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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覺禪氏的執念

    原以為會被父親劈頭蓋臉地責罵,胤禛甚至擔心會不會讓等在外面的胤祥擔心和誤會,沒想到父親是這個態度,還說他會去聽母親解釋,心中更是明白了父母之間的情分,父親顯然故意在他面前如此表示,用意可想而知。
    胤禛知道,這對他而言有利有弊,可他絕不能辜負甚至糟踐了,忙撿起折子站起來,想要好好辦了這件差事,將功贖過。
    玄燁不經意朝外頭看了眼,發現十三阿哥在那裡,便問道:「胤祥是你帶來的?」
    胤禛道是,又說十四弟跟八阿哥出宮去了,一面匆匆將兩本折子掃了幾眼。玄燁見他已經上心,知道兒子一向勤勉,不免欣慰。其實太子作假的事他已經消氣了,反正太子讓他失望的何至於此,而他不希望,胤禛有一天站在自己面前,嘴裡也再無半句真話。看著十三阿哥在外面,不自禁地就問:「為何帶了胤祥進乾清宮,卻只是讓他等在門外?」
    胤禛猶豫了一瞬,決定坦白,嚴肅地說:「兒臣為太子作假的事,此刻不僅知錯了更有些後怕,擔心獨自來見您,難免惹人好奇或叫什麼人懷疑。獨自來見您,是不想讓十三弟知道兒臣這麼荒唐。皇阿瑪,這都是兒臣的私心。」
    這樣的答案,雖然讓玄燁倍感無奈,可總好過兒子隨口敷衍說碰巧之類的,現在好歹還能聽真話,胤禛雖不言明他們兄弟之間已經有了嫌隙,可明擺著的事,誰不懂呢。
    玄燁冷聲道:「跪安吧,別忘了朕交給你的差事。」
    胤禛稱是,恭恭敬敬行了禮,躬身退到門前,才轉過身就聽父親在背後說:「再有下一次,朕絕不輕饒你,別讓你額娘傷心。退下。」
    他不敢再回身,又道一聲是,匆匆出了門。
    外頭十三阿哥見兄長出來,迎上前問:「可要我向皇阿瑪請安去?」胤禛搖頭:「皇阿瑪正忙,交代我幾件差事就讓跪安了,他看見了你在外頭,跟我提了你的功課,很是讚賞。胤祥,快些長大,和四哥一道當差。」
    十三阿哥聽得雙眸熠熠生輝,重重點頭道:「四哥,我永遠都跟著你。」
    兄弟倆並肩出去,模樣身量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差別大,再過幾年胤祥長壯實了,就該分不出兄與弟的區別。皇帝悄悄站在窗下望著他們,突然想,若是胤祚還在,如今東宮動搖的時候,那孩子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又會是什麼光景?眼下他有心栽培胤禛,還不知能不能有好的結果,但若胤祚還在,他必然會選擇老六,再想胤禛之智,他能不能好好扶持親弟弟?若換做十四呢?
    玄燁晃了晃腦袋,苦笑一聲:「罷了,有心栽花花不發,朕錯了一次不能再錯一次,但求能者居上,隨緣吧。」
    中秋節過後兩日,內務府重新呈上預備太后壽宴上用的器皿,他們大概本以為榮妃德妃再仔細也不能一件一件查看,上一回就以次充好混在裡頭,誰曉得兩位娘娘真是怕不夠忙的,竟叫全部送去一件件查驗,都是在宮裡二三十年看過好東西的人,雖不比行家那般眼睛毒,可次品實在相差太大,本對付壽宴上光線太暗,且只是盛放菜餚的碗盞,根本不用太在乎,可上頭較了真,就容不得他們作假。
    此刻景陽宮裡烏泱泱擺了一院子的器皿,榮妃照舊一件一件翻著看,嵐琪這頭站在屋簷下,內務府的人就在她腳邊跪著。剛剛提起了良嬪那裡分例還在貴人的品級上,那首領太監連連掌嘴,自稱忙瘋了實在沒顧得上,讓手下小畜生欺了良嬪娘娘。
    嵐琪冷冷道:「你是辛苦,我體諒你,趕緊把缺的補上,去給良嬪娘娘陪個不是,就當沒有這事兒,照舊用心辦好壽宴的差事。」更唬他,「器皿的事,我和榮妃瞞著還沒叫皇上知道,你們心中有數,再出差錯,咱們新賬舊賬一併算了吧。」
    地上的人磕頭如搗蒜,沒有敢不答應的話。不久榮妃過來,亦冷聲道:「總算拿來像樣的東西,你們也實在是過了,這麼半年各項置辦下來,當我不知道你們從中撈多少油水?想著是太后的喜事,就給你們點辛苦錢,可你們好歹把事情做得漂亮些呢,這都是要端在皇親貴戚和外來使臣面前的東西,你們這是打算丟了皇家的顏面,再丟了大清的顏面,脖子上到底生了幾顆腦袋?」
    一眾人唬得連連告罪,嵐琪朝榮妃使了眼色,榮妃再訓斥幾句就叫他們帶著東西撤下了,嚇唬他們回頭她還要再查,別以為過了這一關,就能再以好充次把眼門前這些都偷偷換了。
    等進門歇下,榮妃飲下半碗茶,氣沖沖道:「這些狗東西,我們倆脾氣好,就把我們當傻子了嗎?要不是指望他們辦事,早就法辦了,且等這一回太后的壽宴過去,咱們再找他們算賬。」
    嵐琪勸她別再氣惱犯了頭疼,但說起內務府當差,這次必然是做過頭,可他們一向是圓滑的,提到這次良嬪被短了分例的事,不禁奇怪:「他們欺負什麼人不好,欺負良嬪圖什麼?」
    榮妃卻道:「既然好幾個月了良嬪自己都不吱聲,她心裡一定也有算計,你去問她反而不好。」頓了頓,稍稍猶豫後再勸嵐琪,「她如今母憑子貴到了這一步,八阿哥那麼優秀,沒叫親娘養過一天卻如此孝敬,如今宮裡宮外誰不說八阿哥好?未來會怎麼樣,真不知道,我一向勸你和她少些往來,如今更該小心了。」
    嵐琪頷首道:「就是覺得奇怪,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榮妃閒閒地說:「終究是自己的骨肉。」
    但這句話卻沒有讓嵐琪認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覺禪氏眼中從沒有過什麼骨肉,八阿哥是她可以隨時拋棄的棋子,她從不掩飾自己對於兒子的冷酷無情,也許嵐琪不是好奇良嬪現在到底想什麼,反而是好奇八阿哥夫妻倆,究竟明不明白生母對於他們的利用,他們母子婆媳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關係?
    至於這件事,榮妃雖然勸嵐琪不要過問,但良嬪那裡得到了該有的分例後,知道是德妃出面干涉,不能不過來致謝,提起來了,嵐琪順口便問:「這麼久了,我們時不時見面的,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不是我故意要疏忽你在延禧宮的日子,是實在覺得不會有這樣的事,就完全放心了,反而叫他們鑽了空子。」
    誰知良嬪竟是淡定地承認她故意這麼做,目的很簡單:「臣妾想總有些什麼事,好讓八阿哥夫妻倆為臣妾奔走,他們覺得為臣妾做了些什麼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才能更進一步,彼此再多幾分信任,讓他們覺得自己被臣妾需要者。」
    嵐琪呆呆望著她,覺禪氏繼續道:「娘娘不必擔心,臣妾做這些事,不會有半分針對您,或要給您添麻煩,咱們這麼多年了,臣妾的心意和願望一直沒變,這宮裡值得我費心去對付的,只有那一位了。」
    嵐琪心裡沉重:「你到如今還沒放下,都這麼久了。」
    良嬪點頭,甚至還提醒德妃娘娘:「只有娘娘一人知道臣妾的心意,只要您不誤會,臣妾並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但有些事未免殃及池魚,還請娘娘多多留心幾位阿哥,別叫他們為了什麼事捲進麻煩裡,也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眼裡只有惠妃。」
    嵐琪皺眉,聽著這些話,不免在私心裡掙扎。她一直都明白自己對覺禪氏的成全可能是她一生最大的惡,可是這麼多年了,她利用覺禪氏盯著惠妃的一舉一動,現在才要對她說不嗎?但問:「你到底要對她做什麼,這把年紀了,還能把她怎麼樣呢。」
    良嬪漂亮的眼睛裡只有寒森森的殺意,朱唇微微一動:「這不是有大阿哥麼,那才是她的一生。」
    這句話更是戳到了嵐琪最最自私的地方,她所擔心的是自己的「縱容」,算不算在算計皇帝,又或者說何必自欺欺人,這件事她都算計了十幾年了。可問題也在於,玄燁明知道她利用良嬪,甚至兩人在言語間提到過,是玄燁先默認了的。
    思緒在腦中千回百轉,利益當前,情意當前,嵐琪最終只淡淡地應了聲:「你別傷了自己,就好。」
    延禧宮被虧待的事,就這麼過去了,漸漸有閒話傳到宮裡,都曉得是八福晉為親婆婆在德妃面前求情,而這事兒不管找不找惠妃商量都不免尷尬,傳言多了,八福晉倒是大大方方來長春宮向惠妃解釋,說是在德妃面前不小心說漏嘴,被德妃追問才講的,反正她篤信惠妃不會去永和宮問個究竟,這件事就看自己能不能從容應對。
    而永和宮裡根本沒把他們婆媳如何放在眼裡,嵐琪忙著對付準備壽宴的事,還要應付率性的皇帝,玄燁今日又突然跑來在她屋子裡歪著,等她看過御膳房呈送的菜單,揉著腦袋進門時,才想起來皇帝在這裡。
    只見人家悠哉悠哉靠在枕上,翻看她不知撂下多久沒碰的話本子,看到有趣的地方,情不自禁就露出笑容,倒是這樣安寧的神情,讓嵐琪心軟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