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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太子監國

    匆匆望一眼窗外的天色,黑漆漆的已猜不出時辰,她簡單用了晚膳後就一直這麼閒著發呆,滿心想著今晚還能不能見到玄燁,再看此刻屋子裡沒有外人在,忙起身趿了鞋,也不急著行禮,先將人拉進來,問他:「皇上用過晚膳了沒?」
    玄燁點頭:「和太子一道用的。」說話間便散出淡淡的酒氣,嵐琪問是不是喝了酒,就轉身到門前去,讓拿熱水煮醒酒湯,玄燁則呆呆地坐在那裡,一切任憑嵐琪的擺佈,溫暖的醒酒湯也是就著嵐琪的手慢慢飲下,他並沒有醉,就是什麼也不想做。
    伺候喝了醒酒湯,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睡,嵐琪左右看了看發呆的玄燁,想哄他笑一笑,唯有違心地說:「難道真是來拿那一半銀子的,您稍等片刻,臣妾拿給您。」
    玄燁點頭,終於開口說話:「先叫朕數一數有多少,別讓你少給了我。」
    「可是……」嵐琪哪兒捨得。
    「是你白天答應了要給朕的。」玄燁眼底的笑容漸漸明朗,滿室的燭光都跟著明亮了似的。
    嵐琪扭扭捏捏地轉身去,像是真要去翻出小金庫來,可突然一個激靈,歡歡喜喜跑回來說:「皇上拿去了也無處花銀子,臣妾說給您的怎麼敢反悔,但是乾清宮裡進進出出各種各樣的人,放那麼多錢不方便,臣妾給您守在永和宮裡,幾時您要花錢了,再來問臣妾拿。」
    玄燁笑意深深:「朕什麼時候才能要自己花錢。」
    嵐琪莞爾:「像從前帶著我外頭去逛逛時,您還記得那個摳門的小丫頭嗎?」
    玄燁怎會不記得,可是卻說:「你那些大票子給了朕,我也不能再領其他漂亮年輕的小丫頭上街去逛,要麼你先兌二三十兩散碎銀子給我?」
    嵐琪微微撅了嘴,她在說美好又甜蜜的回憶,人家非拿年輕的來膈應自己,可又明知道是玩笑話,吃味生氣也拿捏著分寸,剛想嬌嗔幾句,見玄燁抬手微微張開了懷抱,她不由自主走上去,玄燁就環腰將她抱住,面頰貼在自己的胸下,大男人身子的重心也都幾乎壓在她一人身上,嵐琪不由自主地抱住了玄燁的腦袋。
    「怎麼啦?」像是一貫哄著兒子們一般,此刻正哄著她深愛的男人,玄燁卻輕輕蹭了蹭面頰不言不語,彷彿真的醉了般,嵐琪溫柔地說,「要是困了就早些睡,剛剛問了時辰也不早了。」
    但玄燁依舊不言語,好半天嵐琪覺得實在腰酸得支撐不住,嘿嘿一笑想哄懷裡的人好好坐著,指間滑到他的臉頰,直覺得燙手得嚇人,心頭一慌再仔細摸他的前額和後脖子,立刻朗聲喊人來,讓他們宣太醫。好好的,皇帝竟病了。
    那一晚嵐琪沒睡,守著高燒的玄燁,皇帝翌日因病未上朝,嵐琪趴在他身邊迷糊過去,不知已清醒的人吩咐了乾清門聽政照舊,但由太子臨朝,等她迷迷糊糊醒來時,因坐著一整晚腰都直不起來了,反被玄燁拖上床,要給她揉揉腰。她緊張地摸摸玄燁的腦袋,的確不再燙手,又見雙目明朗清晰,總算定了心,也顧不得自己通宵一夜此刻臉上多狼狽,關切地問:「怎麼就發燒了,你又嚇唬我。」
    玄燁溫和地笑著:「大概是心裡的火散出來了,現在散得乾淨了,好得也快。」
    嵐琪不動,只是道:「那也好好歇幾日,每年總有一兩場小毛小病,今年果然沒能免。」
    玄燁笑:「這樣子才能名正言順和你撒嬌,朕在你這裡歇幾日」
    嵐琪見他這模樣,知道真沒事了,便嗔怪:「難道不心疼我伺候你累著,我如今也沒從前的精神了。」
    話音才落,有小太監在屏風外說話有事稟告,嵐琪想下床去,玄燁輕聲說他們不會進來,問起何事,外頭人道:「太子在永和宮門外求見,要向皇上稟告臨朝聽政之事。」
    玄燁卻問:「就說朕睡了。」
    嵐琪默默坐直了身子,抬手抿著髮鬢,不經意回眸,卻見玄燁眼中的笑意散得乾乾淨淨,提起太子便十分嚴肅凝重,她心裡明白,再沒多問一句。只是很快就有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他們來請安問疾,別的阿哥尚不方便到永和宮,四阿哥本是進出自由,可今日也要人通報後才決定是否進來,便不出意外的,所有皇子都被擋了駕。
    那日午前倒是見了幾位大臣,索額圖、明珠、佟國維、馬齊等等一同在聖駕前,嵐琪在偏殿迴避了大半天,君臣說好久的話才散了,環春來請主子回去伺候皇上時,輕聲告訴她:「奴婢聽見幾句,像是今年到年末,朝廷的事都要由太子監管,皇上接下來就兩件事,養好身子,還有給太后祝壽。」
    嵐琪唯恐出門遇見什麼外臣,立在鏡前端莊儀容,一面問著:「你怎麼知道的?」
    環春道:「殿門敞開著,皇上就那麼說了,大大方方的,外頭伺候的人都能聽見。」
    嵐琪想到昨天的事,她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玄燁到底在坤寧宮和太子做了什麼,回到乾清宮與兒子把酒言歡又說了些什麼,病真是來得急,固然是養病最要緊,可如今朝廷的事,是不是也變得太急了?說不定四阿哥在外頭,還盼著從額娘這裡知道些什麼,可偏偏嵐琪什麼都不曉得。
    環春又道:「幾位娘娘要來侍疾,貴妃娘娘也派人來問,讓您需要她的時候言語一聲。」
    嵐琪摸了摸衣襟便往外走,吩咐著:「該是我去向貴妃娘娘稟告才是,還有太后那裡,你讓他們準備轎子。」可又擔心去見了玄燁就脫不開身,索性要先出門去,留下環春照看皇帝,她往寧壽宮和儲秀宮走了一遭,至於榮妃幾位,明知道人在她這裡,場面上的關心是必然的,可不會真的衝過來插一手,便從那日之後,皇帝以養病為借口,留在永和宮裡不走了。
    但再過數日,皇帝又帶著佟貴妃等幾位後宮遷至暢春園養病,朝廷裡的事一概交由太子和幾位重臣,皇帝在暢春園裡不聞不問,登基近四十年來,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光景,而如今太子已有二十六七歲,早就是能獨當一面的年紀了。
    紫禁城裡,為了操辦太后的壽宴,榮妃和德妃沒有隨駕到暢春園,嵐琪侍疾數日也十分疲倦,皇帝搬去暢春園後,榮妃等她歇了一整天才見著人,不免關心:「你別又倒下了,都要好好的才行,太后已經在念叨,是不是給她辦壽宴太張揚,惹得菩薩不高興了。」
    嵐琪苦笑:「太后娘娘就是太體貼我們。」
    榮妃則壓抑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問:「萬歲爺這次就是發燒躺了幾天,遠不如往年得病時那般沉重,怎麼突然就撂下國事不管了?你不曉得,那幾天你的永和宮大門緊閉,外頭都急瘋了,巴不得衝進永和宮來看看究竟,都想知道皇上在想什麼。」
    嵐琪冷聲道:「有什麼可著急的,皇上在太子在,亂不了。」
    榮妃再三試探:「皇上和你說什麼沒有。」
    嵐琪歎息:「姐姐也知道那日皇上在坤寧宮遇見太子的事兒吧,我所聽的,就是說皇上想起赫捨裡皇后和鈕祜祿皇后來,感慨歲月匆匆,感慨太子已經長大成人,正巧染了風寒病了,為了江山社稷,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更要好好歷練太子,如此簡單而已。」
    這些話,和外頭傳得幾乎沒什麼兩樣,到如今德妃已年逾四十,早二十年還能說她媚惑主上,這把年紀皇帝就是貪戀美色,也不至於貪戀她,這回對永和宮倒是沒什麼詬病,而且皇帝沒住多久,就帶著年輕貌美的去了暢春園。
    榮妃見從嵐琪嘴裡探不出別的話,唯恐做得過了惹她不高興,就沒再多嘴。然而嵐琪並非有意瞞著榮妃什麼,就是四阿哥來請安時,她也照舊是那番話。
    玄燁的悲傷都是浸在眼神氣息裡的,那樣抱著她不言不語,什麼都刻進她心裡了,她又該如何用言語來表述皇帝當時當刻的心酸,和之後幾日挽著她的手久久不說話的無奈?所以連胤禛問他皇阿瑪到底怎麼了,嵐琪也只說是普通地病了。
    而皇帝自從去了暢春園,據說在那裡日子雲淡風輕怡然自得,偶爾才見一見太子和幾位重臣,幾乎不問朝政,到九月末時,做下《萬壽無疆賦》,那日將四阿哥差遣來宮裡,要問內務府拿一副屏風送去,皇帝要親手謄寫後,在太后千秋時賀壽。
    四阿哥順道來永和宮探望母親,因去見過了皇阿瑪,特意來告訴額娘:「皇阿瑪氣色很好,比起入秋時更好,那會子見皇阿瑪,總是一臉疲憊,如今神清氣爽呢。皇阿瑪隔三差五還騎馬射箭,宗室裡幾位叔伯兄弟,輪著去暢春園陪駕了。」
    嵐琪只是溫和地含笑聽著,吩咐兒子小心把屏風送過去,反被兒子問:「額娘可有什麼話,要兒子帶給皇阿瑪?」
    她想了想,且笑:「就說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