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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亦詩亦畫,亦官亦隱

關鍵詞:

文藝全才

警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1.

人生要有一個華麗的出場,王維做到了。

王維,太原人,七絕聖手王昌齡的同鄉。對照王昌齡出道之艱辛,我們會驚歎王維的出道是何等之耀目。

王維是個神童,比起王勃、楊炯之輩並不遜色多少。九歲那年,他就能寫得一手不錯的文章——不僅內容好,書法也好;不僅隸書好,就連最難學的草書也能寫得很好;他還有一身才藝,尤其精通音樂,彈琴譜曲無所不長。以今天的標準來看,王勃、楊炯一類的神童相當於奧數優勝者、學霸,而王維除此之外,還考過了鋼琴九級和圍棋初段。

這樣一個多才多藝的孩子,如果再生得一表人才,恐怕就連他的親生父母都會暗暗覺得老天不公,而老天偏偏就是這麼不公。於是,當青年王維開始為自己的前途鋪路的時候,全然不覺得這個世道真的就如無數苦大仇深的文人所一再抱怨的那般艱辛坎坷。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毫無懸念地收穫鮮花和掌聲,就連官二代和富二代們也難免對他生出一點羨慕或嫉妒的心情。

要想步入仕途,必須考中科舉。科舉這條畏途使王昌齡殫精竭慮,使李賀望洋興歎,使無數才智之士耗盡了畢生心血,但王維偏偏可以履險如夷。原因無他,他就是這樣一個命運的寵兒,有貴人願意傾力相助。

2.

岐王李范,唐睿宗的第四個兒子,工書好學,喜好結交文人才子,正是他做了王維仕途中的第一位貴人。

一般而言,達官顯貴獎掖後進,往往都有幾分自高身價、培植黨羽的意思,而岐王不同。

岐王是與生俱來的天潢貴胄,旁人辛苦爭奪一輩子也未必能夠得到的東西在他而言只是唾手可得;他也沒有任何政治野心,天下間沒有任何事值得他處心積慮地籌謀。他對王維的欣賞是發自肺腑的,一點都不摻雜功利色彩。

他只是單純地喜歡王維,所以希望能幫助後者成就功名,僅此而已。

普通百姓要想打通人脈,最頭痛的不是錢財本身,而是完全不曉得這些錢財究竟要用在什麼地方,所以常常耗盡家財,事情卻依然沒有辦成。而對於權力中心的人物來說,非但曉得該向哪個方向使力,更曉得應該如何使力。岐王給王維的,不過是兩句指點和一次引薦罷了,而這點東西卻是無數人願意付出萬貫家財卻求之不得的。

岐王告訴王維:要想科舉奪魁,只是九公主一句話的事情;而要想得到九公主這一句話,你只需要把自己作過的好詩精選幾首,抄錄下來,再準備一首符合流行口味的琵琶曲,這就夠了。

一切就緒,王維跟著岐王來到九公主的府第。九公主是唐睿宗的第九個女兒,是岐王的妹妹,她的高門大牆可以輕易將王維以及所有寒門子弟擋在外邊,而哥哥到妹妹家裡做客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3.

按照岐王的安排,王維扮成樂工的模樣,被眾伶人簇擁著當筵獻藝。

九公主立時注意到了這個一表人才、技藝精湛的樂工,問他所彈何曲,答曰《郁輪袍》。兩人就這樣搭上話了。

待到王維表露身份,拿出詩卷請九公主過目之後,九公主更是吃驚:

「這都是我平日裡最愛吟詠的詩篇,一直以為是古人的作品,沒想到竟然是你寫的!」

世上當然沒有那麼多巧合,這顯然是岐王事先做足了功課。

九公主連忙將王維請到上座入席,毫無懸念地給了王維一個許諾:

「這一場科舉如果能得到您為第一名,真是莫大的榮幸啊!」

王維就是這樣贏來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金榜題名,狀元及第。那是開元七年(719年),王維年方十九。

4.

其實在士大夫的傳統裡,這樣的晉身之道總是讓人看不起的。北齊名士顏之推寫過一部教育子弟的家訓,也就是著名的《顏氏家訓》,他在書中回憶一位士大夫曾對自己講過:「我有一個兒子,已經十七歲了,很懂點文書寫作方面的事。我教他鮮卑語和彈琵琶,他也快要學成了。以這些特長去為王公大人們效勞,沒有不受到寵愛的。」這番話的背景是:北齊顯貴多為鮮卑人,鮮卑人多愛琵琶,所以會講鮮卑語、會彈琵琶,確實是取悅鮮卑貴族的上佳門徑。顏之推以這件事教育子孫,最後說道:「我當時低頭聽他講,未予回答。這個人教育孩子的方法真是令人驚愕啊!靠這種方式即便可以官至宰相,我也不願意你們去做。」

以今天的標準來看,讓孩子學一門外語,學一項藝術特長,以期在就業和婚姻市場上多幾分籌碼,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如果孩子學出成果,家長也有十足的理由在親朋好友間誇耀。在北齊而言,會講鮮卑語,會彈琵琶,這是最能在就業市場上為自己加分的技能,但君子之所以覺得羞恥,因為這實在太窮形盡相了些。

唐人畢竟性情豁達,風氣開化,寒門子弟為求晉身更顧不得那些傳統的道德規範。王維的做法在當時並未受到如何的譴責和譏諷,實在是因為隨著科舉制度的大行其道,名利場上的你爭我奪早已經趨於白熱化了。

5.

如果一切風平浪靜,不知道王維在仕宦的旅途上可以走得多遠。

但個人的命運總要受到時代大勢的左右,誰也不曾想到,安史之亂就這樣突然爆發了。多少人的人生即將因此大大改觀,就連王維這樣的命運寵兒也無法例外。

就在安史叛軍即將攻陷長安的時候,唐玄宗倉皇出逃,隨即便發生了著名的馬嵬坡的故事。後人讀史,對這段事情的前因後果都看得清楚,然而當局者迷,王維作為時代動亂的當局者之一,當時卻像許許多多的朝廷大員與長安百姓一樣,對皇帝的動向懵然無知。

史書上講,王維當時未能及時跟隨玄宗出逃,不幸被亂軍俘獲。

安祿山也如岐王一樣欣賞王維的才華,只是欣賞的方式不脫武人的強橫之風,真讓王維難以消受。

安祿山硬要給王維一個官職,逼他在自己的新朝廷裡做事。這種變節的勾當是沒有哪位士大夫真心想做的,但不做又有什麼辦法呢?

不是所有人都有以死抗爭的勇氣,所以亂世中的節操才顯得尤為珍貴。

其實史書的敘述分明是有偏袒、有避諱的。王維之所以沒能跟上玄宗出逃,錯不在他,而是玄宗拋棄了他,拋棄了絕大多數的朝臣,甚至拋棄了他親生的皇子皇孫們。

中晚唐的人們始終記得,當安史叛軍逼近長安的時候,一代明君唐玄宗趁著拂曉時分秘密逃亡;為了保證行動的機密性,他非但對朝臣和禁軍做了諸多欺騙性的安排,甚至還對宮外的皇妃、皇子和皇孫們棄之不顧,聽任這些至親骨肉在即將到來的叛軍鐵蹄下自生自滅。

即便普通人可以理解這是一國之君對臣僚與百姓們所忍心做出的事情,也無法相信這是一個祖父會對孫兒做出的事情。

父不慈則子不孝,君不君則臣不臣,唐玄宗的做法其實已經免除了臣子對皇帝的義務。但是,這畢竟只是理論上的說法而已,更何況深陷賊手的王維還不曉得自己被拋棄的事實。

他不願變節,卻沒有拚死的勇氣,只有服藥使嗓音變啞,將身體搞得孱弱,以示對安祿山的任命實為力有不逮,並非刻意不識抬舉。

安祿山也不過分為難他,只是將他帶到洛陽,軟禁在普施寺裡。

6.

當時唐王朝的精兵猛將,絕大部分都掌握在安祿山手裡。後者一旦興兵起事,幾乎有摧枯拉朽的勢頭。假如安祿山再有一點長遠的政治眼光,代唐而立怕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他畢竟只是一介武夫,來得太快的勝利讓他喜不自禁,竟然捨長安而據洛陽,在沒完沒了的慶功宴會上痛飲狂歌。

凝碧池,洛陽禁苑名勝,在不經意間已經改旗易幟、物是人非了。

安祿山在凝碧池大排筵席,令梨園子弟奏樂助興。梨園子弟有過輝煌的過去,他們不僅是唐玄宗的御用樂隊,雅好音樂的玄宗甚至親自指點年輕的樂工,那是一段何等尊榮而愉快的歲月啊。

梨園不乏性情中人,樂工雷海清突然拋下樂器,面向西方長安的方向痛哭失聲。亂兵恨他掃興,立即將他亂刃分屍了事。安祿山的部下早已習慣了殺人如草芥的營生,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殺完人繼續飲酒作樂,轉眼便忘記了方纔那一點點的不愉快。只有那些強顏歡笑的梨園子弟,以及始終忠於大唐的倖存朝臣,在黑暗中飲泣,在無聲中顫抖。

王維的那首《凝碧池》就是在普施寺裡專為此事而作的:

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僚何日更朝天。

秋槐落葉空宮裡,凝碧池頭奏管弦。

平心而論,這首詩雖然滿是真情實感,詩藝卻拙劣得太不像話。

所謂「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這並不是一個普遍的規律。

對於杜甫那樣的詩人確是如此,但對於王維,他的詩只有在最閒適的時候才最能寫出詩的味道。一切的國仇家恨,都是他消費不起的奢侈品。

《凝碧池》經由王維的好友悄悄地流傳了出去,王維當時並不知道,正是這首在自己一生中所寫過的最拙劣的詩,竟然會對自己的命運產生最大的影響。

7.

最痛苦的時光終於挨過去了。

歷時八年,安史之亂終告平定,天下江山依舊姓李。那些在淪陷區裡一度接受偽職的大臣無不忐忑地猜測:該是秋後算賬的時間了吧?

唐玄宗的「不君」不能成為臣子們「不臣」的理由。沒辦法,政治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撥亂反正之後,一切在安史之亂期間接受過偽職的官員都受到了嚴厲懲處。皇帝可以容許臣子貪污腐敗或庸碌無能,唯獨不能容忍的就是對自己的不忠。王維成為這場大清算運動下唯一的一條漏網之魚,一是得益於《凝碧池》那首「差詩」,二是得益於他有一個好弟弟,甘願捨棄官職為兄長贖罪。

王維保全了性命,也保全了官位,卻沒有保全住名節。

正因為他是唯一的一條漏網之魚,在那些或因主觀或因客觀原因而不曾變節的同僚面前多少有點抬不起頭來。所有人突然都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自己指指點點,這個滋味實在不易消受。

於是他做官做得越發消極起來,越發在音樂、繪畫與詩歌裡,在青燈古佛的宗教信仰裡消磨歲月。他越發變成了一個尸位素餐的官員,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他之所以不肯真正辭官歸隱,僅僅是因為他需要那筆不菲的薪俸來維持名士生涯所需要的一切物質基礎。

當我們懸隔千年,以毫無利害瓜葛的眼光欣賞王維的藝術成就的時候,當時那些辛勤納稅的百姓很可能會認為王維這樣貌似高潔的生活方式實在有點令人憤慨吧?

8.

王維的居所就在離長安不遠的終南山上,有一個很漂亮的物業名稱:輞川別墅。

輞川是唐代長安極著名的風景區,從日本聖福寺所藏的唐代《輞川圖》來看,當地秀美的山川裡有著相當規模的建築群,是極奢華的富人別墅區。不僅如此,輞川還有著便利的交通環境,距離長安不過四十公里,屬於鬧中取靜的佳處,很適合半官半隱的休閒生活。今天上朝辦理公務,明天回來寄情山水,切換起來一點都不費力,名利與修道竟是這般水乳交融。

王維的輞川別墅是從宋之問手裡購得的,所謂別墅,其實說是莊園才更加妥帖,因為它不僅僅是山清水秀中的一所豪宅,也是依莊園而建立的、帶有相當程度的生產性質的地產。

我們看王維《輞川集》一首《辛夷塢》: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

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這也是王維的一首名作,從中我們哪裡讀得出來,這個飽含禪意的辛夷塢其實是莊園裡一個出產經濟作物、能給王維帶來收入的地方。

再看另一首同樣著名的《鹿柴》: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這樣一個詩情畫意的地方其實是一個麋鹿養殖所,是一個為這位似乎毫無人間煙火氣的詩人賺取實實在在的利潤的地方。這樣的別墅是從漢魏時代的莊園經濟演變而來的,不能以今天的眼光視之。

9.

王維就在輞川別墅裡讀經禮佛,談詩論道,宛如一名真正的居士。

他似乎也真的清心寡慾了,自從妻子早逝之後一直保持獨身,每天只吃素食,不穿染色的衣服。他又像一個與世隔絕的藝術家,生活的淡雅也表現在他的詩裡,他的色彩僅僅展現在他的畫上。

他對音樂的喜愛貫穿終生,在半隱之後,音樂修為更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某次有客人拿了一幅《按樂圖》與王維共賞,王維說道:「這幅畫所畫的,是《霓裳羽衣曲》第三節第一拍的情景。」

客人後來拿畫與演奏對照,駭異地發現果然全如王維所說。王維的心,就是這樣在藝術與宗教裡刻意與世俗拉開了距離,拉開了一段足以讓他安全且安心的距離。

念佛念得久了,王維似乎也如得道高僧一般有了預知涅槃的能力。

臨終之時,他寫信與親友作別,才一落筆便去世了。輞川別墅根據他生前的上表請求,被改為一座美麗的寺院。王維並無子嗣,所以也沒有人為此來打財產繼承權的官司。從這一點來看,他對佛教的信仰總還有幾分真誠,不惜干犯儒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經典信條。

現代人總會據此懷疑王維生理異常,其實在古代社會,就算自己生不出兒子,通常也會從宗族子侄當中過繼一個,以確保自家「香火不絕」,亦即確保已經去世的無數位祖先永遠都能夠享受到後人的祭祀。

佛教則要求擺脫一切掛礙以證入涅槃,妻子、兒女、錢財、地位等等一切身外之物都應該棄之如敝屣,佛陀本尊不正是這樣為人們做出表率的嗎?

王維雖然捨不下官位,捨不下錢財,但是,能舍下妻子與兒女已實屬難能可貴。這樣的死法,總也算得上「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了。

10.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王維最著名的這一聯詩句所描繪的就是詩人在輞川別墅裡的悠然生活,這首詩的題目直接就叫《終南別業》,全文如下: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詩中所謂「好道」,其實就是「好佛」。這裡的「道」並不是指道家或道教,而是指佛教。

佛教在東漢時期初傳中土,而東漢正是一個讖緯盛行、鬼神遍地的朝代,時人把佛教歸入道術。這個道術的意思不是道家之術,而是類似方術,學佛就叫作學道。

詩中說自己中年以後喜好佛教,終於把家置在了終南山腳下;興致一來,便獨自在這一帶閒行,其中的樂趣只能自己體會,無法講與人知;沿著水流而行,行到水流的盡處,沒有路了,但那又何妨,正好坐下來仰看白雲生起;偶然還會在林中遇到本地鄉間的長者,那就一起談笑,忘記了回家的時間。

這首詩的妙處,就在於寫盡了一種隨緣的意趣:本來獨來獨往,自得其樂,走到山窮水盡之際,旁人都只會焦躁地找尋出路,王維卻可以順勢歇息下來,而這一歇息,竟然又發覺了此前從未留意到的新的美景;與林叟的相逢不是相訪,而是不期而遇,既然遇到了,那就順勢談笑好了,方才「勝事空自知」的感覺一下子就變成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快樂因為有了旁人的分享而變得更加快樂。一切都在隨緣順勢,毫不著力,而每一個意料之外的變化帶來的不是焦灼或不悅,不是對變化的不滿,而是對變化的不在意。之所以不在意,是因為對每一個變化若採取順其自然的態度,都只會發現更多的妙趣。

這樣的詩,有秘而不宣的哲理,也有飄然出塵的畫境。後人評王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是說王維的詩歌是最有畫面感的,他的畫也是最有詩意的。這已經是不易達到的境界了,而詩中純然的畫面感沒有像宋人那樣刻意說理,深刻的哲思卻油然而出,給人無限的回味,這樣的詩才真正是第一流的。

王維的詩,遠比他的人生璀璨。

王維名字考王維,字摩詰。名與字合起來即是「維摩詰」,這是大乘佛教裡最有文化影響力的一個角色,即佛教《維摩經》的主人公。王維最愛的佛經就是《維摩經》,最仰慕的佛教中人就是這位維摩詰。

維摩詰的出場標誌著佛教的一大轉變。佛教是所謂「出世間法」,修的是涅槃解脫,對世間種種要有一種「捨得」的精神。這對窮人並不難,對富人可就難了——窮人如果走上修行之路,「失去的只有枷鎖」,富人如王維這樣的,真能捨得官位嗎?如果沒有了官位,還能住得起輞川別墅,寫得出「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樣的詩句嗎?

富人如果既想修佛,又想繼續享受富貴生活,這在原始佛教裡本來是沒有辦法的,但思想的發展總會與時俱進,大乘佛教的《維摩經》應運而生,妥善地解決了這個難題。

《維摩經》的主角叫作維摩詰,他是佛陀時代的一位印度巨富,一生結交權貴,手眼通天,經常流連在風月場所,盡享榮華富貴。

真相往往出乎意表,維摩詰竟然是一尊佛,化身在繁華世界裡普度眾生,所以他精通佛法,能言善辯,行事超乎常理。他以生病為借口引來了文殊菩薩,藉機向後者宣道,破除文殊菩薩的「錯誤觀念」,主要就是「修行必須出家」的觀念。維摩詰認為出家能成佛,居家也能成佛,涅槃境界就在世俗生活當中,哪怕你是一個正在金山銀海、醇酒美人當中打滾的巨富,只要你是依據直心行事,那這就是在家修行的佛道,就是在淨土世界裡的生活。

這樣的觀念,對於印度的早期佛教傳統而言簡直是顛覆性的,卻毫無懸念地在上層社會大受歡迎。王維所追求的,正是這樣的一種修行境界,而他果然也做到了,沒有愧對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