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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你真難哄

    「燙著沒有?」玄燁抓了嵐琪的手就離開了桌子,邊上宮女太監趕緊過來收拾,玄燁翻開嵐琪的手看,見纖纖玉指完好無損,才舒口氣,輕輕一拍她的額頭,「毛手毛腳的,往後這些事,讓環春她們做,你坐著吃飯就成了。」
    「皇上。」嵐琪卻看著他,平日若在人前打情罵俏她還會羞赧,今天卻完全顧不得這些,直直地看著玄燁,輕聲問他,「您剛才說什麼?」
    「說什麼?說要賜死郭貴人。」玄燁隨口便重複,索性飯也不吃了,拉著她往裡頭走,嵐琪幾乎被拽著走進去,到裡頭安靜的地方,眼前的人才立定回身,雲淡風輕地笑著問她,「怎麼了?」
    「郭貴人她……」嵐琪想說罪不至死,想為那一條性命爭取生的可能,但一想起那拉貴人拿剪刀刺向自己,一想起搖籃裡胤禛發青的臉色,她又說不出口了。
    玄燁拉著她坐下,低下頭含笑看她緊繃的臉,「笑一笑啊,朕不喜歡看你皺眉頭,怎麼了,和你不相干的人,罪有應得,你犯什麼愁?」
    嵐琪別過臉:「是不相干,可臣妾笑不出來,皇上不要生氣。」
    玄燁笑:「朕怎麼會生氣。」
    「可是臣妾今早聽太后娘娘說,只讓她禁足靜養,說是癔症,不宜定罪。」嵐琪還是說出口了,「皇上現在說要賜死她,已經下旨了嗎?」
    「沒有下旨,但朕昨晚已會意惠嬪,她若聽不明白朕的話,或者假裝聽不懂,郭貴人就不用死,朕並沒有明說。」玄燁脫了靴子盤膝坐上來,將胤祚的玩具一件件收拾到炕桌上,若無其事地擺弄著,「朕的本意是賜死,但生死大權在惠嬪手上,朕會看她如何處理,自然郭絡羅氏的生死,並不重要。」
    嵐琪背對著他沒動,若是往日,早就跟上來膩歪著了,今天卻似定在那兒,一言不發,只聽著身後人說話。
    玄燁的聲音不疾不徐,「宮裡這樣的事,在所難免。妃嬪越來越多,皇子公主越來越多,朕或有顧不過來時,將來若再出了這樣那樣的事,雖有律法衡量犯罪的輕重予以處罰,但紫禁城裡總有些不同,律法固然重,可宮廷裡,更有宮廷的活法。」
    「皇上不是來用膳的,是要來告訴臣妾這些話,對不對?」嵐琪的身子顫了顫。
    「朕來告訴你,好過將來旁人來告訴你。」玄燁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將她轉過來,「也許有一天,惠嬪今天做的事,你也會做。」
    這一句話,不等玄燁拉她,嵐琪自己就轉回來,急急地說:「臣妾不會做那樣的事,臣妾一輩子都不會做背叛您,或者讓您煩心傷心的事。」
    玄燁笑:「你在說什麼,朕是說總有一天,你也會做惠嬪今日奉命處置郭絡羅氏的事。什麼背叛朕,什麼讓朕傷心?就憑你,烏雅嵐琪?」
    看著皇帝滿面笑意,嵐琪有點轉不過來,旋即被玄燁雙手捧住臉揉搓,「笨死了笨死了,朕說了半天話,你聽到哪兒去了,你到底聽了什麼?」
    嵐琪掙扎著躲開他的手,皺著眉頭說:「臣妾說正經的,這麼嚴肅要緊的事,您怎麼能笑得出來?」
    「朕只會為了珍惜的人喜怒,你好了朕就高興,你不好朕才會生氣,郭絡羅氏那樣的人,朕不屑費精神。」玄燁說著,拉過嵐琪看看她的耳朵,已經不似剛來時那樣發紅了,輕輕一揉,將桌上摘下的耳墜又給她戴上,倏地更親了一口,問她,「好好回答朕,剛才那些話,你可聽明白了?如果將來再有第二個郭絡羅氏,朕可授命於你?」
    「臣妾願意,可若做得不好怎麼辦?」嵐琪一邊點頭,腦袋就要垂到胸下去了,囁嚅著,「跟著太皇太后和蘇麻喇嬤嬤聽了太多從前的故事,甚至還有孝康皇后的事,可聽著與親身經歷真是不一樣,臣妾昨晚害怕極了,而剛才聽您說要賜死郭貴人,也一樣被嚇到,畢竟那是一條人命。」
    「可昨晚她若弄傷了覺禪氏,害得一屍兩命,覺禪氏和八阿哥的命呢?」玄燁不屑地說,「朕不是在乎覺禪氏的性命,而是如你所說,那是一條人命,但覺禪氏和八阿哥是無辜的,而郭絡羅氏罪有應得。她若死,殺她的人不是朕,是……」
    話突然停下,玄燁歎了口氣似的,嵐琪這才抬起頭看他,皇帝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也許他並不想把太醜惡的真相都擺在嵐琪眼前,而嵐琪也在這一刻頓悟蘇麻喇嬤嬤說的,有時候看到真相,也就是絕望的時候。
    「這件事和你不相干,朕把日後該教你的道理說清楚就足夠了,眼下不要你管六宮的事,就繼續呆呆笨笨地哄朕高興。」玄燁一把抱住了她,笑悠悠地說,「最近好像長肉了,身子軟綿綿的。」
    溫暖愜意的懷抱,阻擋了深宮的寒意,可伏在玄燁的肩頭,嵐琪還在想他剛才說的每句話,她一直都明白,太皇太后對她的期許,不僅僅是陪伴玄燁。如今宮內雖是榮嬪、惠嬪主事,可太皇太后對她們倆已失去信任,而玄燁也對她把話說到這一步,顯然將來接過她們手中權力的人會是自己,而不知何時的某一天,她會不得已地手染鮮血,不得已地為了玄燁為了整個皇室,去結果所謂罪有應得的性命。
    「皇上……將來如果臣妾做的不好,您罵歸罵,但不能嫌棄厭煩,要耐心地教我。」嵐琪突然冒出這句話,玄燁笑出聲,「朕現在就來教你了,將來怎會嫌棄你不管你?」
    可嵐琪又怔怔地,彷彿不由自己地問:「可您會不會像現在對榮嬪娘娘和惠嬪娘娘這樣,將來有一天,也抱著另一個女人說同樣的話,說的人卻是臣妾?」
    屋子裡靜了,嵐琪說完才後悔,多擔心身上的懷抱會鬆開,但現實如此,她永遠聽不到看不到皇帝和別的女人共度良宵時,會做什麼,會說什麼話,在她心裡也始終明白,什麼是歲月流逝,什麼是色衰恩馳。
    「朕不知道。」彼此沉默許久,玄燁終於開口,竟是真的鬆開了嵐琪的懷抱,可卻又抓起嵐琪的手抵在自己的心門口,溫暖如春風的面容裡,滿滿是對眼前人的溺愛,他笑著說,「未來的事朕不知道,可朕一天一天疼著你愛著你,不就一步一步走到將來去了?你看,現在不就是從前的『未來』,我們不是走過來了,你且數數,康熙十四年正月十五到今天,多少年了?」
    六年多了,這六年裡,他完完全全把自己放在心窩裡疼,也只有嵐琪知道,雖然她心裡有這不敢也不能逾越的分寸,但玄燁在她身邊時,兩人獨處時,他是丈夫是男人,從來都不是帝王。
    「再六年,皇上再對臣妾說這句話好不好?不能忘了。」嵐琪一開口,竟是熱淚盈眶,撲在他肩頭,「說好了呀。」
    玄燁也鬆了口氣似的說,「你真難哄啊,又笨,要讓你弄明白把你哄高興,真是太難了。剛才進門你們一大一小,朕真該抱了胤祚就走,兒子一定比你好對付多了。」
    嵐琪卻是滿面春光,歡喜地騰起身子拉著玄燁要走,問她去哪裡,人家說要去乾清宮打點皇帝出行的東西,曖昧又賊兮兮地笑著,似乎意在爭取後幾日的清閒,玄燁哭笑不得,心情大好。
    皇帝一頓飯雖吃得不好,可李公公和環春見兩人滿面喜色地出來,都忙不迭把心放回肚子裡,剛才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嚇得個個兒噤若寒蟬,眼下見他們好了,永和宮裡尷尬的氣氛立刻緩和過來,只是兩人又不留下,急著就要去乾清宮。
    而皇帝將午膳大張旗鼓傳進永和宮,本來就不為了吃,是為了給人看。昨夜他突然選擇去承乾宮,就想好了今天要做些什麼給嵐琪撐臉面,眼下皇帝入永和宮用膳,之後又與德嬪攜手回乾清宮的事,果然一陣陣風地往六宮裡傳。
    傳到翊坤宮時,惠嬪和宜嬪正不言不語地坐著,聽桃紅說完皇帝在幹什麼,宜嬪冷然對惠嬪道:「皇上真無情,恪靖還是我妹妹生的。」
    「不是皇上無情,是你妹子做得太過了。」惠嬪說著,擺手示意桃紅下去,沉色與她說,「我豈敢矯詔,皇上的確暗示我賜死郭貴人,她已經瘋了,活著也是受罪。對你而言,也永遠不曉得哪一天,她突然又撲出來咬人,你不怕?而你養她在翊坤宮,皇上還會來嗎?說句不客氣的話,妹妹,烏雅氏在萬歲爺跟前能不能被誰替代我不敢說,可你我,誰都能替代。」
    宜嬪眼裡似要飛出刀子,咬牙切齒道:「惠嬪姐姐好狠,好狠。」
    惠嬪扶一扶自己的髮髻說:「不然呢?」
    宜嬪眼裡有淚,彷彿才覺醒了骨肉親情:「她是我妹妹,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同胞妹妹?」惠嬪閒閒地端茶來喝,茶已涼,她還是灌下一口,說的話也越發冷,「你讓我安排太醫院給你送藥時,她是不是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