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這是一首諷刺周幽王寵信褒姒，起用奸佞，以致天怒人怨，政亂民病，終於導致了西周滅亡的詩。《毛詩序》說：「《瞻卬》，凡伯刺幽王大壞也。」《鄭箋》：「凡伯，天子大夫也。」關於幽王寵信褒姒、荒政亡國的事，《史記》、《國語》等史書都有記載，可謂實有其事。而詩中反映的事實更為深刻全面。此詩可以說是周朝末年國將滅亡前的全景圖。吳闓生《詩經會通》云：「首二章述時政之弊，三四章追咎禍原由於女寵，五六章哀賢人之亡，末章望之改悔，用意深厚。」這說明，詩人對褒姒雖痛恨非常，但指責的重點還是幽王。《序》說作者為凡伯，這個凡伯，可能是周厲王時作《板》詩的凡伯的後人，但其人已難以考證。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上層人物，對幽王及朝中事務比較瞭解，對於他們的行事又深惡痛絕，所以才能寫出具有如此深刻批判意義的詩篇。
瞻卬昊天[1]， 則不我惠[2]。 孔填不寧[3]， 降此大厲[4]。 邦靡有定， 士民其瘵[5]。 蟊賊蟊疾[6]， 靡有夷屆[7]。 罪罟不收[8]， 靡有夷瘳[9]。
【譯文】
仰望蒼天高又遠， 不肯施惠我人間。 天下久久不安寧， 降下巨災和大難。 國家沒有安定時， 士民大眾受苦難。 蟊賊殘害眾生靈， 痛苦接連沒個完。 罪犯歹徒不逮捕， 百姓生活不平安。
【註釋】
[1]瞻卬：仰望。卬，「仰」的假借字。昊天：皇天。喻周幽王。
[2]惠：愛。
[3]孔填（chen）：很久。《毛傳》：「填，久。」
[4]厲：禍患。
[5]士民：士卒百姓。瘵（zhai）：病，指憂患。
[6]蟊賊：吃莊稼的害蟲。蟊疾：啃吃莊稼。此言蟊賊為害。
[7]夷：平。屆：終極。
[8]罪罟（gǔ）：即有罪之人。收：收斂。
[9]瘳（chōu）：病癒。此指停歇。![](\"/d/file/xuexi1/79604f88414f93fac23609df02bdab8f.jpg\")
人有土田， 女反有之[10]。 人有民人[11]， 女覆奪之[12]。 此宜無罪， 女反收之[13]。 彼宜有罪， 女覆說之[14]。
【譯文】
別人擁有好土田， 你卻奪取為己有。 別人擁有的奴僕， 你反掠奪在己手。 這些本是無罪人， 你卻把他當罪囚。 那些有罪應嚴懲， 你反讓他獲自由。
【註釋】
[10]女：汝，指周王。有：佔有。
[11]民人：人民。一說指奴隸。
[12]覆：反而。
[13]收：拘捕。
[14]說：通「脫」，開脫，赦免。
哲夫成城[15]， 哲婦傾城[16]。 懿厥哲婦[17]， 為梟為鴟[18]。 婦有長舌[19]， 維厲之階[20]。 亂匪降自天[21]， 生自婦人。 匪教匪誨[22]， 時維婦寺[23]。
【譯文】
聰明男人建都城， 聰明女人害國精。 可歎此女太聰明， 兇惡猶如貓頭鷹。 搬弄是非靠長舌， 造禍生事她本領。 禍亂不是從天降， 邪惡緣自婦人生。 沒人教唆王為惡， 女人宦官他信聽。
【註釋】
[15]哲夫：多謀略之士。城：指國家。
[16]哲婦：多謀的婦人。此指幽王寵妃褒姒。傾城：傾敗國家。陳奐《詩毛氏傳疏》：「傾城，喻亂國也。」
[17]懿：通「噫」，歎詞。《鄭箋》：「懿，有所傷痛之聲。」厥：其。
[18]梟：傳說吃母的惡鳥。《說文》：「梟，不孝鳥也。」鴟：貓頭鷹。古人也以為不祥之鳥。
[19]長舌：《鄭箋》：「喻多言語。」
[20]厲：災禍。
[21]匪：非，不是。
[22]匪教匪誨：《鄭箋》：「非有人教王為亂，語王為惡者，是惟愛近婦人，用其言故也。」
[23]婦：指褒姒。寺：宦官。一說指親近的人。寺，為「侍」的假借。
鞫人忮忒， 譖始竟背[24]。 豈曰不極[25]？ 伊胡為慝[26]！ 如賈三倍[27]， 君子是識[28]。 婦無公事[29]， 休其蠶織[30]。
【譯文】
誣人伎倆花樣多， 前言後語不符合。 怎說沒有到極點？ 怎能說我是作惡！ 商人買賣要獲利， 君子從政是為國。 女人不要預國事， 哪能不蠶又不織。
【註釋】
[24]鞫人忮（zhi）忒，譖（zen）始竟背：《毛傳》曰：「忮，害。忒，變。」《鄭箋》：「鞫，窮也。譖，不信也。婦人之長舌者多謀慮，好窮屈人之語，忮害轉化，其言無常，始於不信，終於背違。」鞫，告。忮，害。忒，變。譖，毀。竟，最終。背，違背。
[25]豈曰不極：朱熹《詩集傳》「自謂其言之放恣無所極已。」意為：難道自認為她對別人的危害還沒有達到極點嗎？極，已。
[26]伊胡為慝（te）：朱熹《詩集傳》：「而反曰是何足為慝乎。」意為：怎麼能造成危害呢？伊，發語詞。胡為，為什麼。慝，惡。
[27]賈（gǔ）：買賣。一說商人。三倍：三倍之利，指得利潤之多。
[28]君子：謂從政者。識：通「職」，主持。
[29]婦無公事：此句是說婦人不要參與政事。《毛傳》：「婦人無與外政，雖王后猶以蠶織為事。」無，不要。公事，政事。
[30]休：停止。蠶織：養蠶紡織之事。
天何以刺[31]？ 何神不富[32]？ 捨爾介狄[33]， 維予胥忌[34]。 不吊不祥[35]， 威儀不類[36]。 人之雲亡[37]， 邦國殄瘁[38]。
【譯文】
上天為何懲罰我？ 神靈為何不賜福？ 捨棄元兇和大惡， 對我忠言猜忌多。 天降災禍不體恤， 禮節失態不像樣。 賢人忠臣都跑光， 國家困頓將滅亡。
【註釋】
[31]刺：責罰。
[32]富：通「福」，賜福。
[33]捨：捨棄不顧。介狄：元惡。介，大。狄，淫辟。
[34]胥：相。忌：怨，忌恨。
[35]吊：慰問撫恤。《詩集傳》：「吊，閔也。」
[36]威儀：禮節。類：善。
[37]云：語助詞。亡：逃亡。
[38]殄（tiǎn）瘁：困病。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殄瘁二字平列，與盡瘁、憔悴之同為勞病正同。」
天之降罔[39]， 維其優矣[40]。 人之雲亡， 心之憂矣。 天之降罔， 維其幾矣[41]。 人之雲亡， 心之悲矣！
【譯文】
上天降下彌天禍， 遭災之人實在多。 賢人個個都遠走， 心中憂傷找誰說？ 上天降下普天災， 國家危難人心寒。 賢人個個都遠走， 心中悲傷難排遣！
【註釋】
[39]罔：同「網」，指加人罪名。
[40]優：多。
[41]幾：危殆。
觱沸檻泉[42]， 維其深矣。 心之憂矣， 寧自今矣[43]？ 不自我先， 不自我後。 藐藐昊天[44]， 無不克鞏[45]。 無忝皇祖[46]， 式救爾後[47]。
【譯文】
泉水噴湧水花濺， 清澈深幽底難見。 心中無限憂和怨， 難道今天才出現？ 災難不在我生前， 也不推遲我死後。 上天渺茫高又遠， 都應敬畏那蒼天。 不要辱沒你祖先， 救你子孫萬代傳。
【註釋】
[42]觱（bi）沸：泉水湧出貌。檻泉：此指氾濫的泉水。檻，通「濫」，氾濫。
[43]寧自今矣：言何自今日開始。寧，何。
[44]藐藐：通「邈邈」，曠遠貌。
[45]無不克鞏：上天降罪無不是可畏的。克，可。鞏，「恐」的假借，畏懼。
[46]忝：辱沒。一說有愧於。皇祖：祖先。
[47]式救爾後：以救你的子孫。式，用，以。後，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