柔和的燈,袖口處微露一段強壯的小臂肌,上面隱隱地顯著西番蓮的紋身,如一團火光照亮了我的內心,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暗宮宮主如此雀躍。

  「青媚同我傳信,我還正準備替你和他收屍呢,沒想到你還真來了。」我正躊躇著說什麼同他打招呼,他早已身形一晃,躍到舟上,向我伸出手來,我和小彧便被他有力的手給拉上岸,「你的命太硬了,果然是破運星。」

  他在面具下愉悅地笑著,但□裡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如嘲似諷,我也懶得理他,趕緊立穩了,回他淡淡一笑,回頭卻見那老者既沒有對暗宮主行禮,也沒有說任何話,又像初見時一樣,雙手交疊擱在長槁上,歪頭看著我們,像是在看戲一般,司馬遽對他微躬身一揖道,恭敬道:「多謝妖叔。」

  那老頭歪著腦袋慢慢點著頭,恍然大悟道:「嗯,我想起來了,我叫司馬妖。」

  那妖叔對司馬遽點了點頭,暗宮下有暗風吹過,我不由打了個哆嗦,看那妖叔衣衫盡破,露著兩條枯瘦的長腿,不由動了惻隱之心,便解下雪狸子披風,遞上去:「多謝前輩相助,暗宮陰冷,請前輩收下御寒吧。」

  那妖叔枯骨一般的手慢慢接過來,低下頭用黑瘦的手那亮滑的貴重白毛,剎那間,黑白相間,貴賤相接,甚是觸目,他點點頭,慢吞吞道:「咦?你同那人一樣,臨走時也送了我一件衣服哪。」

  說閉也不道謝,只是閃電般地遠遠地盪開了去。

  毫無預兆地司馬遽伸手拉起我的手使輕功向上飛去,小彧也飛身躍到一塊大鐘石上,電光火石之間那忘川猛地向上氾濫漲潮,如同方纔所見,奔騰咆哮起來,那紫色的潮水已經淹過我們方才站的岸邊,他放下我時,我猛回頭,卻見一葉小舟已在紫色的河中忽隱忽現,耳邊微微傳來那奇怪的梢公那奇怪的歌聲:「似花還似非花去,破窗殘月緣盡時。」

  「你這賄賂行得挺好,」耳邊傳來司馬遽的戲謔之聲:「可惜,恐怕是沒有機會再請妖叔幫忙了,他一般只送活人進來,死人出去的。」

  我橫了他一眼,正要猛然驚覺他的手還在我的腰間,我便拍開他的手,離他一步遠,正色道:「茲事大,還請快快帶路,送我回賞心閣。」

  他呵呵一笑:「假正經的東西,急什麼,有你在,他哪能那麼容易就死嘍?」

  嘿,你算哪顆蔥,我為毛要同你正經啊!

  他嘴上輕薄,腳上卻飛快地挪動了起來,他的輕功極好,連小彧也輕鬆地跟著,而我只得拼盡全力方跟得上他們,他們只得飛飛停停,不時等我.

  一路上他還能快速地講述原委,侯爺的確調了一瓶死藥,看樣子確要賜死一位貴人,但沒正式說過要賜死誰,可能原非白也擔心這死藥是給我的,便傳言讓青媚將我轉移出去,有人便稱此機會拿死藥作文章,假傳消息侯爺要賜死原非白和我,並且切斷紫園的一切消息,以鼓動東營暗人鬧事,幸虧我們及時回來,未釀成大禍.

  可惜我只能勉強跟上他們,聽了個大概。

  「我方纔已經見過青媚了,你這女人倒是不苯,幸而折了回來.」他算是誇我吧,可惜我已經氣喘如牛,無法回答他的話.

  他不厚道地埋怨了幾句,最後實在忍不不住了,一把橫抱起我,往前掠去,我大驚:」你要干甚.」

  「你這也太慢了,是想回去替原非白收屍嗎」

  嘿!這人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啊!可說實話,這人的武功是真好,不用等我之後,他的速度驚人地提了起來,把小彧也甩在身後,小彧哇哇叫著使勁跟了上來.

  我便忍住不語,他的膛寬闊強壯又溫暖,我不由思念原非白,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心中便如刀絞一般.

  可能為了緩合我的尷尬,他對我說起方才渡我們的那個老梢公司馬妖是暗宮最年長的人,亦是武功最高者,經歷了暗宮很多風雲,沒有人知道他的年紀,甚至有人說他已經活了好幾百年了。

  想起那個妖叔,我便放柔聲音道:「宮主大人,我可否誠懇地請求您提高妖叔的福利待遇」

  「呃什麼意思」

  「他既為你們暗宮服務多年,作為宮主你是否可以派人照顧一下這些高齡老人的晚年生活…….」

  司馬遽在面具下嘿嘿悶笑兩聲:」真是個不知死活的,都快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還關心別人」

  他便話音一轉:」不過,本宮可否也誠懇地請求君老闆帶著你豐富的嫁妝從此入主暗宮,幫助本宮做好家務,帶好小彧,別到外面興風作浪,禍害咱們原三爺還有各方豪傑成嗎」

  蒼天啊!大地啊!我終於見到一個比我還要混蛋的混蛋了,我假笑道:」我誠懇地請求您打消一萬年不可能實現的妄想吧.」

  他輕鬆地飛奔笑道:「本宮誠懇地請求姑娘三思.」

  我咬牙切齒道:「我誠懇地請求您抓緊時間快帶我上去吧.」

  「本宮誠懇地准了.」

  「……!!」

  我們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通道,司馬遽開動機關,有光傳來,我們從一個小門貓腰鑽了出去.他把小彧留在裡面,自己同我一起出去.我們悄然落地,正是賞心閣的內間,非白的臥室.我小心地掀起簾子,裡面卻空無一人,心中暗想,難道宣王已經脫身了嗎

  忽然聽到前面有宣王的聲音傳來,司馬遽略擺手,示意我過去,他在後面保護,我便悄悄走到前廳,越過珠簾我看到宣王正鐵青著一張臉坐在方纔我們談話的地方,身後站著瑟瑟發抖的薇薇,嚇得嘴唇毫無血,混身只靠扶著花梨木椅背才沒有倒下.

  「你這著棋好生厲害,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宣王冷笑著說道:」只是你不怕父皇和叔父發現了嗎?」

  在他對面有個年青的聲音呵呵笑道:」怎麼可能會發現呢三瘸子的暗人馬上會衝進來,謀逆作亂,叔父自然會派兵鎮壓,到時你們都將死在亂軍之中,我便可同駙馬安枕無憂.」

  「王兄妙計,」宣王淡淡道,目光向我這裡漂來,看到我身影的一剎那,眼神閃過驚喜,卻仍然面不改色地鼓了鼓掌:」臣弟自虧弗如啊!」

  我正思忖著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宣王給換下去,忽然身後腳步聲起,有人低沉地笑道:」這可是木槿吧,既醒來了,為何躲在這裡偷聽呢」

  宣王的臉死灰一般,薇薇嚇得正要崩潰大叫,一個高大遒勁的黑衣人從後面力劈一下,立刻不省人事,宣王對面的太子嚇得站了起來。

  我的眼前站著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宮妝婦人,看似四十上下,但資容秀美端莊,保養極好,烏髮滲著絲絲雪白,可那堆雲髻卻梳得極為得高雅,玉容上敷著極白的粉,眉目細挑,描繪精緻,額頭貼著牡丹鈿,微點殷紅,正是宮中流行的櫻桃妝,身上只著一件棗紅的披帛襦裙,但覺通身雍容華貴。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雙目凌厲的老太監,還有那個襲擊我和薇薇的黑衣人。

  只聽太子激動道:「母后,您如何來了。」

  那太子畜著八字須,長相清秀,身形卻略顯細瘦,喉結極為突出,消瘦的臉龐上,雙目顯得有些偏大,熬得通紅,有些神經質地看著我,帶著一絲恐懼:「你是何人,從哪裡崩出來的。」

  那位高貴的婦人冷冷一笑:「這位夫人已經在一旁偷聽多時了,你與你的侍衛竟未發現,愚蠢至極。」

  只因那人擊在我的腹舊傷處,我捂著傷口喘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坐了起來,有人扶了我一把,我這才艱難地爬了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宣王。

  「你回來是極好的,不枉是他看中的人,」他歎了口氣,扶我站好:「可惜就是回來晚了。」

  說罷,再不理我,便下跪施了一個大禮:「兒臣見過皇后娘娘。」

  「兒臣嘗聞自古晉陽近狄俗,尚武藝,素有晉陽自古多英豪之稱,晉陽女子果是狠辣非常,」宣兒淡淡道,「皇后年近半百,又是皇室弱質,卻能騎馬千里自新都趕赴西京,真乃女中丈夫也。」

  王皇后溫雅一笑:「緒兒,你總是比復兒會說話得多,其實小時候本宮總希望復兒同你一樣,多得些你父皇的關愛。」

  宣王冷冷一笑:「兒臣少時尊皇后為母后,也曾同皇兄承歡母后膝下,為何母后如此仇恨兒臣。」

  王皇后似是想起宣王少時的模樣,歎了一聲:「本宮還記得你小時候出了痘疹,孔妹妹哭得淚人兒一般,.因本宮曾照顧復兒康癒,便降旨讓本宮親自照療於你,小時候的你真是可愛,後來你在我身邊長了好一段時間,總是叫我母后,差點連孔妃也不認得了。」

  「那時的母后對兒臣疼愛有加。」宣王點頭道。

  「沅璃乃本宮之兄晉陽節度使的掌上明珠,地位非凡,當年皇上指婚,本宮欣然應允,可是沅璃卻頻頻前來哭訴,你時常眠花宿柳,公然召妓。」

  「您把親族最近的侄女沅璃許給兒臣,當時兒臣的心中萬分感激,只可惜她有著高貴的出身,卻沒有一顆高貴的心,您可知兒臣的後花園裡種的牡丹花為何如此繁盛嗎?」

  王皇訝然道:「沅璃親自照拂軒轅族花?自然盡心盡力,有何不妥啊?」

  「只因下面埋著的全是纍纍白骨,皆是沅璃所虐殺的寵妾!沅璃自小習武,有時甚至親自動手鞭撻,她故意使人將這些女子埋在我常去的後花園,便是要提醒兒臣不得再碰其他女子,有時逼急了,她連兒臣都要親自掌摑,想必皇后時常兒聞吧。」宣王咬牙切齒道:「沅璃果是皇后親族,一般狠毒。」

  我聽得毛骨悚然,這位王妃比外面傳說得猶勝三分啊,甚至超過了君莫問那凶捍的紫瞳妻。

  王皇后卻優雅地掩著嘴角大笑出聲:「這個孩子,行事作風還真有點像我。」

  「最讓兒臣心寒的是每次她無理取鬧,便到皇后宮中哭訴,把兒臣的一舉一動全告訴皇后。兒臣後來終於明白了,皇后將族中疑心病最重的侄女嫁給兒臣,便是為了監視兒臣,果然血濃於水,在母后的心中,為了大哥,母后甚至可以背著父皇毒害其他皇子。」

  「大膽宣王,敢對皇后出言不馴。」王皇后身後的太監凶狠地喊出來。

  「哎,長福。」王皇后輕笑著:「宣王殿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讓他說吧。」

  「您的本意是讓挑拔墨隱的暗人,衝進紫園救出花西夫人和墨隱,不明真相的叔父便會一怒之下殺了墨隱,而兒臣也因會同墨隱謀逆,不是死在亂軍之中,便是被叔父和父皇賜死。」

  「說得好,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同你娘一樣聰明。」王皇后和藹地說著,那慈和的眉目下卻看不清那黯沉的目光。

  「可是現在花西夫人折了回來,想必是非白的暗人也知中計了,卻不知皇后這部棋接下去如何下?」宣王淡笑道。

  王皇后歎了一口氣:「傻孩子,既然踏雪公子沒有為花西夫人闖進紫園行刺武安王,那便只能由另一個貴人來了。」

  「你聽?」王皇后輕輕將手放在耳上,面帶微笑,我也確聽到有喊殺之聲:「已經有人闖進紫園救主了,那應該是你的龍禁衛。」

  宣王的俊顏勃然變色:「不可能,我只身前來,只帶了三十龍禁衛,且沒有我的虎符,誰敢造次。」

  王皇后含笑如初:「確不是你隨身帶來的龍禁衛,而是你留在洛陽的三千府兵,他們雖沒有你的虎符,可是卻有宣王妃親自前來,誰敢不聽。」

  「什麼?沅璃?」

  「你忘記了嗎,她出身軍閥世家,自然懂得帶兵打仗,」王皇后歎了一口氣:「她雖好妒成,但卻對你愛若珠寶,你平日裡還真的錯怪她了,她聽說你身限囫圇,便親自帶了龍禁衛三千還有自己陪嫁的一千子弟兵前來。」

  「這有勇無謀的蠢婦,」宣王汗如雨下,連連罵著蠢婦,臉色愈白,忽然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我趕緊扶著他坐回椅子,心中著急地想著應對之策,這個皇后素有賢名,不想行事如此狠毒。

  太子在一旁張狂地大笑起來:「沅璃表妹好生可愛,本緒真是有福氣,當年本王也曾向母親求娶,現在本王明白為何母親沒有答應兒臣,反倒將沅璃表妹嫁於你。」

  我看著王皇后道:「皇后陛下無旨親至西京,背水一戰,不知為何?」

  王皇后瞥向我,平靜道:「問得好,等你有了孩子,也許便會明白一個做母親的心情,本宮可以接受任何傷害,卻不能讓人奪去我孩兒的太子之位。」

  宣王冷笑一聲:「君主無能,必然亡國,以太子的資質,皇后即便扶他登位,打回京都,早晚亦會為原氏所滅,其實說來說去,是皇后自己想當皇帝吧。」

  王皇后笑而不答,太子卻氣得上前摑了一掌宣王:「你這逆賊,從小便不是本宮的對手,還敢狡賴?

  那個老太監掏出一隻小白瓶,輕哧道:「宣王陰謀敗露,便狠毒地殺了花西夫人,然後畏罪自殺,就讓奴才送宣王上路吧。」

  我心說不好,那黑衣人已如風一般擊向我的天靈蓋,我同時動了右腕,護錦,那黑衣人輕靈一閃,已如流星一般扣住了我的喉嚨。

  「慢著,」宣王面色慘淡:「求母后殺我二人前,再回答兒臣最後一個問題。」

  宣王看著王皇后的眼睛問道:「我母妃還有小公主當初為何沒有隨大夥一起逃離昭明宮,她明明是同皇后在一起的。」

  王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陰狠,慈和的面目瞬間冷酷起來:「長福,還不快送宣王上路?」

  那黑衣人的手開始緊了起來,我正欲揮出酬情,一支銀箭已如離弦之箭飛來,正中黑衣人的手勁,那人的手腕立時血流如注,那手當時便廢了。

  「且慢,朕也想知道這個答案。」有一個滄老的聲音傳來,帷幕後慢慢轉出二個人來,走在前頭的一人有著一雙明亮的鳳目,嘴角帶著一絲諷笑,身後一人乃是六十開外的老者,一身明皇的五爪龍緞袍,步履緩慢,眼神黯淡。

  所有人驚呆了,竟是當今德宗皇帝同原青江?眾人連行禮也忘記了,好半天,宣王最先回過神來,勉力同我跪下,深施一禮:「見過吾皇,見過叔父。

  賞心閣的大門被大開,當前一人鳳目瀲灩,如皓月當空,身穿勁裝,血濺滿身:「見過吾皇,父侯,逆賊已全部誅殺。」

  是非白,我在心中長吁一口氣,非白的目光也向我掃來,看到我好端端地站著,眼神似也鬆了一口氣,代之是滿腔喜悅。

  宣王驚問:「何處逆賊?沅璃她……」

  「回宣王,欲行刺御駕的乃是皇后所帶鐵衛,已全部伏誅,」原非白大聲回道,「宣王妃帶著三千龍禁衛與一千王府兵甲護衛皇上前來,方才協同東營兵士誅殺逆賊,現正在前廳修息,宣王妃正往此處前來,請宣王放心。」

  宣王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眼中驕傲陡顯。就在大夥一愣神之時,那黑衣人如獸一般躍起攻向宣王,早已被非白身後的沈昌宗在空中迎擊,一掌劈下,那黑衣人委頓於地,所帶人皮面具被震下來,露出一張被火燒傷的女子容貌,正七竅留血,顯是被沈昌宗震死了。

  王皇后眼中一陣不忍:「翹兒。」

  那眼中流下淚來,沖刷了眼角的香粉,露出深深的皺紋和悲傷來,她施施然走過去,拿出手中的娟帕,覆在那黑衣人的面上。然後整了整衣衫,走到德宗面前,平靜地行了大禮:「臣妾見過皇上。」

  德宗抬頭將目光許久地放在皇后身上,過了好一會兒,走過去,將她扶起。

  那長福的太監對王皇后跪倒,磕了一個響頭,老眼中悲淒微顯,淡定地流淚道:「老奴伺候皇后一生,未及報答主子一二,今日拜別了,只求來世再報主子的大恩了。」

  說罷站起來,大聲道:「今日的一切,皆是長福一人協迫王皇后所為,與皇室豪無干係。」說閉猛地撞柱而亡,血濺滿堂。

  王皇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廣袖輕掩唇角,任眼淚長流,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原卿,」德宗長歎一聲,「帶著孩子們下去,我欲同皇后兩人說幾句話。」

  原青江想了想,點頭道:「請太子與宣王移架。」

  太子早已嚇暈在地上,褲檔處濕了一大片,只得被人抬了出去。

  原青江又看向我,眼神閃過一絲嘉許:「西楓苑女眷本就少之又少,本王看這個丫頭八成不中用了,你且留下陪伺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非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我也感到很奇怪,我以為德宗皇帝會拒絕,沒想到他只是對我招了招手:「木槿過來,扶我坐下。」

  早有幾個子弟兵過來,拖走長福和那黑衣毀容女子的屍身,將地板擦淨,我扶著德宗皇帝坐下,王皇后依然站著,德宗便歎了一口氣:「當年逃難途中,你受了腿疾,你這星夜趕路,必定疲憊不堪,快坐下吧,湘君。」

  王皇后輕拭淚水,斂衽為禮,輕輕坐在德宗對面,德宗也不開口,兩人只是靜靜地默然相對,我更不好開口,屋裡靜地連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過了好一會兒,月光輕灑,雲霧散去,窗欞外星空盡綻,德宗看向深遂的夜空,笑道:「湘君,你看今夜的星空真好,朕還記得你年青時很喜歡看星星。」

  「沒想到陛下還記得。」王皇后的目光閃過一絲訝異,垂目恭順道:「陛下也很久沒有呼喚臣妾的閨名了。」

  「湘君,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德宗溫柔道:「那時我並不認得你,只覺得你站在那十字橋邊,竟似畫裡的仙女那麼美,後來朕派人去查這是何方閨秀,方才知道你是晉陽名門王氏的長女,閨名湘君,無論女工品貌,還是婦容婦德,族中皆屬第一,本慈和,平生茹素,不愛殺生,聽說你最愛看星星,因為你相信流星下許的願望都能實現。」

  王皇后的淚水洶湧而出,那笑容愈加溫柔:「陛下不虧是軒轅神族的後人,原來神機營早已把臣妾調查得如此清楚,難怪陛下年青時總愛陪臣妾看星星。」

  「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朕你的願望是什麼?」

  「那是因為陛下從來沒有問過。」

  「哦,」德宗點了點頭,淡淡道:「那我現在問了,湘君願意回答嗎?」

  「臣妾一直都希望陛□健康,得償所願,誅殺竇賊,匡護社稷。」

  德宗又點了點頭:「皇后果然賢惠,既是匡扶社稷,為何要刺殺宣王。」

  「那是因為陛下自從見到孔妹妹,就再也不願意陪臣妾看星星了,再也不抱復兒了。」

  德宗淡淡地垂下蒼老的眼眸,「難道就為這個嗎?所以你故意撇下她和芮兒嗎?」

  兩人始終平靜地聊著天,客客氣氣地一問一答,看不出任何火氣和仇恨,有的只是優雅的歎婉和深重的悲傷

  「臣妾沒有想撇下孔妹妹,倒是孔妹妹想稱機行刺臣妾,」王皇后抬眼看向德宗,理直氣壯道:「她卻不知臣妾從小習武,便一腳將她揣下馬車,而芮公主跟著母親跳下去,臣妾根本沒有時間阻攔。」

  「你為何從來不對朕說起?」

  「因為陛下再也沒有時間來聽臣妾說話了,孔妃太自以為是了,殊不知陛下一心只想著社稷,在國仇家恨面前,臣妾與她都太小了。」

  「原來你這樣恨她,恨朕嗎?」

  「不,皇上,即便孔妹妹奪去了陛下所有的憐愛,在陛□後聯合其他夫人捉弄臣妾,在陛下面前進臣妾的讒言,臣妾從未恨過她,也未恨過陛下,陛下是臣妾最愛的人啊,而她畢竟替臣妾為陛下帶來了歡樂,可是緒兒自小是同本復一起長大的,臣妾視如己出,您讓臣妾把侄女兒嫁給緒兒,緒兒卻一點也不珍惜,一心想的還是取代本復的位子。」

  「孔妃可以傷害我,卻不能傷害我的孩子,」王皇后驕傲的一仰頭,猛地站了起來,走到德宗面前,眼中迸出犀利的目光。「陛下想讓武安王立原非白為世子,便是助緒兒登上太子之位,陛下可以不愛臣妾,甚至廢臣妾,卻不能奪取復兒的太子之位,若有朝一日,緒兒登基,我同復兒必無生路可言。「

  「湘君同緒兒向來親厚,即便緒兒做為太子,生母已逝,也一樣為尊汝為太后,且我留下遺詔於顧命大臣,照拂你二人,你何苦擔心?

  皇后倒退一步,眼角的皺紋全都深深皺起,慘然笑道:「果然是緒兒同原非白合謀,皇上早已決意改立宣王為太子,也罷,妾今日並不後悔,若今日成功,踏雪公子一死,武安王畢竟少了一隻臂膀,復兒便可高枕無憂。」

  「還有這花西夫人,誰能想到呢,如此貌平之人,卻有個強大的情人大理段太子,背後還有個富可敵國的君氏集團,」她冷冷一笑:「原家究竟還有多少可怕的異人?吾觀這花西夫人絕非常人,今日留之,必鑄大錯。」

  「住口,」德宗忽然抬起頭,冷聲對著皇后大喝一聲道,額頭青筋暴了許久:「傻湘君,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那原卿是何許人也,怎會如此容易地受汝等的擺佈啊,朕假意讓原卿立非白為世子,本意是想試探原卿家對於太子廢立之意,可不想你如此沉不住氣,你這樣不僅僅是害了本緒啊,也害了整個皇族,你想想這一瓶死藥是為誰準備?正是為了你啊。」

  宣王的臉死灰一般,薇薇嚇得正要崩潰大叫,一個高大遒勁的黑衣人從後面力劈一下,立刻不省人事,宣王對面的太子嚇得站了起來。

  我的眼前站著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宮妝婦人,看似四十上下,但資容秀美端莊,保養極好,烏髮滲著絲絲雪白,可那堆雲髻卻梳得極為得高雅,玉容上敷著極白的粉,眉目細挑,描繪精緻,額頭貼著牡丹鈿,微點殷紅,正是宮中流行的櫻桃妝,身上只著一件棗紅的披帛襦裙,但覺通身雍容華貴。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雙目凌厲的老太監,還有那個襲擊我和薇薇的黑衣人。

  只聽太子激動道:「母后,您如何來了。」

  那太子畜著八字須,長相清秀,身形卻略顯細瘦,喉結極為突出,消瘦的臉龐上,雙目顯得有些偏大,熬得通紅,有些神經質地看著我,帶著一絲恐懼:「你是何人,從哪裡崩出來的。」

  那位高貴的婦人冷冷一笑:「這位夫人已經在一旁偷聽多時了,你與你的侍衛竟未發現,愚蠢至極。」

  只因那人擊在我的腹舊傷處,我捂著傷口喘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坐了起來,有人扶了我一把,我這才艱難地爬了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宣王。

  「你回來是極好的,不枉是他看中的人,」他歎了口氣,扶我站好:「可惜就是回來晚了。」

  說罷,再不理我,便下跪施了一個大禮:「兒臣見過皇后娘娘。」

  「兒臣嘗聞自古晉陽近狄俗,尚武藝,素有晉陽自古多英豪之稱,晉陽女子果是狠辣非常,」宣兒淡淡道,「皇后年近半百,又是皇室弱質,卻能騎馬千里自新都趕赴西京,真乃女中丈夫也。」

  王皇后溫雅一笑:「緒兒,你總是比復兒會說話得多,其實小時候本宮總希望復兒同你一樣,多得些你父皇的關愛。」

  宣王冷冷一笑:「兒臣少時尊皇后為母后,也曾同皇兄承歡母后膝下,為何母后如此仇恨兒臣。」

  王皇后似是想起宣王少時的模樣,歎了一聲:「本宮還記得你小時候出了痘疹,孔妹妹哭得淚人兒一般,.因本宮曾照顧復兒康癒,便降旨讓本宮親自照療於你,小時候的你真是可愛,後來你在我身邊長了好一段時間,總是叫我母后,差點連孔妃也不認得了。」

  「那時的母后對兒臣疼愛有加。」宣王點頭道。

  「沅璃乃本宮之兄晉陽節度使的掌上明珠,地位非凡,當年皇上指婚,本宮欣然應允,可是沅璃卻頻頻前來哭訴,你時常眠花宿柳,公然召妓。」

  「您把親族最近的侄女沅璃許給兒臣,當時兒臣的心中萬分感激,只可惜她有著高貴的出身,卻沒有一顆高貴的心,您可知兒臣的後花園裡種的牡丹花為何如此繁盛嗎?」

  王皇訝然道:「沅璃親自照拂軒轅族花?自然盡心盡力,有何不妥啊?」

  「只因下面埋著的全是纍纍白骨,皆是沅璃所虐殺的寵妾!沅璃自小習武,有時甚至親自動手鞭撻,她故意使人將這些女子埋在我常去的後花園,便是要提醒兒臣不得再碰其他女子,有時逼急了,她連兒臣都要親自掌摑,想必皇后時常兒聞吧。」宣王咬牙切齒道:「沅璃果是皇后親族,一般狠毒。」

  我聽得毛骨悚然,這位王妃比外面傳說得猶勝三分啊,甚至超過了君莫問那凶捍的紫瞳妻。

  王皇后卻優雅地掩著嘴角大笑出聲:「這個孩子,行事作風還真有點像我。」

  「最讓兒臣心寒的是每次她無理取鬧,便到皇后宮中哭訴,把兒臣的一舉一動全告訴皇后。兒臣後來終於明白了,皇后將族中疑心病最重的侄女嫁給兒臣,便是為了監視兒臣,果然血濃於水,在母后的心中,為了大哥,母后甚至可以背著父皇毒害其他皇子。」

  「大膽宣王,敢對皇后出言不馴。」王皇后身後的太監凶狠地喊出來。

  「哎,長福。」王皇后輕笑著:「宣王殿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讓他說吧。」

  「您的本意是讓挑拔墨隱的暗人,衝進紫園救出花西夫人和墨隱,不明真相的叔父便會一怒之下殺了墨隱,而兒臣也因會同墨隱謀逆,不是死在亂軍之中,便是被叔父和父皇賜死。」

  「說得好,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同你娘一樣聰明。」王皇后和藹地說著,那慈和的眉目下卻看不清那黯沉的目光。

  「可是現在花西夫人折了回來,想必是非白的暗人也知中計了,卻不知皇后這部棋接下去如何下?」宣王淡笑道。

  王皇后歎了一口氣:「傻孩子,既然踏雪公子沒有為花西夫人闖進紫園行刺武安王,那便只能由另一個貴人來了。」

  「你聽?」王皇后輕輕將手放在耳上,面帶微笑,我也確聽到有喊殺之聲:「已經有人闖進紫園救主了,那應該是你的龍禁衛。」

  宣王的俊顏勃然變色:「不可能,我只身前來,只帶了三十龍禁衛,且沒有我的虎符,誰敢造次。」

  王皇后含笑如初:「確不是你隨身帶來的龍禁衛,而是你留在洛陽的三千府兵,他們雖沒有你的虎符,可是卻有宣王妃親自前來,誰敢不聽。」

  「什麼?沅璃?」

  「你忘記了嗎,她出身軍閥世家,自然懂得帶兵打仗,」王皇后歎了一口氣:「她雖好妒成,但卻對你愛若珠寶,你平日裡還真的錯怪她了,她聽說你身限囫圇,便親自帶了龍禁衛三千還有自己陪嫁的一千子弟兵前來。」

  「這有勇無謀的蠢婦,」宣王汗如雨下,連連罵著蠢婦,臉色愈白,忽然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我趕緊扶著他坐回椅子,心中著急地想著應對之策,這個皇后素有賢名,不想行事如此狠毒。

  太子在一旁張狂地大笑起來:「沅璃表妹好生可愛,本緒真是有福氣,當年本王也曾向母親求娶,現在本王明白為何母親沒有答應兒臣,反倒將沅璃表妹嫁於你。」

  我看著王皇后道:「皇后陛下無旨親至西京,背水一戰,不知為何?」

  王皇后瞥向我,平靜道:「問得好,等你有了孩子,也許便會明白一個做母親的心情,本宮可以接受任何傷害,卻不能讓人奪去我孩兒的太子之位。」

  宣王冷笑一聲:「君主無能,必然亡國,以太子的資質,皇后即便扶他登位,打回京都,早晚亦會為原氏所滅,其實說來說去,是皇后自己想當皇帝吧。」

  王皇后笑而不答,太子卻氣得上前摑了一掌宣王:「你這逆賊,從小便不是本宮的對手,還敢狡賴?

  那個老太監掏出一隻小白瓶,輕哧道:「宣王陰謀敗露,便狠毒地殺了花西夫人,然後畏罪自殺,就讓奴才送宣王上路吧。」

  我心說不好,那黑衣人已如風一般擊向我的天靈蓋,我同時動了右腕,護錦,那黑衣人輕靈一閃,已如流星一般扣住了我的喉嚨。

  「慢著,」宣王面色慘淡:「求母后殺我二人前,再回答兒臣最後一個問題。」

  宣王看著王皇后的眼睛問道:「我母妃還有小公主當初為何沒有隨大夥一起逃離昭明宮,她明明是同皇后在一起的。」

  王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陰狠,慈和的面目瞬間冷酷起來:「長福,還不快送宣王上路?」

  那黑衣人的手開始緊了起來,我正欲揮出酬情,一支銀箭已如離弦之箭飛來,正中黑衣人的手勁,那人的手腕立時血流如注,那手當時便廢了。

  「且慢,朕也想知道這個答案。」有一個滄老的聲音傳來,帷幕後慢慢轉出二個人來,走在前頭的一人有著一雙明亮的鳳目,嘴角帶著一絲諷笑,身後一人乃是六十開外的老者,一身明皇的五爪龍緞袍,步履緩慢,眼神黯淡。

  所有人驚呆了,竟是當今德宗皇帝同原青江?眾人連行禮也忘記了,好半天,宣王最先回過神來,勉力同我跪下,深施一禮:「見過吾皇,見過叔父。

  賞心閣的大門被大開,當前一人鳳目瀲灩,如皓月當空,身穿勁裝,血濺滿身:「見過吾皇,父侯,逆賊已全部誅殺。」

  是非白,我在心中長吁一口氣,非白的目光也向我掃來,看到我好端端地站著,眼神似也鬆了一口氣,代之是滿腔喜悅。

  宣王驚問:「何處逆賊?沅璃她……」

  「回宣王,欲行刺御駕的乃是皇后所帶鐵衛,已全部伏誅,」原非白大聲回道,「宣王妃帶著三千龍禁衛與一千王府兵甲護衛皇上前來,方才協同東營兵士誅殺逆賊,現正在前廳修息,宣王妃正往此處前來,請宣王放心。」

  宣王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眼中驕傲陡顯。就在大夥一愣神之時,那黑衣人如獸一般躍起攻向宣王,早已被非白身後的沈昌宗在空中迎擊,一掌劈下,那黑衣人委頓於地,所帶人皮面具被震下來,露出一張被火燒傷的女子容貌,正七竅留血,顯是被沈昌宗震死了。

  王皇后眼中一陣不忍:「翹兒。」

  那眼中流下淚來,沖刷了眼角的香粉,露出深深的皺紋和悲傷來,她施施然走過去,拿出手中的娟帕,覆在那黑衣人的面上。然後整了整衣衫,走到德宗面前,平靜地行了大禮:「臣妾見過皇上。」

  德宗抬頭將目光許久地放在皇后身上,過了好一會兒,走過去,將她扶起。

  那長福的太監對王皇后跪倒,磕了一個響頭,老眼中悲淒微顯,淡定地流淚道:「老奴伺候皇后一生,未及報答主子一二,今日拜別了,只求來世再報主子的大恩了。」

  說罷站起來,大聲道:「今日的一切,皆是長福一人協迫王皇后所為,與皇室豪無干係。」說閉猛地撞柱而亡,血濺滿堂。

  王皇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廣袖輕掩唇角,任眼淚長流,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原卿,」德宗長歎一聲,「帶著孩子們下去,我欲同皇后兩人說幾句話。」

  原青江想了想,點頭道:「請太子與宣王移架。」

  太子早已嚇暈在地上,褲檔處濕了一大片,只得被人抬了出去。

  原青江又看向我,眼神閃過一絲嘉許:「西楓苑女眷本就少之又少,本王看這個丫頭八成不中用了,你且留下陪伺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非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我也感到很奇怪,我以為德宗皇帝會拒絕,沒想到他只是對我招了招手:「木槿過來,扶我坐下。」

  早有幾個子弟兵過來,拖走長福和那黑衣毀容女子的屍身,將地板擦淨,我扶著德宗皇帝坐下,王皇后依然站著,德宗便歎了一口氣:「當年逃難途中,你受了腿疾,你這星夜趕路,必定疲憊不堪,快坐下吧,湘君。」

  王皇后輕拭淚水,斂衽為禮,輕輕坐在德宗對面,德宗也不開口,兩人只是靜靜地默然相對,我更不好開口,屋裡靜地連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過了好一會兒,月光輕灑,雲霧散去,窗欞外星空盡綻,德宗看向深遂的夜空,笑道:「湘君,你看今夜的星空真好,朕還記得你年青時很喜歡看星星。」

  「沒想到陛下還記得。」王皇后的目光閃過一絲訝異,垂目恭順道:「陛下也很久沒有呼喚臣妾的閨名了。」

  「湘君,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德宗溫柔道:「那時我並不認得你,只覺得你站在那十字橋邊,竟似畫裡的仙女那麼美,後來朕派人去查這是何方閨秀,方才知道你是晉陽名門王氏的長女,閨名湘君,無論女工品貌,還是婦容婦德,族中皆屬第一,本慈和,平生茹素,不愛殺生,聽說你最愛看星星,因為你相信流星下許的願望都能實現。」

  王皇后的淚水洶湧而出,那笑容愈加溫柔:「陛下不虧是軒轅神族的後人,原來神機營早已把臣妾調查得如此清楚,難怪陛下年青時總愛陪臣妾看星星。」

  「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朕你的願望是什麼?」

  「那是因為陛下從來沒有問過。」

  「哦,」德宗點了點頭,淡淡道:「那我現在問了,湘君願意回答嗎?」

  「臣妾一直都希望陛□健康,得償所願,誅殺竇賊,匡護社稷。」

  德宗又點了點頭:「皇后果然賢惠,既是匡扶社稷,為何要刺殺宣王。」

  「那是因為陛下自從見到孔妹妹,就再也不願意陪臣妾看星星了,再也不抱復兒了。」

  德宗淡淡地垂下蒼老的眼眸,「難道就為這個嗎?所以你故意撇下她和芮兒嗎?」

  兩人始終平靜地聊著天,客客氣氣地一問一答,看不出任何火氣和仇恨,有的只是優雅的歎婉和深重的悲傷

  「臣妾沒有想撇下孔妹妹,倒是孔妹妹想稱機行刺臣妾,」王皇后抬眼看向德宗,理直氣壯道:「她卻不知臣妾從小習武,便一腳將她揣下馬車,而芮公主跟著母親跳下去,臣妾根本沒有時間阻攔。」

  「你為何從來不對朕說起?」

  「因為陛下再也沒有時間來聽臣妾說話了,孔妃太自以為是了,殊不知陛下一心只想著社稷,在國仇家恨面前,臣妾與她都太小了。」

  「原來你這樣恨她,恨朕嗎?」

  「不,皇上,即便孔妹妹奪去了陛下所有的憐愛,在陛□後聯合其他夫人捉弄臣妾,在陛下面前進臣妾的讒言,臣妾從未恨過她,也未恨過陛下,陛下是臣妾最愛的人啊,而她畢竟替臣妾為陛下帶來了歡樂,可是緒兒自小是同本復一起長大的,臣妾視如己出,您讓臣妾把侄女兒嫁給緒兒,緒兒卻一點也不珍惜,一心想的還是取代本復的位子。」

  「孔妃可以傷害我,卻不能傷害我的孩子,」王皇后驕傲的一仰頭,猛地站了起來,走到德宗面前,眼中迸出犀利的目光。「陛下想讓武安王立原非白為世子,便是助緒兒登上太子之位,陛下可以不愛臣妾,甚至廢臣妾,卻不能奪取復兒的太子之位,若有朝一日,緒兒登基,我同復兒必無生路可言。「

  「湘君同緒兒向來親厚,即便緒兒做為太子,生母已逝,也一樣為尊汝為太后,且我留下遺詔於顧命大臣,照拂你二人,你何苦擔心?

  皇后倒退一步,眼角的皺紋全都深深皺起,慘然笑道:「果然是緒兒同原非白合謀,皇上早已決意改立宣王為太子,也罷,妾今日並不後悔,若今日成功,踏雪公子一死,武安王畢竟少了一隻臂膀,復兒便可高枕無憂。」

  「還有這花西夫人,誰能想到呢,如此貌平之人,卻有個強大的情人大理段太子,背後還有個富可敵國的君氏集團,」她冷冷一笑:「原家究竟還有多少可怕的異人?吾觀這花西夫人絕非常人,今日留之,必鑄大錯。」

  「住口,」德宗忽然抬起頭,冷聲對著皇后大喝一聲道,額頭青筋暴了許久:「傻湘君,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那原卿是何許人也,怎會如此容易地受汝等的擺佈啊,朕假意讓原卿立非白為世子,本意是想試探原卿家對於太子廢立之意,可不想你如此沉不住氣,你這樣不僅僅是害了本緒啊,也害了整個皇族,你想想這一瓶死藥是為誰準備?正是為了你啊。」

  我暗中跺跺腳,走近他,綻開一絲溫吞慈和的職業笑容,盡量和顏悅色道:「宮主說哪裡話來,方才蒙宮主保護,木槿這才虎口脫險,理當粉身碎骨報答一二才是正理,宮主有何難事,但說無妨,木槿必盡心為宮主達成心願便是了。」

  白面具同志看了我三秒鐘,然後爆發出一陣大笑。

  我的笑臉後來終是沒撐下來,顯了原型,板著臉看他:「宮主笑輕點,小心笑脫臼了喂。」

  他一下子站起來,沒有表情的白面具冷冷地看著我半天,然後慢慢向我走來。

  「你,你,你幹嗎?你這人,我好好答應你了,你怎又不說條件了,別這般瘆人,我可喊人。」

  我發毛地一步一步往後退,就在我真要喊人時,他向我站定,對我說道:「我要小彧像正常人一樣到上面去生活。」

  「想必你也聽說了暗宮中人的規矩。不但但是小彧,本人要所有的暗宮中人像原家人,像所有普通人那樣有尊嚴的活著。」月光下,他朗朗地說著。

  這絕對不是條件,這是MISSIONIMPOSSIBLE5啊.

  我躊躇了半天,嚥了一口唾沫,盡量委婉道:「我覺得吧,可能宮主高估了我這個快要升天的……。」

  我的話未說完,司馬遽向我一步道:「夫人難道忘記了,當初為救司馬家在大理的後人說過的話,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果然是司馬家的後人,對君家寨和我的過去瞭若指掌。

  那廂裡,他卻慷慨激昂道:「我們司馬家本應在我這輩獲得自由,卻因為叛徒司馬蓮而永世呆在這個陰森森的地宮裡,本宮雖與夫人誤會重重,但夫人應該明白我暗宮中人的心情,夫人一向視自由為人生最重要的東西,本宮猶記,夫人曾請本宮好好照拂妖叔,那夫人可知,妖叔,小彧,我那逝去的妻子,還有眾多暗宮中人最大的心願是什麼?便是這可貴的自由啊!難道夫人眼睜睜看著我們,還有我們無辜的後人,永遠失去自由嗎?」

  我給他震了好一陣子:「宮主為何不去向三爺求助呢,我本是外姓之人,且馬上就要升……」

  他又打斷我升天論,粗聲恨氣道:「試過了,他沒有做到。」

  「哎?!這……」

  「他必競是原家人,他……下不了這個手,還記得他娶過一個妾嗎,有過一個孩子嗎?」他歎了一口氣。

  司馬遽滿懷悲痛告訴我,其實那便是他那可憐的琴兒還有剛出世的孩子,他本來想讓琴兒和自己的孩子生活在紫園裡,便同原非白商定待琴兒有了身孕後到西楓苑以他的妻子身份活下去,這也是當年放我出紫棲山莊時原非白答應的條件,不想後來原非白況現了他的承諾,司馬遽的妻和子果然得到了自由,可是紫園的鬥爭禍及到了那對苦命的母子,被人殘酷地毒死在西楓苑,最後慘死在司馬遽懷中。

  我不由問道:「兇手何在?」

  「至今逍遙法外,他根本拿她沒有辦法。」司馬遽從鼻孔中哧了一聲。

  「究竟『他』是何人。」我皺眉道。

  司馬遽正要再說,卻聽素輝的聲音傳來:「主公宣夫人進紫園。」

  「你若答應,我暗宮中人今後必對你忠心耿耿,保你在紫園無憂。」他的聲音我耳邊悠悠飄蕩,人卻已不見蹤影。

  素輝帶著一隊人馬走了進來,軍人特有的冰冷步伐驚起了僕人,那兩個睡在外間的小婢衣衫不整,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素輝瞪了那二個女孩子幾眼,厲聲道:「你們怎麼伺候的,夜涼露重的,讓主子穿個單衣站在花林道上,自個兒倒睡得跟死豬似的。」

  那二人嚇得哇哇大哭就要告饒,素輝正眼也不看冷聲道:「主公宣夫人進紫園,還不快替主子裝扮。」

  那二個小婢哆嗦著為我換上件鵝黃緞面襦裙,披上件大紅猩猩氈羽毛緞斗篷,匆匆地挽了頭髮,後面辮了個大辮子。

  我上轎時,素輝輕聲道:「夫人莫驚,大將軍回來述職了,想是侯爺開恩令夫人與家兄相見吧。」

  我一路忐忑地坐在轎子中,素輝則昂頭策馬在前面領路。

  天將破曉之際,剛進紫苑的獸頭大門,隱隱聽到有驚天動地的聲浪。

  我掀起簾子,看見有個子弟兵激動地來到素輝身邊耳語一番,素輝驚訝地低聲問道:「當真?」

  那子弟兵滿面激動地點著頭,然後不理素輝往另一個方向走了,素輝也策馬加快了腳步,我注意到我們的線路變了,原本前往榮寶堂的,改往那聲浪來自的方向。

  一路行來,只看到周圍不停有人或跑,或跳地越過我們,他們也同那個子弟兵一樣,興奮異常。

  我們到紫園校場停了下來,我鑽出轎子,只見點將台上坐著德宗,下首站著原青江,原非白,原非清還有宣王夫婦,底下則是人山人海的士兵僕從,好像都在等著看什麼人。

  莫非是剛剛平定內亂,是要公佈王皇后的罪刑嗎?

  忽地有人高叫著:「大將軍來了,大將軍來了。」

  我踮起腳,還是看不到,還是素輝聰明,扶我站到馬上,才勉強看到,很多子弟兵也學我站在馬背上或是石獸上,因擋著我的視線,便被素輝虎著臉一一趕了下去。

  這時,一輪全新的朝陽躍出地平線,當第一縷晨曦透過厚厚的雲層,輝煌地照向那富貴非凡的人間紫園,只見一人在陽光中走來,那人雄腰虎背,身長八尺,髭髯根根如鋼絲挺直,豹頭環眼,身著束身黑甲,那黑甲劍痕刀創纍纍,手托一木盒,緩緩地向點將台虎步行去。遠遠看去,只覺英勇神武,似戰神下凡,正是我那黑大哥于飛燕。

  我看不清于飛燕的表情,只聽旁邊的子弟兵興奮說道:「於大將軍剛從晉陽戰場上回來,大將軍打敗了竇英華的族叔兼守將竇亞昆,那可是竇家的大力神啊,晉陽城向來民風彪悍,物產豐饒,易長守而難攻,聽說於將軍孤身赴城協議,稱此機會挖地道攻入城內,激戰數日方拿下了晉陽城,真乃神人也。」

  「須知晉陽城素有陪都之稱,晉陽一旦戰勝了,韓先生說我大庭朝便等於勝了一半。」素輝左手擊向右掌,開心大笑著。

  周圍的兵士各個派系混雜,有原氏子弟兵,亦有軒轅氏的軍隊龍禁衛,但無論哪方軍士,皆敬重于飛燕當年事跡,軒轅氏的龍禁衛多敬服當年東北抗遼,救護皇城,後來被竇氏誣陷,皆為其在心中憤然抱屈,而原氏子弟兵出身將士多為西京人士,則感恩當年同原非白解了西安之圍。

  眾男兒難掩豪情,不斷往前擠,可能是一個他的舊部,在眾將之中高聲歡呼:「大將軍威武。」

  然後便有人激動地附合著,緊接著這種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漸漸地,這種熱情感染了很多將官,那歡呼之聲,形成歡樂激情的海洋,此起彼伏,隨風遠飄。

  高高坐在金龍椅寶座上的德宗,本來靜靜地在九龍華蓋下閉目養神,聽到台下的歡呼聲,不覺慢慢地睜開了睿智的眼睛,精光閉顯地掃向于飛燕。

  原青江的眼中微顯訝異,轉瞬即逝,原非白面含微笑,鳳目沉凝,始重淡定地看著前方。

  于飛燕慢慢走到近前,跪倒在地,行了君臣大禮,朗聲道:「臣二等神武將軍于飛燕,幸不負君父所托,獻上晉陽守將,竇逆偽帝之族叔竇亞昆首級,天祐吾皇,我大庭朝千秋萬代。」

  一個小太監上前來,飛快地將那裝著首級的木箱呈了上去,讓一個莽服老太監打開箱蓋,恭敬地托舉給德宗看了一眼,德宗捧著那木箱,閃過一絲狠戾而興奮的笑容來。

  然後他對那個老太監點點頭,那老太監走到台前,明明那嗓子尖細非常,卻一句句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皇帝詔日,神武將軍于飛燕忠勇過人,功勳卓著,擢升一等廣威將軍,封一等忠勇伯,特加封上柱國榮號,賜物二千五百段,並賜金花。」

  德宗在宣王的攙扶下,手持一朵金燦燦的簪花慢慢簪在于飛燕的鬢邊,慈容含笑。

  那朵精緻的金花在于飛燕略顯蓬亂的剛發上,看上去有些不太搭調,甚至有些滑稽,可是沒有人想笑。

  相反,我看到校場邊上那灰髮的姚雪狼流下了男兒淚,還有程東子也是膛起伏,雙拳,身軀。

  這,是一個庶民兵士所能得到的最高榮譽了。而這榮耀的背後是那無數士兵的熾熱鮮血,我們每走一步,便有無數亂世英骨馬革裹屍,魂歸故土。

  于飛燕三呼萬歲,以頭伏地,恭敬非常,台下歡呼聲雷動,我不由淚流滿面,沒有人比我更知道這奇跡般的勝仗和無尚的榮耀,是於大哥還有燕子軍拼得血之軀,方換來了原氏與軒轅氏的半壁江山,還有我的小小幸福。

  「宣花氏木槿靚見。」忽然聽到那太監叫我的名字,長長的尾音,清清楚楚地傳到我的耳中,素輝喜孜孜地帶著我走正門進了校場,剛剛站在我身邊的子弟兵們方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不由都下巴掉下來,還有幾個驚叫著從石獸上摔下來,也忘記了行禮,只是呆愣地看著我和素輝離去。

  每走一步我都感到幾萬雙眼睛或深思、或好奇、或無措、或鄙夷地盯著我看,我的心中充滿不安,我微抬頭,原非白絕世的笑容映入我眼中,他對我更溫和地柔笑著,我再看不到其他,唯有那瀲灩的鳳目悄悄地指引著我走到前面。

  我的心平靜下來,慢慢跪倒在地行了大禮。

  德宗的眼中一派清明,朗聲道:「花氏木槿,朕素夫人德容淑恭,節烈文才,仁孝儉素,今護架有功,特收義女,賜姓軒轅,封貞靜公主。特賜婚一等照威將軍原非白,擇日完婚。」

  非白的鳳目瞭然的喜悅,原青江面色不變,也許早就知道或是他親自授意的,宣王看著我有點發直,宣王妃給了他一記眼刀,他立刻回過神來。

  我徹底傻在那裡,還是原非白跑過來跪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我才醒過來,伏地謝恩,心中去紛亂如蟻,分不清是好還是壞。

  元慶三年,我們小五義的命運再一次改變,我終是被困在了原家,對段月容再一次食言。

  我將面對我的長相守,我知道,這將是比生離死別更大的考驗。

  《舊庭書》第一百三十五卷記載:元慶三年,皇后與太子謀逆,欲刺殺今上及宣王,下旨貶太子及皇后為庶人,欲賜鴆酒,後經宣王與原氏苦求,改為流放瀘州。

  四月初五,瀘州發重疫,十室九空,廢太子亦不能免,合妻妾子女及家僕共十七人皆相繼染症而逝,廢後倖免,卻悲痛異常,終私服鴆酒而亡,上聞之,哀泣不已,竟一日未食,身愈下。

  元慶三年四月德宗詔告天下,封宣王為太子,大赦天下,貞義的花西夫人重出江湖,傳聞為大理義商君莫問所救,密護七年,逃出張氏與段氏魔掌,方顯於世,上感夫人貞烈守義之名,特賜貞靜封號,四月初七之吉日以公主禮賜婚原氏非白,成為西京中特大號喜事,京中百姓無不希望一睹踏雪公子同花西夫人的風采,皆爭相出門,迎風立於街頭巷尾,觀喜轎經過,一時沸盈於天,熱鬧非凡。

  同年五月,大突厥皇撒魯爾病幾治癒,派諸探潛入中原,打探錦繡百虎破陣箭,奈何原氏保密森嚴,探子多被擒獲,遂興兵攻打嚘吉斯,掠鑄器能人巧匠等千人回弓月城,至此潛心研發新型武器。

  四月初二,南國大理太祖架崩,謚號神聖文武帝,新皇段月容怒焚真臘叛軍,並賜洛洛貴人等一干舊人一千餘名活人殉葬太祖,於四月初七,踏雪公子大婚的同日,太子削長髮,著素服冷然登基,群臣皆不敢言,史稱大理戾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