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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落花有意(三)

  第三個問題,我腦子也是銹逗了,我從沒做過菜,皇帝吃了不吐就算萬幸。

  皇帝在宮中什麼好菜沒吃過?山珍海味,魚翅鮑魚,全國各地的時令蔬菜只要他想吃,就沒有吃不到的。我能做的飯菜,必須簡單,容易上手,零失敗。

  不知怎地,我忽然想起我那去世多年的娘。小時候我頑皮好動,時常會磕著這裡碰到那裡,新衣服穿出去玩一天,回家的時候就是破衣爛衫。我那奸臣爹在管教我這一方面,絕對的嚴父角色。他很少打我,但經常把我關在祠堂裡,不給我飯吃。

  天可憐見,對一個小孩子最大的懲罰除了往死裡打之外,便是不給飯吃。人忙碌一世也不過是為了填飽肚子,更何況小孩子口腹之慾旺盛,上躥下跳的,消化極快。往往每次還沒關我一個時辰,我便餓的前胸貼後背,求我那奸臣爹放過我這個小兔崽子。

  可我那奸臣爹每次把我關起來,就把祠堂鎖上,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看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嚇個半死。下人們不敢違背我那奸臣爹的旨意,任由我哭鬧,只有我娘,拖著病泱泱的身體,親自在小廚房煮一碗陽春麵。祠堂上方有個天井,我娘身體不好,爬不了那麼高,她在門外乾著急,命一個會三腳貓功夫的丫鬟送陽春麵給我吃。也許是太餓了,也許是一碗陽春麵裡傾注了我娘太多的母愛在裡面,每次吃來我都覺得是人間美味,就算大雞腿和烤鴨也無法與之媲美。

  後來我漸漸大了,我那奸臣爹懲罰我的次數少,我偶爾饞了,便要我娘親自煮陽春麵給我吃。我娘煮的陽春麵,會放肉絲和一些蔬菜,也不拘著是什麼蔬菜,青菜、大白菜、菠菜等,手邊有什麼蔬菜便放進去。我娘很從容的煮麵,那種從容,我很少在婦人們身上看到。我娘身體不好,但她從不怨天憂人,只怪自己身體不好,不能多陪我幾年。

  簡簡單單一碗陽春麵,葷素搭配,裡面卻蘊含著我娘濃濃的母愛。現在想來,我真是忒不懂事,我慢慢長大,我娘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我卻因為好那一口,時常讓我娘操勞,委實是不孝。

  我想通了,不管我做什麼吃的,皇帝要是討厭我,就算我做出絕世美味,皇帝還是要治我的罪。何不借此機會,緬懷一下我娘?

  御膳房有兩個御廚和四個打雜的人值班,他們原本在隔壁閒聊,聽到我在這邊清洗灶台,便都趕過來。兩個御廚,一個胖的御廚甲,一個非常胖御廚乙,四個打雜的也都不瘦。我與御膳房的總廚相熟,跟這些御廚和打雜的只是混了個臉熟,並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姑且就這麼排著甲乙丙丁的叫吧。

  打雜的兩人很識時務的搶過鍋刷,說:「三寶公公,刷鍋這種粗活,留著我們來就行。」

  皇帝讓我做飯菜,並沒有說我一定要親自刷鍋,於是我感謝他們,把雙手用干手巾擦乾後,站到了一旁。

  御廚甲問:「三寶公公,都二更天了,你不在乾清宮伺候皇上就寢,怎地來御膳房刷鍋?」

  我面露苦相,回道:「說來也丟人,咱家也不怕你們笑話,咱家惹了皇上不高興,皇上沒用晚膳,咱家來搞一些吃的給皇上,稍作補償。」

  御廚乙捋起袖子,說:「三寶公公,這有何難?你跟我們說,皇上想吃什麼,不消一盞茶的功夫,我們便給你弄出來,你也好盡快去交差。」

  御廚乙願意仗義相助,我還是頗為感動。但皇帝指名要我做菜,我又不好明說,萬一傳出去,我明天就是皇宮裡行走的笑話。我說自己主動做菜給皇帝吃,顯示出我思想覺悟高,對皇帝好!

  我對他們說:「兩位御廚的好意,咱家心領了。咱家惹了皇上不高興,要道歉,自然要親手做才有誠意。你們雖不能代勞,但咱家想請你們指點一二,不知你們可願意幫忙?」

  「這有何難?」

  「三寶公公,你想做什麼?」

  看御廚甲和御廚乙踴躍幫忙,我甚是欣慰,「兩位御廚,說來也不怕你們笑話,咱家想給皇上做一碗陽春麵。」

  「陽春麵……」

  御廚甲和御廚乙兩人說話語氣出奇的一致,都是帶有意味深長的意思。他們這是嫌棄我做的東西太沒技術含量?我繼續道:「兩位御廚,你們什麼菜都會做,可咱家連怎麼掂鍋都不會,只能做簡單一點的。像集市上,十文錢一碗的陽春麵,賣的很火爆。皇帝吃慣了精細食物,偶爾吃一碗陽春麵,說不定會喜歡呢?若是你們能指點咱家做一碗美味的陽春麵,待皇上猴年馬月給咱家發了月錢後,咱家一定重謝。」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怕他們嘲笑,繼續賣慘道:「實不相瞞,皇上看咱家不順眼,早把咱家的月錢罰光了。兩位大廚,你們就幫幫忙吧。要是咱家做不出一碗美味的陽春麵,說不定皇上動怒把咱家逐出宮。咱家是一個淨過身的人,出去也是惹人笑話,沒法過活。」

  御廚甲和御廚乙十分動容,一個個的拍胸脯表示一定要幫我完成心願。四個打雜的也不閒著,拿麵條、洗蔥、生火等。原本空蕩又冷清的御膳房,不一會兒便忙的熱火朝天。

  在兩位御廚的指導下,我煮了七次陽春麵,第一次面煮成了一坨一坨的,倒掉;第二次鹽放多了,倒掉;第三次,油放太多了,倒掉;第四次,出鍋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碗,倒掉;第五次,陽春麵很完美,但是雞蛋煮的散成蛋花,倒掉;第六次,出鍋之前蔥花和生薑撒的太多了,倒掉。如此失敗了六次,第七次出鍋,才算完成了一碗可以上得了檯面的陽春麵。

  因為我整個人太激動,手不停的搖晃,根本無法拿食盒。好不容易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才做了一碗陽春麵,萬萬不能在路上打翻了。於是,我央求兩個打雜的兄弟隨我一起帶著食盒去乾清宮。

  雖然出鍋之前,兩位御廚親自品嚐,說味道不錯。我自己也嘗了一口,雖然跟我娘做的陽春麵味道不一樣,但十分鮮美,味道不錯。可我還是不放心,不知道是否合乎皇帝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