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去了,還有沒說完的話,
好像客人去後杯裡留下的茶;
說的時候,同喝的機會,都已錯過,
主客黯然,可不必再去惋惜它。
如果有點感傷,你把臉掉向窗外,
落日將盡時,西天上,總還留有晚霞。
一切小小的留戀算不得罪過,
將盡未盡的衷曲也是常情。
你原諒我有一堆心緒上的閃躲,
黃昏時承認的,否認等不到天明;
有些話自己也還不曾說透,
他人的瞭解是來自直覺的會心。
當我去了,還有沒說完的話,
像鍾敲過後,時間在懸空裡暫掛,
你有理由等待更美好的繼續;
對忽然的終止,你有理由懼怕。
但原諒吧,我的話語永遠不能完全,
亙古到今情感的矛盾做成了嘶啞。
1947年寫於北平
「大姊」指林徽因大姑媽的長女王稚桃,她是林的童年夥伴。給王稚桃的這首詩無異於詩人的臨終遺言,因為林的肺結核已擴散到腎,嚴重到不得不做腎切除手術的地步,而這種手術在當時的中國風險很高,林徽因已作好了死的準備,本詩即寫於這種心境中。詩人對死抱著淡定從容的態度,有一絲傷感卻毫無絕望,反而勸大姊樂觀,不要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