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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聖駕離京

    大阿哥隨扈南巡的消息傳來時,嵐琪正在寧壽宮陪太后和幾位王府老太妃福晉說話,大阿哥跟著消息後腳就來,給太后磕頭請安,說他要陪父親出門了,請皇祖母保重身體。
    眾人都誇讚大阿哥能幹出息,嵐琪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太后諄諄教導:「一路安全最要緊,你自己還是個孩子,不要太逞強,這些事自有你的皇叔和大臣們料理,小心跟著你阿瑪就好,要緊的是你們父子倆的身子骨,在外頭風餐露宿,萬事小心。」
    叮囑的話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嵐琪卻是看著人高馬大的大阿哥發呆,眨眼十幾年,那個小娃娃成了大男人,膝下都有一個閨女了,再一眨眼等四阿哥長大,十三十四長大,她是不是就該老了?
    扭頭看太后,鬢邊隱隱有白髮,昔日初見時,尚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真真歲月不饒人。
    初七夜裡,綠珠香月慇勤地收拾了主子的寢殿,嵐琪知道她們的小心思,照著從前的習慣,皇帝出門前總愛來永和宮看看,哪怕只是站一站叮囑幾句也好,但今晚盼了半天,也不見御輦的影子,之後聽說皇帝出了承乾宮,綠珠她們一陣興奮,可御輦卻晃晃悠悠往西六宮去,連個人影都沒往永和宮門前晃。
    幾個人都耷拉著臉,嵐琪卻笑悠悠說:「回頭萬歲爺道上往宮裡捎好吃的,我賞給你們成不成?」
    這些都是玩笑,嵐琪也不至於那麼大度,只是她曉得如今宮裡的狀況,更記得當日玄燁說,不讓宜妃隨駕的法子有的是,她早先還惦記是個什麼法子,自從接手六宮瑣事,一時把這茬給忘了,到正月惦記起來時,宜妃立馬就病了,想想逃不過是皇帝的主意,他竟然這麼下得去手。
    這邊廂,御輦果然在翊坤宮門前停下,章答應穿著大氅早早就候在門前,嬌俏玲瓏的人,風雪裡凍紅了一張臉,玄燁倒是關心:「大冷的天,往後不必在門前迎駕。」
    章答應垂首應著:「娘娘說她起不來,已是失了禮儀,要臣妾不能再怠慢。皇上裡頭請吧,娘娘已梳洗好,在榻上等候了。」
    「你是朕的答應,不是她的奴才。」玄燁不知為何冒出這一句,到底是為他生養一子一女的人,且對嵐琪忠心耿耿,雖然玄燁自己也覺得這裡頭層層疊疊的關係很彆扭,可章佳氏不是個壞女人,哪怕情分爾爾,幾句關心總還是成的。
    章答應卻不為所動,那一陣子天天脫光衣裳裹著披風氅衣等在門外的日子,哪怕不是皇帝的過錯,她對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不敢再有任何幻想,加之對嵐琪的忠心,她從來就沒希望能分的皇帝多少愛。
    玄燁見她這般,沒再多說什麼,進了門往宜妃內殿來,一屋子的湯藥氣息,病榻上的人雖然盥洗打扮得乾乾淨淨,可燭光下也隱藏不去面上的憔悴,眼角的細紋因瘦了許多明顯起來,玄燁未免有些惻隱之心,畢竟這次藥下猛了,前兩天聽說宜妃燒糊塗的時候,他還挺擔心把好好一個人給弄死了。
    早先就跟嵐琪說,不會帶宜妃南下,可前後的事忙起來,他竟然忘記了,等過了正月猛然想起來,趕緊讓梁公公安排。那日正好太后擺宴,席間一人一盅烏參魚翅羹,梁公公派人在宜妃的羹湯裡下了藥,一定讓人仔仔細細端到宜妃跟前,派去的人也是親眼看著宜妃吃下去的。
    那會兒只是想讓宜妃拉個肚子腿腳發軟不好跟出門,竟然因此著涼發燒,玄燁不高興說下手太狠了,害得梁公公還挨了罵,好在宜妃福大命大,燒得糊里糊塗的人,還硬是給緩過來了。
    「等臣妾身子好了,能不能追皇上去?」宜妃低垂著臉頰,眼圈兒通紅,沒有哭卻故意哽咽幾聲,撒嬌似的說,「臣妾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到今天,卻落得這個結果。」
    「你獨自上路諸多不便,皇額娘必然不肯答應,若是你能說得動皇額娘答應,朕自然讓你追來。」玄燁溫和地哄著她,「再有你非要這樣的話,大臣們怎麼看?還當朕不是去辦正經事的,你的名聲也不好。江南朕還會再去,將來一定帶著你,下一回你可要小心照顧自己的身體,再出這樣的事,朕也不答應了。」
    因身上有病,宜妃不敢欺身上前纏著皇帝,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臣妾真的不能隨駕了?」
    玄燁笑悠悠,很耐心地說:「朕會一路給你帶東西回來瞧瞧。還有,回宮後朕要在暢春園住著,你還沒去過那裡,到時候一道去。」
    宜妃這才高興了一些,本打算和皇帝多說會兒話,可梁公公卻在外頭催,說起風了唯恐一會兒下雪,請皇帝早些回乾清宮,明兒一早就要啟程。
    自然這是玄燁早就教唆好的,他並不想在翊坤宮久留,這就要走,宜妃突然吩咐桃紅:「章答應呢,讓章答應送送萬歲爺。」
    玄燁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便走了,門外章答應侍立在側,屋子裡地龍溫暖如春,她卻等在外頭幾乎凍成了雪人,玄燁有些不忍心,一路走到門外時,突然說:「十三阿哥很乖巧,改日去永和宮坐坐?」
    章答應一怔,匆忙點了點頭,福身恭送皇帝離去,只等御輦走遠了,小雨才推推主子:「咱們進去吧?給宜妃娘娘請個安,早些休息才好,您的身子都凍僵了。」
    章答應回過神,一路默默無語地再來宜妃跟前,人家軟軟懨懨地躺著,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恨恨地說:「原我想自己不能去,把你送去跟著也好,結果你一點兒沒眼色,白叫你打扮成這樣等著了,你若開口,我再敲敲邊鼓不就成了?」
    「臣妾想,皇上一定是怕您不高興。」章答應平靜地回答,「臣妾再怎麼哄得皇上喜歡,也不及您在他心裡的份量。」
    宜妃真真是很好哄的人,幾句話就叫她高興起來,感歎自己無福隨扈南巡,說了半天沒用的話,就打發章答應歇著去了。
    翌日清晨,聖駕浩浩蕩蕩離宮南下,皇帝沒讓妃嬪們相送,利落地就出門了,等儀仗前後都出了四九城,宮裡人才鬆口氣。而此次御駕出巡,正月初八離京,擬定二月末回宮,前後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若是路上為了什麼耽擱或改動行程,恐怕三月裡回來也是有的。宮裡人都說,皇帝出門時妃嬪們還穿著襖子裹得鼓鼓囊囊,等他回來,都將是春日輕衫另一番風景。
    而最令人憂心忡忡的是,原以為宜妃隨扈,先不論拈酸吃醋的事兒,好歹有個人貼身伺候,皇帝一去兩個多月,沒個人在邊上怎麼成,這下好了,宮裡除了隨扈伺候的宮女外,竟無一個妃嬪隨駕,江南春光無限好,女人們的心都懸上了。
    轉眼聖駕離京已有四五日,這天嵐琪忙裡偷閒,抱著十四阿哥在屋簷下曬太陽,榮妃帶著榮憲來串門。正月初九本是十四阿哥胤禵的生辰,可是永和宮裡沒有任何慶祝,皇帝也什麼都沒表示就在初八離宮,眾人知道德妃是為了悼念太皇太后,既然她這個心思,宮裡人還少一分人情相送。
    但是私下要好的姐妹們,還是略表恭喜,畢竟生個孩子不容易,養大更不容易,安安穩穩到了一週歲,總該慶祝慶祝感激上蒼。這會兒榮憲姐姐正給弟弟手腕上套了一串金珠子,每顆金珠子間用紅繩打了很複雜的吉祥如意結,榮妃在一旁說:「她親自給弟弟編的,金珠子一顆一顆挑,要大小均勻做工細緻,沒少給人添麻煩。」
    榮憲抬頭看了眼額娘,有些話藏在心裡沒說,等哄得胤禵笑了,便抱著弟弟邊上玩兒去。
    看著姐弟倆離開,嵐琪這才對榮姐姐道:「往後她想做什麼,姐姐儘管由著她吧,布姐姐跟我說,她聽見女孩子們在屋子裡說話,純禧榮憲她們都說,再過幾年弟弟妹妹出生,她們就看不見了,如今大阿哥連女兒都有了,她們出嫁的日子也在眼前了。」
    榮妃聽得眼圈一紅,嵐琪又沉重地說:「姐姐也知道,宮裡宮外傳得熱鬧,草原那邊很不太平,長公主們大多都在草原上,咱們這兒的女孩子們也長大了……」
    話到這一刻,嵐琪覺得自己太殘忍,她的溫憲溫宸都已被許諾不嫁草原,她這些話說的,毫無底氣。
    榮妃拿帕子掩了掩眼角,定下心道:「我心裡有準備了,我聽你的,這兩年就由著她們吧。」
    嵐琪不想她傷心,母女在一起一年是一年,悲傷思念留著往後的日子,現在該高高興興才對,而且她們倆難得偷閒,說些有趣的事才好,天南地北地扯開話題,漸漸又回到孩子們身上,榮妃道:「皇上昨兒半途送回來的旨意,讓太子獨自去暢春園唸書了,就在什麼無逸齋裡,你知道嗎?」
    嵐琪點頭:「很清靜的一處地方,那年住著就想這地方將來誰來住,倒是挪給太子唸書了。」
    榮妃輕聲湊到一旁說:「聽講大福晉又有了,惠妃那裡藏著沒讓說。」
    嵐琪好生訝異,算算日子實在太勤太近,大福晉小小年紀怎麼受得了?但不等她為此唏噓,宮門前有人來通報,門前是綠珠支應著,她趕緊跑來說:「主子,皇貴妃娘娘不大好,剛才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