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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9剁了他的手

    那日在御花園深處遇見陳常在,總覺得她身上的氣息似曾相識,如今看見敏常在的笑容,覺禪貴人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對陳常在的癡情不陌生,不是因為她對納蘭容若念念不忘,而是在她身邊,有一份幾乎相同的情意。只是前者急於表白並渴望被肯定,而後者深深隱藏,淡淡的彷彿從不存在。
    不知道剛才德妃從敏常在的笑容裡看出了什麼,面對這樣寧靜的美好,覺禪氏根本不忍心打擾,愛情無關乎年齡,那個人一旦在你心裡了,興許就是一輩子。
    從延禧宮回來,嵐琪的心情一落千丈,原就說哪兒都別去的好,不想聽那些戳心窩子的話,如今這一圈走下來,倒是沒有人膽敢真正讓她難堪,那些難得近到皇帝身邊的女人們,對於這一次的幸運都十分珍惜,也正因如此,反而讓她陷入矛盾,彷彿別人的不幸,都是建立在她的幸福之上。
    其實玄燁在外頭,既然帶了後宮,就一定會有人侍寢,密貴人也好,袁答應也好,只要不是她自己,誰伺候的結果都一樣。各色各樣的女人還是某一人專房專寵,根本沒有區別,對烏雅嵐琪而言,她是心裡不自在有別的女人在皇帝身邊,借口一句「各色各樣」來矯情做文章,不過是想等玄燁來哄一哄她。
    可今天在延禧宮看到杏兒的笑容,她才真正受了傷。
    環春跟了主子二十多年,能從她一言一笑裡看出情緒的起伏,今日從延禧宮回來,完全不同的低沉叫她很不安,若說娘娘昨天今天的不高興,那是只要皇上來了就一定能好的,可現在她卻覺得,哪怕皇上立時立刻出現在眼前,也未必能好。
    更重要的是,她們家主子若是真傷心了,反而不願意表露,她會故作堅強,在外人面前努力掩飾,這才是真正有了不能說的痛苦,才會有的反常。
    環春不敢多嘴,唯有時時刻刻伺候在她身邊,兩三天後宮內一切都安頓了,便要忙年末的大事。每一年都是如此,毫無新意,內務府辦差也越來越利索,不必德妃榮妃事必躬親地指點,眼下皇帝在前朝忙碌,後宮亦是井然有序地張羅著所有事。
    轉眼就在臘月,臘八前那位有孕的官女子不幸小產,算是一樁令人唏噓的事,但如今皇嗣眾多那官女子身份卑微,這個消息散開後幾乎沒有熱鬧起來,很快就在冰天雪地的紫禁城裡冷下了,反而永和宮這邊多記掛了一些,臘八時嵐瑛進宮請安,正見陌生宮女來磕頭謝恩,問了才知道是跟著那位官女子的人。
    嵐瑛與環春笑道:「虧我進宮還算慇勤,可皇上的後宮越來越多,我早就記不過來了。」
    環春則拉著福晉輕聲說:「娘娘一直都不高興,皇上忙得每天睡兩三個時辰,瞧著也是沒空來的,雖然別的娘娘也都見不著,可咱們不一樣不是?但娘娘不像是會為了這不高興的人,心裡指不定另有心事,奴婢不敢問,福晉您說話也小心些,別觸到了娘娘的痛處。」
    嵐瑛不明白,可等進門見了姐姐,看她眼底憔悴的神情,就明白環春的意思,依偎在她身邊道:「溫憲她們鬼精鬼精的,額娘眼裡有悲傷,她們會看不出來嗎?難道您去寧壽宮請安,見其他娘娘們,也這樣嗎?」
    嵐琪淡淡一笑,用手指將雙頰往上輕輕頂:「我出門時就這樣笑,越燦爛越好,你看得見的那些,別人看不著的。」
    妹妹卻捧起姐姐的臉頰,心疼地說:「怎麼啦?和我姐夫吵架了?」
    嵐琪不禁莞爾,一聲「姐夫」何其親切,怕是沒有別人敢這樣稱呼玄燁,玄燁又一向寵小姨子,如今她真正是鈕祜祿家說了算的女主人,因為誰都知道,烏雅福晉背後的靠山,不是德妃娘娘,而是皇帝。
    嵐琪故意道:「阿靈阿如今,還會不會背著你在外頭藏嬌?」
    嵐瑛盛氣凌人地拿手比劃了幾下:「他敢,我就閹了他。」
    「胡說八道。」嵐琪嚇了一跳,拍妹妹的腦袋,「叫孩子們聽見怎麼好,你再生個閨女吧,沒有女兒你就不知道穩重。」
    嵐瑛慵懶地往姐姐懷裡一靠,滿不在乎地說:「我聽說了,皇上這次東巡路上臨幸了好些妃嬪,那些八百年沒見著雨露的都趕上了這趟,姐姐心裡不高興了吧。」
    嵐琪卻道:「沒有的事,不過是輪流在大帳裡伺候起臥,真正承恩雨露的屈指可數,你姐夫不是不知保養的人。」
    嵐瑛賊兮兮地笑:「姐姐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您往在內務府查檔了?」
    嵐琪睨她一眼,口是心非地說:「那個官女子有了身孕,總要查日子吧,我不過是隨意看,我可沒那麼小氣。」
    可妹妹立刻往她心門口捅一刀,問:「姐姐到底是在意有沒有那些事,還是在意娘娘們輪流轉?換做阿靈阿,他敢到花街柳巷摸摸小手喝花酒,我都能剁了他的手,不上床也不行啊。那麼對姐姐來說,您到底是在乎別人侍寢,還是在乎別人陪在皇上身邊?」
    嵐琪實在忍不住笑了,嫌棄地躲開妹妹,責怪她:「瞧瞧你說的話,哪兒像個世家命婦,阿靈阿還真是可憐極了。」可妹妹卻纏上來不依不饒,嵐琪才說,「我不是為了這些不高興,不是為了他。」
    這下嵐瑛猜不著了,可她纏人的功夫一等一,姐姐哪裡經得起她揉搓,且這些話也只能對親妹子講了,終於打開心扉道:「宮裡有位陳常在你可知道?」
    妹妹如今周旋在貴族命婦之間,連國舅府來了親戚要攀親的瑣事兒她都能聽說,怎會不知道這位陳常在,笑道:「她們不是說這位陳常在害了相思病?」
    嵐琪頷首,笑容略澀:「她對皇帝倒是情深意重,宮裡這樣的人不少,但有了年紀的早看明白該如何自處,她還年輕輕一腔熱血,自然是放不下的。」
    「姐姐為了陳常在不高興?」
    「不是她。」嵐琪目光一沉,眼底彷彿能溢出心痛來,「我是難過,竟完全沒察覺,敏常在她對皇上的情意也是這樣的。」
    「敏常在?」
    「可她曾對我說,她對皇上沒有情,甚至在翊坤宮那段不堪啟齒的屈辱,讓她厭惡和皇帝接觸。」嵐琪很沉重地看著妹妹說,「但不是這樣的,我知道我一定沒有看錯。她看著女兒的笑容裡,全是對孩子父親的愛意。瑛兒,你看著孩子的時候,也會想到阿靈阿對不對?」
    嵐瑛有些不明白,但姐姐的話她能回答,僵硬地點頭:「是會想到阿靈阿,會想這小子怎麼那麼像他阿瑪,有時候還會自言自語。」
    「是啊,所以我不會看錯。」
    「那又如何?」
    嵐琪深深呼吸讓自己平靜,緩緩道:「要麼就自私得徹底些,就怕在自私和無私之間徘徊猶豫,做不好也做不壞,別人看著累,自己也辛苦。我總是想,自己有什麼資格不高興,毓溪對我說她從不曾放開懷抱對待側福晉和宋格格,我心說,你婆婆我也沒放開過呀,我們都一樣。」
    嵐瑛托著腮幫子,細細想姐姐的話,腦中一個激靈閃過,溫柔地笑著:「我若是姐姐,就當什麼也沒看見,敏常在對皇上何種情意,和姐姐什麼相干呢?問題在於,皇上心裡有您,還是有她,您該看清的是皇上的心,而不是她的情吧。」
    嵐琪怔怔,搖頭說:「可我想不通透。」
    「姐姐莫不是覺得因為自己,讓敏常在活得辛苦壓抑了?」嵐瑛想了想說,「她和那位陳常在其實一樣吧,難道因為和您關係親密,您就覺得自己有錯?」
    見姐姐還是癡癡的,妹妹單刀直入:「若是有一天,皇上他……真的不在乎您了,他身邊換了誰,都一樣不是?除非姐姐也不在乎了,不然與其在這裡糾結吃醋,不如好好維護和皇上的情意。」她說著努力緩和氣氛,張牙舞爪霸道地說,「姐姐就該就跟我一樣,管阿靈阿願意不願意,他休想逃出我的魔爪,管皇上願意不願意,牢牢把他看緊了。」
    比起妹妹的霸氣,嵐琪顯得十分柔弱,嵐瑛見不得姐姐這樣唯唯諾諾的模樣,轉身把環春嚷嚷來,問她永和宮的臘八粥做得是否可口,便讓她們拿食盒攢了預備著。自己跑去翻箱倒櫃地給姐姐拾掇衣裳,綠珠玉葵都來搭把手。
    嵐琪被她們擺佈著打扮齊整,鮮明華麗的應節衣衫直叫人眼前一亮,她幾乎是被眾人推出門,嵐瑛把姐姐塞入暖轎中,笑瞇瞇說:「可要高高興興地回來。」
    轎子一路往乾清宮去,環春心裡扶著轎子心裡直忐忑,好容易一行人到了門前,她不等主子下轎,就讓乾清宮門前的人去通報,梁公公從裡頭趕出來,瞧見娘娘躬身道:「娘娘請到暖閣坐一坐,皇上正在和國舅爺說話呢。」
    嵐琪問:「哪位國舅爺?」
    梁公公忙道:「是佟國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