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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8雨露均沾

    環春以為主子是為了「各色各樣」而生氣,但聽娘娘說:「他小時候在乾清宮看到我臉上就不高興,何況如今呢?皇上這會兒也沒宣召我,咱們避開一些才好。」
    回到永和宮,已有妃嬪陸續來問安,沒見著的留下了一些禮物,在門前遇見的,便只有請進門說說話。之後竟是接連不斷有人來,半當中乾清宮梁總管的徒弟跑來問娘娘怎麼都到了乾清宮,卻沒進門,嵐琪敷衍說:「永和宮裡有姐妹等著相聚,皇上本也沒召見我。」
    誰曉得一刻鐘後,又有人匆匆跑來,環春笑著進來說:「皇上有旨,請您過去呢。」
    「難道這各色各樣裡頭,也算上我一個?」嵐琪沒好氣地輕哼,便吩咐環春,「你親自去一趟,說我回來走得急,吹了冷風胸口不舒服。」
    環春笑道:「娘娘是想讓萬歲爺親自來咱們永和宮?」
    幾句話說著,心裡反而沒那麼衝動,嵐琪又吩咐環春:「還是別胡說了,就跟皇上說,我這兒忙不過來,明日再去請安。」
    如此環春也不必親自去,讓乾清宮的人把話帶回去後,便沒再見皇帝那邊有什麼動靜,待天色漸暗,宮嬪們不再來,嵐琪形單影隻地站在屋簷下,女兒們今晚都在寧壽宮,她不知道在這裡站著是等誰,冷不丁的十三十四阿哥從門前進來,她才心頭一暖,等不到丈夫,兒子總是能等到的。
    白天十三回來後,在寧壽宮見了皇祖母和額娘,就跑去書房。他帶了好多東西要給弟弟,這會兒胤禵跑來,拍怕他的腳興沖沖對嵐琪說:「額娘您看,這皮靴是不是很帥氣,冬天在雪地裡走,也不會凍著腳也不會濕了,是十三哥給我的。宮裡的靴子總是好看不中用的,雪地裡走兩步就濕了。」
    胤祥站在一邊憨厚地笑:「我和胤禵的腳一樣大,讓那邊的工匠照著我的尺寸做的靴子,就是我們都要長個兒,怕是明年冬天就不能穿了。」他驕傲地對嵐琪說,「我打獵得了第二名,是皇阿瑪賞我,我給胤禵也要了一雙。」
    胤禵高興地摟著哥哥說:「等我明年去江南,也給十三哥帶好東西。」
    胤祥愣了愣沒聽明白,胤禵忙捂了嘴,他又得意忘形了,嵐琪歎口氣,索性把一雙兒子叫進門,告訴他們明年的事,自然十四若隨駕,十三阿哥多半會跟著去,談不上哪個給哪個帶禮物回來。
    胤禵卻苦惱地說:「我去了乾清宮,要讓皇阿瑪考我的功課,可是太子在那兒說話,一說好半天,我只能回書房了。太傅說皇阿瑪必然積累了許多朝政要處理,這幾天一定都沒空。」
    胤祥很懂事,幫著額娘勸弟弟:「皇阿瑪答應你了,總不會忘記的。這幾天你再好好準備準備,別鬆懈了萬一皇阿瑪突然考你,你兩眼抓瞎。明年不論如何,咱們都一起出門,外頭的世界可真大,出去走走才知道自己的眼界多狹隘。四哥那麼厲害,一定是因為他小時候就跟阿瑪額娘出遠門。」
    兒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再之後用了膳,他們要去溫習功課,而胤祥跟了出門一趟,難免心有些野了,說下午遇見四哥時,四哥要他好好靜下心來繼續唸書,佈置了功課回頭要考他,小傢伙立時就緊張起來,都不必嵐琪操心什麼,乖乖就收心了。
    靜下來時,嵐琪反而覺得,兒子們現在那麼懂事不用她費心,自己好像不被需要了,他們到了不願與母親膩歪在一起的年紀,孤坐在窗下時,莫名就覺得內心淒涼。想著皇帝東巡一路的聲色犬馬,那「各色各樣」幾個字真是戳痛了她的心,她終究還是小氣的。只可惜到了這把年紀,拈酸吃醋,怎麼看都矯情。
    那一夜,嵐琪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下的,隔天清早呆呆地坐在鏡前梳妝時,有太監來稟告,說昨日隨駕回宮的一位官女子不舒服,想請娘娘宣太醫。嵐琪隨口就應了,不想半個時辰後送來消息,說那官女子有了身孕。那一瞬嵐琪心裡像是吃了黃連般苦澀,打起精神吩咐內務府的人照規矩派人去照顧,就沒再過問。
    消息一經傳開,越來越多關於皇帝東巡途中的軼聞秘事傳出來,說隨行的妃嬪幾乎都在大帳待過,皇上在宮裡極少會「雨露均沾」,沒想到這次出遠門,隨駕的都得以和皇帝一夜溫存。雖然不見得人人都做了那些事,可皇帝身邊的人流水似的換,東巡路上,各地風光已漸漸不重要,竟變成了眾人每日期待,皇帝今晚會召見誰。
    午前另有消息傳來,說三福晉有身孕了,該是東巡路上懷的,倒是一路顛簸沒出什麼事,是今晨起來覺得不舒服找了大夫看,才曉得是有了身孕。
    三阿哥膝下子嗣不多,榮妃自然高興,可嵐琪去向她道喜時,榮妃卻說:「你走了以後,那一路實在熱鬧,宜妃在大帳裡待過好幾夜,我和端嬪是拉不下臉面的,可就連惠妃都被傳召了一次,不過我想大概就是說說話吧,還能怎麼樣?」
    嵐琪臉上淡淡的,榮妃又道:「風餐露宿,吃得不講究,打來的獵物烤了就送到聖駕前,草原上又寒冷,皇上鹿血酒就不知喝了幾回,也難怪了。」
    「就怕在外頭嘗著甜頭,回來大家都不安分了,盼著皇上還能像路上那樣眷顧每一個人。沒事也罷了,萬一生出些有的沒的,又是姐姐和我操心。」嵐琪正經臉色說,「姐姐好好歇息幾天,馬上就要過年了,你不在家我打不起精神來置辦,就等你回來好賴著你。」
    榮妃知道嵐琪不會高興,說出來並非想故意戳她的痛處,事實如此,說明白了反而少些猜忌,皇帝這一路真就是身邊美色輪流轉,要說唯一好的,大概就是守著家花,沒多瞧一眼野花。
    嵐琪神情懨懨地回永和宮,總覺得這幾天還是哪兒都別去的好,去哪兒聽的話都跟刀子似的戳在心窩上,而除了妃嬪們流水轉,常被皇帝召見的密貴人、袁答應之外,敏常在也有連著三四天跟在皇帝身邊。怪不得嵐琪覺得十三出去了一趟回來瞧著比從前更精神自信,也許在孩子心裡,誰也不願生母被父親冷落。
    如此一來,嵐琪也不好見杏兒,自己不至於嫉妒她,就怕杏兒心裡負罪。
    而延禧宮裡,年幼的敦恪公主不堪旅途疲憊,這日下午就開始發燒,敏常在不得不求德妃娘娘宣太醫,而因見有太醫進出延禧宮,念著早晨兩件喜事,宮裡人都以為敏常在也有了好消息,等知道是敦恪公主病了,才都莫名地鬆口氣。
    再看乾清宮,皇帝昨日回來一頭扎進書房後,除了數得過來睡覺的那幾個時辰,乾清宮裡無數大臣武將進進出出,明明路上那麼辛苦,卻一刻都不歇地處理朝政。這樣一來,有人心裡又心疼他,隔著百里千里時都沒見的那麼惦念,如今才隔了幾道宮牆,反不能安心。
    嵐琪不能讓自己胡思亂想,便把懶於做的事一件件都拾起來,畢竟宮裡空置了幾個月,各處都有懈怠,她帶著環春和內務府的人,東西六宮一處一處去問是否妥當。連惠妃、宜妃的住處都沒落下,到儲秀宮時,佟妃正歪在床上歇著,慵懶地對嵐琪說,她的身子要被車馬顛散架了,這會兒躺在床上,還覺得晃動。
    姐妹倆說會兒玩笑話,嵐琪要走時,和貴人從偏殿過來行禮相送,到底是年輕,休息一晚上就精神了,紅潤的臉頰上有恬靜的笑容,還捧上一方盒子讓環春拿著,說是給兩位公主帶的物件。
    嵐琪謝過她,帶人離開儲秀宮,一路要往鍾粹宮和延禧宮去,可是和貴人漂亮的模樣在眼前揮之不去,要說年紀小,皇帝又不是沒和她這年紀的宮嬪有過床笫之事,只不過他自己年紀大了,才覺得有些放不開,照他這次路上雨露均沾的架勢,這麼漂亮嬌嫩的新鮮人擱在眼前卻不動凡心,還真叫人摸不透。
    想著想著,嵐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酸了,趕緊按捺下亂七八糟的嫉妒心,到鍾粹宮後再輾轉往延禧宮來,進門時覺禪貴人剛從敏常在的屋子出來,立在一旁躬身道:「公主退燒了,大夫說是各地輾轉,小公主有些水土不服了,將養幾日就好。」
    嵐琪頷首應著,悄然進門,見敏常在正跪坐在腳踏上伏在榻邊,榻上敦恪闔目而眠,她單手支頤靜寧地看著女兒。
    嵐琪停下了腳步,她好像很久,或是從沒有見過敏常在如此安寧幸福的笑容,雖然對著孩子們的她,也會有幸福的笑容,但的確是不同的意味,至少在嵐琪看來,完全不一樣。
    覺禪貴人等在門外,忽然見德妃娘娘出來了,以為是不是敏常在和女兒一道睡過去,探頭望了眼見敏常在好好坐著,又見德妃若有所思,便沒多嘴問。將娘娘送走後,再折回來看她們母女,敏常在掛在嘴邊的笑容映入眼簾,她心裡似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