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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流水有情(一)

  乾清宮裡,皇帝坐在一個書案前,手執一本泛黃古卷,在燭光的映照下,他那張俊臉配上認真看書的神情,簡直帥呆了!

  我命小宦官幫忙擺一張細牙桌,輕手輕腳的把食盒裡的陽春麵捧出來。我端上麵條,太過緊張,雙手不大聽使喚,搖搖晃晃。還好我沒把麵湯盛那麼滿,並沒有溢出來。我把和田玉大碗放在桌上,麵條根根爽利,淡淡的醬油色麵湯清澈見底,麵條上面放了一個完整的荷包蛋、一些肉絲和一把小青菜,麵湯上浮著大大小小金色的油花、蒜花和翠綠色蔥花,陣陣香味撲鼻而來。

  這麼一看,賣相還是不錯的。

  我正想叫皇帝過來吃,我轉身一看,皇帝正看著我,好像我比他手裡的那本書還難讀懂似的,叫他禁不住蹙起眉頭。

  皇帝要我做飯菜,我只做了一碗陽春麵,皇帝為此而生氣?但我早已想好說辭,北方人以麵食為主,麵條也算是主食的一種,可以充飢填飽肚子。而陽春麵裡有肉絲、荷包蛋和小青菜,可以不太嚴謹的算進菜那一類。

  我跪下磕頭道:「皇上,請移步用膳。」

  皇上放下古籍,我只看見一雙腳往這邊走,一眨眼的功夫,皇帝便坐到了扶手椅上。

  「起來吧。」

  皇帝語氣平和,我惶恐不安的心稍微平靜了一點,緩緩站了起來。

  皇帝並不動筷子,只看著這碗陽春麵發呆。這一表情,擺明了是對我的煮麵技術不放心,皇帝是擔心這碗陽春麵難以下嚥還是覺得我會趁機下毒?前面那種擔心,我勉強可以理解。但皇帝要是不信任我,以為我會在一碗陽春麵裡下毒,那我就很寒心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不要多想,皇帝習慣在用膳前由我替他試菜,我要遵守這種習慣。我先用銀針試陽春麵,一點都沒變色,無毒。我再用一雙象牙筷子夾了幾根麵條,又舀了三勺湯到碗裡,一嘗,味道挺好的!

  我試菜完畢,對皇帝說:「皇上,這碗陽春麵,奴才感覺味道還可以,請皇上嘗嘗。」

  就這麼一會兒,我覺得頭有點暈,看皇帝有兩三個重影,天旋地轉,難以站穩,正要倒下去時,我覺得腰間一緊,失去了知覺。

  甦醒時,我又躺在龍床上,孫郁一臉憂愁的看著我。孫郁不是給他祖父慶祝八十大壽嗎?怎麼孫郁又穿著一身官服來乾清宮?

  皇帝臉色陰沉的立於龍床邊,一張俊臉滿是怒氣。

  我回想起暈倒前嘗了幾口面,難道我被自己煮的陽春麵差點毒死?

  我冤枉啊!

  我忙不迭的翻身下龍床,才掀開薄薄的錦被,就被皇帝呵斥,「三寶,朕命你躺著不要動!」

  皇帝讓我躺在龍床上,我敢不躺嗎?我躺得筆直,好像在床上挺屍。皇帝只叫我躺著,沒說讓我閉嘴,我必須為自己辯解幾句。

  「皇上,奴才親手煮的那碗陽春麵,絕對是純天然無毒的。奴才也不知道為什麼奴才吃了會暈倒,但奴才真的沒有下毒。就算皇上借一百個膽子給奴才,奴才也不敢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一樣,加害皇上啊,沒的還把自己賠進去。」

  說完這番話,我看孫郁和皇帝皆一副關愛智障似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說的話蠢笨到家似的!我才不蠢,我沒有下毒!

  「皇上,你要相信奴才,奴才絕不敢加害皇上。更何況,奴才也不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做這等狼心狗肺的事。奴才對皇上忠心耿耿,絕不會使用什麼苦肉計,皇上要相信奴才啊!」

  我不知道皇帝有沒有對我起疑心,眼下,唯一能證明我清白的便是孫郁了。唯有孫郁開口,將我為何會暈倒的真相道出來,才能洗清我的冤屈。

  皇帝這才開口道:「你閉嘴。」

  皇帝叫我閉嘴,我不服!我有口難言,心裡那叫一個苦。

  「孫郁,你把三寶為何會

  暈倒的原因再說一遍。」

  怪不得皇帝叫我閉上嘴巴,原來皇帝要孫郁解釋我暈倒的原因!頭一次皇帝叫我閉嘴,我是心服口服的。

  孫郁回道:「皇上,三寶公公之所以會暈倒,是中了少量的馬錢子毒。馬錢子常被用來治療風濕頑痺、麻木癱瘓、跌扑損傷等病症時,常在配藥中使用馬錢子,然其性大毒,使用不當會引起中毒。經微臣鑒定,那碗陽春麵無毒。」

  陽春麵無毒?我仰頭看細牙桌上的大碗空空如也,難道我歷經六次失敗才做出來的一碗陽春麵就那麼被倒了或者餵了貓狗?陽春麵沒毒,好端端的倒掉做什麼?好歹是我費盡苦心做出來的一碗陽春麵,皇帝不吃,留著我自己吃不成嗎?哼,皇帝太不尊重我的勞動成果了。我這次輕微中毒,委實是太不值當了!

  孫郁停頓了一會,見我臉色不好,輕咳一聲,繼續道:「皇上,三寶公公使用的象牙筷用馬錢子的毒藥淬過,毒性已經入侵到象牙筷裡,只要一直用那雙象牙筷吃東西,馬錢子的毒性順著飯食一起流入腹腔中,一旦劑量越來越大,便會一命嗚呼。」

  原來問題出在這雙象牙筷上,我想起一件事來,不敢隱瞞,便說:「皇上,奴才煮好陽春麵後,曾叫御膳房打雜的人拿出皇上專用的銀筷子,誰知打雜的人說皇上專用的銀筷子被鎖了起來,鑰匙被人拿走了。奴才當時沒多想,便拿了兩雙象牙筷來。因為奴才這點小疏忽,差點枉送了性命,奴才罪該萬死!」

  皇帝一般使用銀筷子,因為銀筷子遇到大部分毒藥會變色,一旦我和皇帝看到銀筷子變色,便會知道飯食裡有毒。而且這個幕後兇手未免太會算計了,我曾用銀針試過陽春麵無毒,沒想到千防萬防,卻沒注意兇手會在象牙筷子上大做文章。

  還好我先吃了幾口陽春麵,便有了輕微中毒的症狀。要是皇帝吃完了那碗陽春麵,駕鶴西去,那我豈不是一朝便要成為階下囚?兇手實在是太可惡,我想想都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