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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9皇阿瑪,我錯了

    「我與皇上要去慈寧宮走走,太子妃這是去哪裡?」嵐琪客氣地說著,回眸看一眼玄燁,見他微微皺了眉,心下歎息,更主動地打圓場道,「皇上這裡沒什麼要緊事,你若有事兒便先走吧。」
    太子妃眼神閃爍,忙躬身道:「兒臣告退。」
    可玄燁突然出聲,問兒媳:「你要去何處?」
    太子妃慌張地望著皇帝,不知如何應答,嚇得腿肚子都要打哆嗦,萬般無奈下還是敷衍了句:「兒臣也是出來隨便走走,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
    玄燁便示意嵐琪繼續走,可隨口就吩咐太子妃:「不如一起到慈寧宮走走,你給太皇太后上一炷香。」
    可太子妃的臉色蒼白如紙,定海神針般紮在原地,後來幾乎是被宮女太監擁簇著推一步走一步,才跟上了帝妃兩人的步伐。
    戰戰兢兢到了慈寧宮,太子妃以為這輩子最淒慘的遭遇就要到眼前時,慈寧宮內卻不見那個人,只有負責灑掃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她壓在心頭的巨石轟然落下,身子也彷彿要軟得支撐不住,她多害怕不見了的太子會出現在這裡,多害怕他又穿著什麼奇裝異服來發洩心頭的鬱悶。
    「你怎麼了?」皇帝看著兒媳婦,皺眉道,「身子不好嗎?」
    太子妃搖頭,低頭不敢再讓皇帝看見她的臉,嵐琪在一旁也十分尷尬,很少見太子妃如此失態,總覺得這會兒她若不在就好了,但想一想她若不在,皇帝和太子妃豈不是更尷尬?
    原本散心的意味沒有了,一行人嚴肅地為太皇太后拈香行禮,可之後玄燁要帶著嵐琪離開時,有毓慶宮的人匆匆忙忙跑來。正是個糊塗東西,不知急成了什麼模樣,竟不知聖駕在此,沒頭沒腦地闖進來,與皇帝撞個正面。梁公公手下的太監凶狠地把那人拖到一旁,可玄燁停下腳步問:「他進門喊太子妃,是毓慶宮的人?」
    太子妃嚇得屈膝在地,連聲說她治下不嚴,驚擾了聖駕。玄燁不理會她,反繼續問那個人:「尋太子妃做什麼?」
    梁公公上前猙獰臉色嚇唬那小太監,把他拎到皇帝面前,那孩子嚇破了膽,結結巴巴地說:「奴才來告訴太子妃娘娘,太、太子爺在坤寧宮裡找到了。」
    玄燁面色暗沉,冷冷地應了聲:「朕去看看他。」
    皇帝撂下這句就往門外走,眾人先是一愣,旋即就緊跟而上,太子妃慌慌張張從地上爬起來也要追出去,還未走的嵐琪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溫和冷靜地說:「太子妃,咱們去別處坐坐吧。」
    「德妃娘娘。」太子妃胸前起起伏伏,眸中已飽含熱淚,幾乎是哀求著,「您把皇阿瑪攔下來可好?」
    嵐琪搖頭,溫柔地安撫她:「不會有事,他們是父子。」
    坤寧宮內,玄燁闊步而入,進門的那一刻他心內是何等的忐忑,當初太子掐死王氏之後,不僅沒有收斂,更是變本加厲地言行無狀,時常聽說他奇形怪狀地在宮內穿梭,強幸宮女有,毆打太監也有,可他只是聽說並不曾見過。方才見太子妃那般慌張,就知道必定是胤礽又不見了,本以為會在慈寧宮捉個現行,可結果他不在,現在輾轉來坤寧宮,又會看到什麼光景?
    一步一步走進來,只見宮女太監跪在階下,玄燁正尋不見太子,驀然見他從正殿內走出,一身整潔的靛藍袍子富貴而精神,三指闊的漢白玉腰帶束出挺拔的身子,兒子幾步就趕到跟前,屈膝伏地道:「兒臣參見皇阿瑪。」一抬頭就先問父親,「皇阿瑪怎麼來了。」
    玄燁意外得有些發怔,竟遲疑了一瞬才反問兒子:「聽說你在這裡,好奇你來做什麼,特地來問問你。」
    太子忙請罪:「兒臣是不是驚擾皇阿瑪了,請皇阿瑪恕罪。」
    玄燁舉目將坤寧宮看了看,如今此處雖空空如也,但每歲總有些節日要在這裡祭告天地,皇帝對坤寧宮並不陌生,可眼見得一切如常,心中竟不知是喜是憂,他到底是想親眼看到發瘋的兒子是什麼模樣,還是盼著他好不願看到那一切?那為什麼眼下好好的,他還是高興不起來?
    「再過幾日就是皇額娘生忌,兒臣想親自來為額娘灑掃宮室。」胤礽這般說著,自行站了起來,垂首道,「兒臣知道這不合乎規矩,所以沒敢告訴任何一個人,怕是毓慶宮裡的人不見了兒臣大驚小怪,才驚擾了您。」
    玄燁皺眉想一想,大概是鈕祜祿皇后的生辰近了,其實他已經不大記得,這些年都是嵐琪和榮妃打點,每遇這樣的事做足了禮儀就好,他並不上心,但赫捨裡皇后和表妹的生忌死忌他都記得很清楚,既然胤礽此刻稱呼皇額娘,那就該是鈕祜祿皇后。沒想到胤礽會來悼念養母,再仔細看他的臉,見雙目通紅像是哭過一般,不自禁地就心軟了。
    「正好,今日朕想念你太祖母,到慈寧宮走了一遭。大概是今日的秋風,吹得人思念故人。」玄燁清冷一笑,可又叮囑兒子,「坤寧宮往後還會有皇后入主,你要懂得裡頭的分寸,往後別再來了。」
    太子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但沒有反抗父親,低下頭輕聲說:「兒臣記著了。」
    玄燁有些不忍,便道:「你設香案了?」
    胤礽點點頭,忙道:「兒臣這就撤了,往後不會再來這裡。」
    「既然設了,就等你額娘享用了再撤吧,朕也上一炷香。」玄燁輕輕一歎,便往太子方才出來的地方走。
    胤礽跟在皇帝身後,父子倆一同進門,但見焚燒的火盆旁還放著幾張稿紙,玄燁一面在兒子的侍奉下為鈕祜祿氏上了柱香,隨口問:「為你額娘抄了經文?」
    太子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尷尬地說:「是兒臣為皇額娘寫的祭文。」
    玄燁更加意外,要他拿來給自己看,字裡行間皆是哀思之情,可往後卻是太子的自責自省,一句句道盡他各種慚愧無能之處,玄燁翻過一張再看,文末又回到憂傷情緒上,說到他孩提時的孤獨寂寞,他竟不忍再看下去,順手還給了太子,冷漠地說:「既然寫了,好好燒給她吧。」
    胤礽雙手捧過,欠身行禮後退到火盆旁,裡頭有金箔尚未燃盡,星星之火點著了稿紙,白紙在火光下化成灰燼,玄燁抬眸看兒子,只見他眼中含淚,稍稍一晃竟是順著面頰落下,神情定定地燒罷了祭文,才突然醒過神,慌忙抹去了眼淚。
    香案上青煙裊裊,玄燁舉目凝望了片刻,心內五味雜陳彷彿有許多的話不知從何說起,越往後越不能平靜,索性轉身要走,更喊來梁總管說:「立刻讓人撤了這裡的香火,坤寧宮重地,豈能擅自點火焚香,在這裡打掃的太監宮女全部論罪處置,換新的人來。」
    「皇阿瑪……」太子重重跪在了地上,痛苦地說,「兒臣錯了。」
    玄燁冷漠地望著他:「朕說了,原諒你這一次,下不為例。你也不必為那些奴才出頭,他們能私自放你進來,未必不能讓別人進來。」
    可胤礽已是淚流滿面,哭泣著伏地道:「皇阿瑪,兒臣錯的不是這一件,也不止這一件,皇阿瑪,您聽兒臣說說可好,您能聽兒子說說話嗎?」
    玄燁心內一震,深邃的眼眸被太子的眼淚浸染了悲傷,父子倆僵持須臾,他終是沉甸甸地應了聲:「你說。」
    夕陽懸在天際時,嵐琪站在永和宮的屋簷下,聽內務府稟告了過幾日鈕祜祿皇后生忌的準備,如今要為太后辦壽宴,宮內祭告之事都低調進行,本來幾位皇后、妃嬪薨逝已久,這些禮節都不大有人上心了,但每一年嵐琪都好好記著她們各自的日子,沒有一次疏忽過。但她也不會想到,太子跑去坤寧宮是祭奠養母,此刻一想到太子妃那絕望而無助的眼淚,就無法安心,玄燁他到底會看到什麼?
    「娘娘,風更大了進屋子吧,太子既然已經在乾清宮和皇上說話,皇上今晚是不會再來了。」環春拿來衣裳給嵐琪搭在肩頭,勸說道,「您若著涼傷風,皇上又該生氣了。」
    嵐琪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在等他,今晚夕陽好看,我只是多看幾眼。」說著轉身回屋子裡去,環春想哄她高興,笑著說白天那些銀票的事,問她怎麼不數數,瑛福晉會不會不小心少給了些,她才露出幾分笑容,道,「她不像我見錢眼開,那會兒是要緊時刻才來找我周轉,她很會過日子的。」
    環春笑道:「哪兒有人說自己見錢眼開呀?」
    嵐琪悶悶地嘀咕:「我喜歡攢錢又不是什麼不光彩的事。」
    主僕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玩笑話,可今晚的永和宮真真冷清極了,兒子們在阿哥所一個月也不進來幾趟,小宸兒和敦恪被溫憲領去公主府玩幾天,於是就留下她獨自守著一屋子宮女太監。
    白天玄燁來時還念叨他添亂,現在卻巴不得能陪在他身邊,但眼下只有清風相伴,今夜怕是等不到了。
    可她想見的人,也滿心想見她,當皇帝乘著夜色踏著清風進門時,嵐琪正盤膝坐著擺棋子。
    她是無聊至極了,沒事兒將黑白子間隔一排一排擺滿整個棋盤,剛擺滿了一盤隨手攪亂,預備再一顆顆分開時,乍然見玄燁站在燈下,她一怔,玄燁則笑:「你說攢的錢要分朕一半,朕來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