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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賜死

    端嬪聽了心頭一驚,忙拉著榮嬪走遠些,嗔怪她:「在寧壽宮門前你也敢說這些話,太后聽見了可不得了。」
    榮嬪也知失了分寸,但又不甚在意地淺笑:「雖說不得,可太后菩薩心腸,只怕聽見了也不會怪罪,你看郭貴人這樣子,不過一句癔症打發了。依我看,她就是瞧著惠嬪出面來管,索性就推得乾淨,可太皇太后也有算計,總想著將來宮裡只有太后,是該開始讓太后出面管事,就怕我們太后娘娘,要做一輩子富貴閒人,真不知將來,這宮裡哪個女人能真正說了算。」
    「總不會是你我。」端嬪勸她,「你心裡要明白,咱們是爭不過的。」
    榮嬪連連點頭:「你放心,並非我變了心或要走岔道,哪怕算計什麼人,我也不會害人性命,我就不怕造孽嗎?不過是想著自己出身微寒,我不願胤祉將來被人恥笑,子以母貴,我得為他在這個宮裡掙一分臉面才好。」
    說起來了,榮嬪又道:「一清早還沒出門,內務府就來人了,說皇上讓我在東六宮空置的殿閣裡選一處遷入,這麼些年了突然提這件事,我就想總該有緣故吧。一問才曉得另還有惠嬪的事,皇上讓她在西六宮選一處居住。」
    端嬪喜道:「這可是好事,當日我先於你進了鍾粹宮,雖是有緣故的,心裡總還不踏實,瞧著你和惠嬪都還未入主東西六宮,我倒先在鍾粹宮正經做起主子了,這下好了。」
    榮嬪卻歎氣:「是喜事,可昨晚半夜皇上找惠嬪去乾清宮你可知道?大半夜的能說什麼,你瞧她今天熬得烏眼圈,我猜想並不是什麼好事,皇上眼睛那麼毒,一定看得比我們還透徹,所以這一次遷居,我心有慼慼焉,若是真正為了高興的事賞我該多好。」
    端嬪勸她不要多想,兩人回鍾粹宮要路過景陽宮,立在門前瞧了瞧,端嬪笑道:「就這裡吧,住得近往後走動也方便。」
    說話時,瞧見布貴人和戴佳氏從前頭回來,她們本是跟著德嬪走的,不免問為何又回來了,布貴人笑道:「都到了門前,戴妹妹硬是把我拉開,說瞧著德嬪心情不大好,我們去了她要陪坐反而尷尬,閒話幾時都能說,讓她靜一靜,這就回來了。」
    榮嬪笑道:「妹妹倒是玲瓏心,方才見你們跟上去,我不好喊出聲,德嬪昨晚也被郭絡羅氏嚇著了,讓她靜靜才好。」又笑著告訴兩人,她之後要搬來景陽宮了,一時都高興,更結伴進去逛了逛,預備等榮嬪喬遷之喜,來討一杯酒喝。
    而前頭永和宮裡,嵐琪回來後就獨自一人悶在屋子裡,昨晚抱著胤祚一夜沒睡好,早晨迷迷糊糊醒來就聽說太后宣召,緊趕慢趕地到了寧壽宮,聽了這樣一些話,才曉得昨晚是郭貴人刺傷了宮女,帶著凶器在六宮流竄,大半夜的捉迷藏似的找了半天才找出來,心裡想想就覺得懸,這要是闖入什麼地方再傷了什麼人,如何是好?
    而方纔那幾個常在答應的話,也讓她心裡不自在。她明白玄燁去了承乾宮而不來瞧她,必然是不得不這樣做才好,只是她受夠了稍有點什麼事就被人拿來比較拿來取笑,一直聽過則已不計較,那是做給別人看的,哪能自己心裡真的就不在乎呢?便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好性了,才被她們輕視,當玩笑掛在嘴邊。並非她如今成了德嬪娘娘,才覺得要高人一等容不得別人閒言碎語,而是想著孩子們往後漸漸大了,他們若聽見幾句,會怎麼想?
    「下回再讓我聽見……」嵐琪自言自語,想發狠許個願,可還是心頭一軟,覺得何必呢,何必為了幾句話與人爭得面紅耳赤。
    正自相矛盾時,環春悄然進來,起先是知道她在生氣要靜一靜才沒來打擾,但這會兒有太醫到了,不得不進來請脈。自那年主子懷著六阿哥卻不知道,險些闖禍後,太皇太后命令太醫院隔天就要來給她請脈,一來六阿哥難產她需要調理身體,二來防著侍寢後有了身孕不知道,請脈的結果都要呈報慈寧宮,所以才不敢耽擱。
    嵐琪也不推脫,不願為難太醫,待老規矩一套折騰好,太醫說她有些心火,讓靜養兩天,要走時,嵐琪卻留下他問:「您可知道,一個人若要得癔症,是怎麼來的嗎?」
    太醫微微皺眉,會意德嬪是在乎郭貴人的事,心裡掂量了幾下,便躬身道:「臣所長千金婦科,對於癔症並無太多研究,僅略知皮毛。臣以為,癔症常有兩種,一者先天遺傳,生來就有,二者後天肝氣鬱結、氣滯血瘀,長年累月精神萎靡,亦可致瘋癲。」
    嵐琪頷首,想了想又問:「那所謂肝氣鬱結之類,也是因病而起嗎?」
    太醫笑道:「娘娘,這是個循環,如婦科中崩漏,肝不藏血致崩漏,血虧則又損肝,損肝必致肝不藏血,是循環往復的症狀。」
    這幾句嵐琪就聽不大懂了,到底還是定下心直白地問:「其實我是想知道,像郭貴人這樣的癔症,是不是吃錯藥或者吃了不該吃的藥,也會引起來?」
    繞了一大圈子,太醫還是不得不苦笑:「臣不敢胡言,畢竟郭貴人此前不曾召太醫問診看病,但若是旁人,因為吃錯藥或吃了不該吃的藥導致瘋癲,據說也是有的。」
    嵐琪點頭,心想你早說呢,讓環春賞了銀子打發走,回頭就抱怨:「這些老太醫,說話滴水不漏的,難道我要害他不成?說了這麼一通話,我又不要學醫。」
    環春只笑:「奴婢聽著也暈,可又覺得好笑,再想想,其實這也是說話的門道,這些老太醫那麼多年在宮裡見過那麼多人,還是伺候最難伺候的上頭幾位,肚子裡沒幾根應付人的花花腸子可怎麼成。奴婢覺得您不學醫,學學他們繞彎的門道也好,您瞧那些話,非得您明白問了,他才含糊其辭告訴您,萬一有什麼事兒,就是您問的,可不是他上趕著告訴您的。」
    嵐琪卻嘖嘖道:「自來了永和宮,你手底下人多了,更比從前厲害些,這些話若叫皇上聽見,也一定誇你能幹。」
    可這樣的話說著,提起了玄燁,嵐琪的心情頓時又不大好,昨晚她嚇得抱著胤祚一夜,那會兒真希望皇帝能來,才算是明白深宮女人幽怨的悲哀,早晨起來聽說聖駕去了承乾宮,心裡更是一陣陣的酸,說到底,她也是個凡夫俗子,是個滿心盼丈夫寵愛,再庸俗不過的小女人罷了。
    之後見環春收拾送人的東西,嵐琪問她做什麼用,環春訝異:「溫妃娘娘得了八阿哥,您要送禮賀喜呀,還有覺禪常在,總要有情面上的往來,你老早就囑咐奴婢準備的。」
    說起來這一通鬧騰,竟把八阿哥出生的喜慶都沖淡了,所有人都等著看翊坤宮姐妹倆會有什麼結果,反而鹹福宮裡什麼光景,卻無人在意,饒是溫妃娘娘一清早各處送福袋,大家隨手一放又都忘了。
    正好胤祚被抱來,嵐琪和他一起拆開紅彤彤的錦緞袋子,裡頭各色小東西和吃食,胤祚當玩具似的撒開,自己悶著玩了會兒,就來撒嬌,扒拉著嵐琪哼哼,嘴裡口齒不清地說著話,嵐琪哄他:「是想哥哥了嗎?」
    正月裡各宮你來我往的請宴,孩子們時常一起玩耍熱鬧慣了,難免他才一歲的孩子都耐不住寂寞,又不大會說,只管咿咿呀呀纏著嵐琪,纏久了得不到滿足,便大哭大鬧,嵐琪本來還想自己再靜會兒生生氣的,被兒子一糾纏,一上午盡圍著他轉悠。
    午膳原沒什麼胃口,結果乾清宮和御膳房的人卻來了,說皇帝的午膳要擺在永和宮,環春領著宮女去張羅,嵐琪卻抱著兒子立在殿門口,時不時環春從她面前走過,她就嘀咕一句:「你再去問問,是不是該去承乾宮的,搞錯了?」
    「您就口是心非,一會兒您見了萬歲爺自己問去。」環春被她說得不耐煩,更指一指乾清宮和御膳房的人說,「人家聽見了可不好。」
    嵐琪不服氣,抱著胤祚回內殿,在炕上陪著兒子玩耍,直等聽得外頭通報皇帝駕到,她心頭先是一喜,臉上都有笑容了,可不知哪裡不對勁,愣是沒挪動身子,抱著兒子一頭歪下去裝睡。
    可胤祚怎麼會配合,突然見額娘躺下去睡了,反而樂呵呵爬上來捧著嵐琪的臉又揉又掐,更伸手去拽她的耳墜,嵐琪吃痛叫出聲,玄燁正好進來也嚇了一跳,走近看,只見做娘的捂著一邊臉滿面痛苦,小娃娃不知所謂地坐著哇哇大哭,玄燁苦笑:「你們一大一小,朕先哄哪個好?」
    但嘴裡說著話,手已伸過來拉開嵐琪的手,瞧見她臉頰下一道劃痕微腫,耳垂泛紅,猜想是被兒子弄傷的,先小心翼翼給她摘了耳墜,查看了沒有破皮出血,才輕輕出口氣說:「笨死了,跟兒子玩都會弄傷自己。」
    嵐琪則被他在耳後一口氣吹得心撲撲直跳,旋即更被攬入懷裡,玄燁竟像模像樣地指著兒子教訓:「你欺負額娘還有臉哭?」
    胤祚已經能分辨凶和溫柔,這一下更是委屈得哭得撕心裂肺,驚得乳母忍不住過來勸說,硬著頭皮把六阿哥抱走了,兒子的哭聲越來越輕,嵐琪卻引頸望著窗外,似喃喃自語著:「他聽懂沒?」
    玄燁笑:「往後總會懂的,孩子們若敢不孝順你,朕不饒他們。」
    嵐琪這才急了:「皇上別瞎說,孩子們都是最好的。」扭回身與他四目相對,見了面心裡的委屈瞬時就淡了,見玄燁如此溫柔地看著自己,大手輕輕摸著自己臉頰邊被劃傷的地方滿面心疼,她也忍不住撒嬌,伏進他懷裡說,「皇上,臣妾昨晚嚇得睡不著,抱了胤祚一整晚,早晨起來手都麻了。」
    玄燁蹙眉,昨夜他敷衍貴妃,說嵐琪不會怕所以根本不擔心,實則很不放心,此刻再聽她這樣說,才後悔突然改變主意,其實他不顧忌又如何呢?心疼道:「朕沒在你身邊,你別生氣,往後朕不再顧忌那麼多了。」
    嵐琪晃晃腦袋,「不是要您來,就是想這會兒撒個嬌,您是該去貴妃娘娘那兒的,又或者是太皇太后,還有太后和太子那裡,只要皇上記得隔幾天來永和宮哄哄臣妾就好。」
    玄燁欣然:「你還真不客氣。」
    說著拉她起來,說是餓了,而外頭已鋪張地擺了御膳,平日玄燁來用膳並不這樣,可今天似乎故意大張旗鼓地來,彷彿是要做給別人看,嵐琪不敢去點穿這裡頭的門道,陪著一起用膳,兩人也不提鹹福宮或翊坤宮的事,而是說過幾日御駕赴昌瑞山,要她明後日去乾清宮打點玄燁出行要帶的東西。
    「朕要去大半個月,真想帶你同行。」玄燁胃口不壞,提起這些事,心情甚好,「不過此行之後也算落下一件大事,兩位皇后的陵寢得以最終入陵,朕對她們身後也算盡心了。」
    「臣妾也想隨行伺候,但這不合乎規矩。」嵐琪笑著站起來給他盛湯,「往後皇上出巡,可一定要帶著臣妾,你答應過的,臣妾可一年一年盼著。」
    「自然要帶你去,若能奉皇祖母更好。」玄燁道,「不過皇祖母對江南山水不感興趣,皇祖母最大的心願,想來還是回一趟科爾沁,可她年事已高,實在是不行了,朕也有遺憾。」
    「皇上不如請科爾沁的人來瞧瞧太皇太后呢?每月都送東西來,總及不上來人,那裡都是太皇太后的骨肉血親呢。」嵐琪算了算日子,「臣妾多嘴,現在您下旨,趕在大熱天前能到了,在京城度夏,再趕在冬天前回去。」
    玄燁點頭:「依你的主意,不過此前還有一事要做。」
    嵐琪端湯過來,「什麼事?」
    玄燁清冷地說:「給郭絡羅氏賜死。」
    嵐琪手裡一晃,湯碗不及穩穩地放下,就落到桌上全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