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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她要搶回孩子?

    惠嬪見她臉色尷尬,心裡生出幾分快意,終於轉身往她該去的方向走,後頭太監宮女也趕緊準備肩輿,和嵐琪擦身而過時,惠嬪又說:「雖然你難免也要承受和六阿哥分離的痛苦,但想想為了四阿哥好呢?」
    「貴妃娘娘才是四阿哥的額娘,一切自然由娘娘教養,臣妾也會好好教導六阿哥,多謝惠嬪姐姐費心。」嵐琪說完這句話,含笑欠身告辭,她們誰也不比誰尊貴些,不過是端得禮數。
    惠嬪倒是愣在原地,瞧著烏雅氏從身旁走過,竟覺得與她相距十分遙遠,曾經那個謙卑低調的小常在身上幾時有過這樣的氣勢,她明明不再是當年那個烏雅嵐琪,但為何皇帝還是這麼喜歡她?
    嵐琪別過惠嬪後,便徑直往永和宮走,從慈寧宮回去有很長的路,可她還是不辭辛苦地繞到後頭去,環春知道她不想從承乾宮門前過,直等輾轉回到家裡,中秋時節竟都走得一身虛汗。
    嵐琪坐在炕上等著宮女們忙碌收拾,熱乎乎的身子冷靜下來,細汗漸收,背脊上也是一陣陣發涼。
    「主子,熱水準備好了,現在沐浴嗎?」環春進來問,見她發呆,也不知惠嬪到底說了什麼,猜想遇見貴妃和四阿哥的事,也足夠她難受了,在慈寧宮繃了那麼久,這會子緩不過神來也是有的,可主子卻突然吩咐:「你去把宮裡的人都叫到正殿裡,我有話要說。」
    環春一怔,不敢怠慢,忙將永和宮裡上上下下宮女太監都喊來,如今再不是從前她和綠珠玉葵三人的光景,正殿裡烏泱泱等了一地的人,嵐琪在上首升座,眾人跪拜下去,她也不喊起來,正色道:「我也是從宮女來的,你們如今眼裡看到的,手裡做著的,我心裡和你們一樣明白,好的不好的都不多說,只有一件事你們斷不能違逆我。」
    眾人來了永和宮這麼久,頭一回見德嬪正經擺出主子的威嚴,個個兒都俯首稱是恭聽訓話,嵐琪亦定神繼續道:「紫禁城裡人多,人多的地方就有口舌是非,自我來了永和宮,外頭傳說最多的,還是四阿哥的事。之前我曾讓環春囑咐你們,細想還是不夠鄭重,才要親口對你們說。」
    她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道:「你們要記著,不論人前人後,四阿哥都是貴妃娘娘的兒子,永和宮的德嬪只有六阿哥,不論別人找你們說什麼問什麼,都記住了,四阿哥的事和你們和我都不相干,你們伺候好我伺候好六阿哥,就能安安生生過好日子,但若要生外心,或在外頭嚼舌根子闖了禍,別怪我無情。」
    這番話聽得環春心裡直顫抖,大家也都呆呆地不知怎麼好,還是玉葵先俯首稱是,眾人才熙熙攘攘跟上來,嵐琪再次重申:「永和宮裡沒有別的忌諱,你們不必噤若寒蟬,只有四阿哥的事不能多管閒事,有好事喜事樂一樂不妨礙,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樣,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許你們去打聽過問。我一向好脾氣,但這件事你們不要想僥倖試探我,今天是我頭一回說這句話,也是最後一次說,往後只要有人在這上頭犯錯,那永和宮容不得你,紫禁城容不得你,我也絕不會讓你全須全尾地離去。」
    殿內氣氛凝肅冷酷,德嬪最後這一句說得很平靜,字字透著得卻是不容違逆的狠勁,環春跟了她這些年,半句重話都沒聽過,今日是沉到心裡的發寒,可怪得不是主子對奴才狠心,而是她對自己太狠心,這一字一句說得,不是要真正和四阿哥脫離了關係,只怕同樣的話明天也會對布貴人說,主子這是要當自己,從來沒生過四阿哥嗎?
    太監宮女們都磕頭答應,說絕不會違背主子的意願,待散了去,正殿內的冷清竟透出幾分淒涼。
    環春一人留下,伸手來攙扶主子,才摸到她的胳膊心裡就嚇了一跳,看似穩穩坐著的人,竟是在瑟瑟發抖,一下下顫得她心都要碎了,環春終於忍不住:「主子何必呢,四阿哥他……」
    嵐琪卻倏然抬過冷冷的目光,她們從來都是姐妹一般的親暱,幾時這樣瞪過她,環春嚇得朝後退了半步,就聽主子說:「你最不能犯錯,因為我離不開你。」
    「奴婢知道了。」環春熱淚盈眶,垂著腦袋不停地抹眼淚,嵐琪終於軟下臉來,伸手握著她,「你不要哭,你哭了我也要哭的,咱們高高興興把日子過下去,其他的別再想了,從前咱們不是好好的?」
    環春用力點頭,攙扶她往屋子裡去,喊宮女準備熱水伺候主子沐浴,再也不提什麼四阿哥,再也不管承乾宮的事,而嵐琪自己冷靜下來,安寧地泡在熱水裡後,腦袋裡竟已想不起來剛才正殿裡的光景。
    明明胤禛奶聲奶氣的「額娘」還繚繞耳畔,明明布貴人和惠嬪的話也盤踞在心裡,可她就是下狠心了,下狠心讓自己當做從沒生過四阿哥,下狠心讓自己忘記一切酸甜苦辣,把四阿哥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樣看待,若不然,她終日都要為了四阿哥任何動靜提心吊膽,為了自己曾經的決定迷茫,而漸漸疏忽身邊的事身邊的人,她是為了胤禛好才送他走,眼下就該安安心心伺候太皇太后和玄燁。
    布姐姐說佟貴妃太寵胤禛給他招恨,連惠嬪都提醒自己貴妃把孩子慣得驕縱,她想想剛才相遇的一幕,四阿哥纏著父親要一起走,若是玄燁不去,恐怕不是貴妃不高興,而是這小娃娃要哭鬧不休。興許是貴妃什麼都順著他,所以在胤禛的世界裡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大概這就是旁人眼裡的太驕縱,嵐琪怎會不擔心,可她不能干涉不能插手,不然佟貴妃生恨,玄燁和太皇太后都會擔心她。
    眼下嵐琪唯有相信玄燁不會袖手旁觀,相信他不會由著貴妃毀了孩子的前程,皇上心思細膩到能察覺太子身邊乳母嬤嬤的不可靠,他還親口說稀罕自己和他的孩子,更給了六阿哥「胤祚」這樣尊貴的名字,所以她能為四阿哥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相信玄燁。
    想著這些,繚亂的心漸漸平靜,烏雅嵐琪一步步走到現在,靠的就是明白自己要什麼,明白日子該怎麼過,不能因為別人幾句話,不能因為後悔曾經的決定而迷失方向,她愛胤禛的心要好好藏起來,她做親娘的要怎麼才算疼愛兒子,不需要別人來理解,自己心裡明白,就足夠了。
    出浴後,嵐琪讓乳母把胤祚抱來,要和兒子一起睡一晚,眾人知道皇上今晚在承乾宮不會過來,也都不加阻攔,且見主子臉上笑意濃濃心情見好,都跟著放心了。
    永和宮的燈火熄得很早,相鄰的承乾宮卻熱鬧許多,四阿哥嬉鬧了好半天,玄燁都覺得頭疼了,貴妃還精神十足地陪著他,直到四阿哥自己累了倦了才讓乳母抱去,玄燁已是渾身疲憊,靠在炕上闔目休憩,貴妃端著一碗熱茶進來,尚不自覺地問:「皇上是酒吃多了上頭嗎,蜜茶醒酒,要不要進一碗?」
    玄燁懶懶地擺手,想了想又坐起來說:「你每天這樣陪著胤禛嬉鬧,累不累?現在已經很晚了,孩子不是應該早些睡才好?」
    佟貴妃卻笑:「他白天睡得多呢,晚上不怕晚一些,臣妾會照顧好胤禛的身體的,您瞧他虎頭虎腦的,胳膊跟藕節似的。」
    玄燁微微皺眉,覺得彼此似乎難以溝通,靜了片刻才繼續說:「太子在乾清宮時,哪怕朕挑燈熬夜,他的起居飲食都是有規矩的,對孩子來說是約束,對他們的身體也好,朕勸你不要太由著四阿哥了,該好好約束他的起居習慣,你自己也不會太辛苦。」
    佟貴妃卻無法理解皇帝的好意,想著今天他和烏雅氏散步的情景,心裡不免酸溜溜的,輕輕笑:「皇上的意思,是臣妾不會照顧孩子?四阿哥來了承乾宮,除了夏天貪涼咳嗽了幾聲,沒病沒災連磕著碰著都沒有,難道臣妾還不夠盡心?」
    玄燁語塞,他哪裡是說這些,微微有些惱火,終於道:「朕知道你疼愛四阿哥,可是太縱容嬌慣,他如今就已生得要風是風要雨是雨的脾氣,往後如何是好。」
    貴妃低垂著腦袋不言語,護甲輕輕叩擊茶碗發出叮噹聲,玄燁也沒再繼續,屋子裡的氣氛很尷尬,好半天貴妃才終於開口問:「皇上不進茶,是不是喚人來洗漱,您早些休息好。」
    「朕不留下了,你照顧四阿哥要緊。」玄燁說著起身,貴妃坐在一旁動也不動,竟是傲氣地說,「那臣妾不送皇上了。」
    玄燁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出門卻瞧見四阿哥的屋子裡依舊燈火通明,還聽見奶聲奶氣在嚷嚷「不要,不要」,他蹙眉立足聽了好一會兒動靜,連貴妃都跟出來問怎麼還不走時,才指著兒子的屋子說:「對著乳母大呼小叫的脾氣,是好事嗎?朕不怪你寵愛他,但這樣脾氣往後見了外人,就會丟皇家的臉,丟朕和你的臉。」
    貴妃臉上訕訕的,輕聲道:「四阿哥是皇子,誰還會對皇子指指點點?」
    玄燁一時激動,冷冷說:「你若想不明白,那也不適合再撫養四阿哥,大阿哥今日挨打的事也不能讓你警醒,還是你不知道?朕的兒子不可以驕縱跋扈,皇子的尊貴,可不是在脾氣性格上,你再好好想想。」
    貴妃亦激動起來,睜大眼睛問皇帝:「皇上口口聲聲說臣妾的不是,之前明明還好好的,是不是德嬪回來在您耳邊吹風了,挖空心思要搶回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