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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生·雨中花與鏡中月

關鍵詞:

失約

警句:

事往人離,還似暮峽歸雲,隴上流泉。

1.

聶勝瓊的愛情,看似橫亙著一道最不可逾越的障礙,注定會以悲劇的形式收場,卻不料峰迴路轉,苦盡甘來。然而也有另外一種人生,看似一切順遂,美滿的辰光指日可待,卻因為某個極細碎的緣故演變為無法挽回的痛失。

宋哲宗元符年間,饒州一名張姓書生遠赴京城,遊學於太學聖殿。

京城真不是個讀書的好地方,張生毫無懸念地追隨了李之問前輩的足跡,與東曲歌伎楊六發展出一段如火如荼的戀愛。

張生至今單身,沒有遠方的嚴妻束縛他的手腳;無官無職,大可與歌伎戀愛而不受朝廷禁令的約束。倘若他這一年裡能夠蟾宮折桂,考中進士,也許「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兩件人生喜事大可以一時盡攬,但無奈他在考場上欠了些情場上的運氣,不得不打點行囊,回家去準備下一屆的考試了。

熱戀中的情侶自是難分難捨,楊六執意要隨張生而行,張生卻膽怯了,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當時的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明明是赴京趕考去了,功名無成倒也罷了,若再帶一個女人回家,不論能否得到父母的體諒,自己這後半生都無法在家鄉立足了。

好事總該多磨,張生決定先獨自回家,為婚姻大事做足鋪墊。他對戀人鄭重承諾,要她等待自己半年,若自己逾盟一日,則任憑她另外從人——這個承諾在我們這些旁觀者看來似乎飽藏私心,分明對楊六不利,但我們真的多疑了,他們彼此真誠地愛著,雖然擔憂著未來,卻不會懷疑半點對方的心意。

2.

我們必須時時記起那是一個既沒有飛機、火車,又沒有電話、網絡的時代,今天以一個手機按鍵所能做到的事情在當時卻要以一整個風餐露宿的季節才能完成,所以自古以來的相思味道已經不太能夠被我們設身處地地體會了。

音信懸隔的兩地相思最折磨人的青春,患得患失的心情總會將每一天咬嚙成一個漫長的世紀。好容易數足了半年的日子,京城裡卻依然不見張生的蹤影。這倒不能怪他,因只偶然而至的父母嚴命迫使他耽擱了行程。

過了幾個月,張生終於急匆匆地趕來了,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正在悵然和焦躁間,忽然有人迎上前來探問張生的名姓,原來是出租給楊六房間的業主受那個癡情女子所托,一直在這裡等待著張生的到來。那人說道:「六娘恨君失約,每天都托我到學舍去打探你的消息,阿母為此不知責打了她多少次。就在三天之前,阿母強行將她賣給了一名洛陽富戶,她已經被他帶走了。她臨行之前涕泣不已,給了我許多金錢,要我不要急著將房間另租,要我繼續在這裡等你歸來,等帶你看過她的居室以後再將房間另租出去。」

張生跟隨那人走進戀人留下的空房間裡,只見小樓奧室,歡館宛然,几榻仍是當初的樣子,似乎仍留有舊主人的香澤與餘溫。張生感喟而不能自持,到處打探戀人的去向,卻已經問不出蛛絲馬跡了。

那一年裡,京城盛傳起一闋《雨中花》,歌聲淒婉,每每令聽者落淚。

那是張生為六娘而寫的,那淒美的詞句分明是一生的戀情徹底燃燒之後的灰燼:

事往人離,還似暮峽歸雲,隴上流泉。

奈強分鸞鏡,枉斷哀弦。

曾記酒闌歌罷,難忘月底花前。

舊攜手處,層樓朱戶,觸目依然。

從來慣向,繡幃羅帳,鎮效比翼紋鴛。

誰念我、而今清夜,常是孤眠。

入戶不如飛絮,傍懷爭及爐煙。

這回休也,一生心事,為爾縈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