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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尾·戲

  燈火闌珊。

  一條條亮著燭火的烏篷船停泊在曼城河中,遠遠望去頗有詩意。沈爻實在沒想到小小的武邑縣竟有如此別出心裁之地,他站在船頭遙望,兩岸掛著燈籠,再遠處便是已「入眠」的縣城。

  「沈先生,此地如何?」

  荀勖坐在船中,倒著酒,扭頭望了一眼沈爻,笑著問了一句。沈爻聞聲,彎著腰走了進來,說道:「果然是個喝酒的好地方。」

  「沈先生喜歡就好,請。」

  沈爻在荀勖對面坐下,爽快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荀勖邊喝酒邊斜眼看著沈爻,見他一飲而盡,也抬起酒杯,將杯中酒灌入口中,放下酒杯,邊繼續倒酒邊說道:「這是我們武邑縣最獨特之地,想來沈先生在別處應該沒遇見過。」

  「確實頭一次。」沈爻真誠地回了一句,望著荀勖,悠悠說道,「可別是最後一次。」

  荀勖一愣,正倒酒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抬頭凝視著沈爻,笑著問道:「沈先生這話是何意?」

  「荀捕頭難道不知?」

  沈爻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意味深長地反問了一句,見荀勖正要開口,沈爻嘴角的笑容愈發詭異,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荀勖,說道:「荀捕頭今晚要殺人滅口,那自然是在下最後一次來此地。」

  「哈……在下怎麼聽不懂沈先生的意思?」荀勖哭笑不得地說道。

  「既然荀捕頭不懂,那我便說給你聽。」

  沈爻緩緩地伸出手,抓起小桌上的酒壺,邊自顧自倒酒邊說道:「先說徐麟棟被殺一案,此案兇手所用的手法很精妙,當我解出兇手使用的手法時,便心生一個疑惑——兇手到底是什麼人?他為何會想出這個手法來殺徐麟棟?顯然,兇手並非一般人,而是非常瞭解作案技巧之人,或者說非常熟悉破案技巧之人,最有可能便是經常處理案件的捕快。」

  「王可確實符合這個條件。」荀勖點點頭贊同道。

  沈爻笑了笑,不反駁,不贊同,繼續說道:

  「再說劉海越獄、被殺,劉海正被六扇門追捕,一旦六扇門來到武邑縣,關在牢中的劉海定身份大白。然而,此事很奇怪,劉海為何不早越獄?越早越獄越安全,這點我始終想不通,甚至阻礙了我的判斷,認為徐麟棟被殺與劉海被殺是兇手計劃好的,先後進行,後來我才想明白,兩人看似有關聯,可又沒關聯。

  「徐麟棟被殺確實是因為玉珮,但僅僅是因為玉珮,劉海被殺才是兇手為隱藏他參與一年前國庫失竊案的事,也就是說,兇手早計劃殺劉海,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一旦劉海死於獄中,縣衙追查無所謂,可一旦六扇門到來,便會暴露,兇手必須想辦法將劉海弄出大牢。

  「兇手便利用程申讓劉海越獄,之後趁著追捕之際殺了劉海。當然,他之前就有了計劃,便是白山之死,他查出白山乃是被白兵、李夢嬌所殺,威脅兩人去縣衙冒領劉海的屍體,如此一來,劉海便從人間蒸發,而六扇門的目的只是為了國庫失竊案,他們找不到劉海,自然不會久待。只是兇手萬萬沒想到李夢嬌竟會暴露,他天衣無縫偷梁換柱的計劃破產了,六扇門還發覺劉海有同謀。那兇手應該怎麼做?最好的辦法便是找人頂罪,王可是最適合的人選,因為兇手知道,王可與林雪之間的關係,也知道林雪的夫君不在,兩人就秘密私會,可林雪絕對不承認。」

  「沈先生,這些我們之前便分析過,也是根據這些線索追查案情,只是目前最有嫌疑的就是王可,沈先生口中的這人,在下實在想不出來是誰。」荀勖點了點頭,贊同地回道。

  沈爻盯著荀勖,一字一句地說道:「那人……便是你。」

  「我?」荀勖一驚,伸手指著鼻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苦笑著說道,「沈先生這玩笑開大了,你與我說說便算了,若是讓萬捕頭聽到,還不將我嚴刑逼供?這玩笑莫開。」

  「你已經知道萬捕頭死了吧!」

  「什麼?萬捕頭死了?」荀勖愈發驚訝,一雙眼睛驚愕地盯著沈爻,繼續說道,「今日在城北破廟檢查確實發現有打鬥痕跡,可沒發現萬捕頭的屍體。萬捕頭曾讓我調查最近出現在城中的可疑人,調查出來,她說親自處理,難不成被那些人給害了?」

  「那些人是誰?為什麼最近出現在本縣?」沈爻反問道。

  「我只知道這些人身份可疑,假扮成商人、過客,他們具體是什麼人,我也不清楚。」

  「你清楚。」沈爻盯著荀勖,繼續說道,「他們應該就是一年前策劃國庫失竊案的幕後主使派來的人,目的便是為了除去國庫失竊案後失蹤的人,保證國庫失竊案的真相永遠不被查出來。他們跟蹤萬筠靈,是想通過萬筠靈查出那失蹤的人,趁機滅口,只是沒想到讓萬筠靈發現了,而你先發制人,令他們與萬筠靈互殺,無論哪一方死了,對你都有好處。」

  「哈……沈先生,你為何非得認為兇手是我?」荀勖一臉欲哭無淚,苦笑著反問道。

  「因為你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審問王可時,你說王可追捕劉海的當晚,就他行蹤不明,劉海當晚被殺。」

  「這有什麼奇怪的?」

  「因為劉海屍體過了兩日才被發現,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被殺,除非兇手。」沈爻一字一句地回道。

  「沈先生之前詢問在下如何分配捕快追查劉海,難不成沈先生也是兇手?」荀勖淡淡地問道。

  「我是如此問過,可我從未說過劉海當晚被殺。」荀勖一驚,臉色大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復過來,笑了笑,說道,「沈先生原來是在套我的話,還真是觀察入微,容在下問一句,先生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坐牢的時候。」

  「那麼早?」

  「只是懷疑,我從牢中犯人的口中得知你在衙門入職不到一年,當然,還有其他幾人,我便著手調查你們,可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什麼現象?」

  「你太乾淨,幾乎沒有一絲線索證明你與這兩起案子有關係。」

  「太乾淨也會被懷疑?先生的想法還真是獨到。」

  「太乾淨便說明你在刻意抹去痕跡。」

  「哦……我明白了。」荀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猜到些什麼,繼續說道,「你一直都在誘我入局,閻王殿的文身,澡堂說的那些話都是在故意讓我入套。」

  「對。」沈爻點點頭,無奈地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本想故意向你洩露線索,引你犯下錯誤,留下證據,可你實在太謹慎,至今我也找不到證據。」

  「那你為何今夜要說?」

  「因為我猜你今夜會對我動手。」

  「你如何猜到?」

  「此案只有我與萬捕頭瞭解甚詳,萬捕頭被你設計除去,你自然不會放過我,一旦我們倆都死了,縣令急於破案給六扇門交代,六扇門縱然重新查,也不會查到你。」沈爻淡淡回道。

  「沈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在我臨死前,能否告知答案?」

  「請問。」

  「你為何執意拿回玉珮?」

  荀勖聽沈爻如此問,神情不由悲涼起來,似乎想起內心最悲痛的回憶,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緩緩說道:「我心愛的女人因為那塊玉珮而死。」

  沈爻能感受到荀勖話語中的悲痛,此時最好的回應莫過於一言不發、靜靜聆聽。荀勖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她與劉海師出同門,師門沒落,劉海加入閻王殿,而她與我相愛。直到一年前,劉海找到她,讓她幫忙牽線,希望我能參與盜竊國庫。

  「在盜竊國庫時,她喜歡上這塊玉珮,便偷偷藏起來,我們將珠寶盜出來不久,就被六扇門追上了,她被殺了,我救不了她,我的兄弟們把我強行拉走,之後我偷偷去她死的地方尋找,可六扇門已經把她的屍體帶走了,當我返回去,才發現我的兄弟全都被殺,並非六扇門所為,我懷疑劉海,去閻王殿找他討說法,才知道閻王殿的人也全都死於非命,六扇門已在調查。

  「經歷了這些事,我才明白是因為自己的貪婪害死了她,害死了我那些兄弟,我便隱姓埋名,當了捕快,直到那天,劉海與徐麟棟因一塊玉珮的爭執鬧上公堂,我才知道那塊玉珮被劉海拿走,那是唯一一件有關她的東西,我必須拿回來。」

  「那你也沒必要非得殺了徐麟棟。」沈爻盯著荀勖,說道。

  「我並不想殺他。」

  荀勖緩緩說道:「我本想悄悄把玉珮偷走,製造成入室盜竊,可沒想到在作案時,他醒了,看到了我,慌亂中我拿起桌子上的木硯砸暈了他,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便想出意外失火的手法殺了他。」

  「大火燒盡了屋裡的東西,徐麟棟的屍體也被燒焦,至於是不是如你所說本不想殺他已經不重要了,真相是你親手殺了他。」沈爻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條人命我沒打算推諉。」荀勖坦然承認,神情變得自信起來,笑著問道,「沈先生還有要問的嗎?」

  「你對程申說了什麼?」

  「我說……」荀勖突然停了下來,心裡似乎有些掙扎,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道,「我要救劉海。」

  「難怪我怎麼都想不通程申為何帶著鑰匙去劉海牢門前,原來他的死是你設計好的,枉他如此信任你。」沈爻義憤填膺地質問道。

  「我唯一對不起的便是他。」荀勖心裡深深自責,可他早已知道自己沒了退路,長長舒了口氣,令自己心裡好受一些,他邊緩緩拔刀邊問道:「沈先生沒問題了吧!」

  沉默。

  沈爻神情淡然地凝視著荀勖的一舉一動,一言不發。

  「沈先生,我很欽佩你,若你我不是敵人該多好,只可惜……」荀勖語氣蒼涼地說著,緩緩地舉起刀,目光從沈爻身上離開,似乎不願看到欽佩之人死於自己刀下。猛然,他揮刀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