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奕

【題解】

這是一首歌頌韓侯的詩。《毛詩序》說：「《韓奕》，尹吉甫美宣王也。能錫命諸侯。」朱熹《詩集傳》說：「韓侯初立來朝，始受王命而歸，詩人作此以送之。《序》亦以為尹吉甫作，今未有據。」朱熹認為此詩既不是美宣王，作者也未必是尹吉甫，而是韓侯受冊命後，詩人寫的送行詩。這種看法符合詩旨。此詩寫了韓侯到都城接受冊封和返回封國的全過程，敘事全面，脈絡清晰。首述受命之重，再述得賞之豐，又述歸宴之盛、妻室之貴、國之富庶，末述職權之要。描寫之細緻生動，如同我們親臨了一場分封諸侯的大典。分封韓侯，和北方少數民族聯了姻，就使北方邊陲得以穩定，西周政權也能夠穩固。因此此詩不僅有審美價值，還具有史料價值。

奕奕梁山[1]， 維禹甸之[2]。 有倬其道[3]， 韓侯受命[4]， 王親命之： 纘戎祖考[5]。 無廢朕命， 夙夜匪解[6]。 虔共爾位[7]， 朕命不易。 榦不庭方[8]， 以佐戎辟[9]。

【譯文】

梁山巍峨高高聳， 大禹治水洪水平。 有條大道寬又廣， 韓侯入朝受冊命。 周王親自下令說： 祖先業績你繼承。 切莫背棄我命令， 早起晚睡勿懈松。 忠於職守要謹敬， 我不輕易給冊封。 安定不臣的方國， 輔佐君王來效命。

【註釋】

[1]奕奕：高大貌。梁山：有二說，一說在今陝西韓城西北，一說在今河北固安東南。

[2]甸：治理。《毛傳》：「甸，治也。」《鄭箋》：「梁山之野，堯時俱遭洪水，禹甸之者，決除其災，使成平田，定貢賦於天子。」

[3]有倬（zhuō）：即「倬倬」，廣闊。

[4]韓侯：春秋前有二韓：一在今陝西韓城南，一在今河北固安東南，二韓皆姬姓。此詩之「韓」指在河北者。受命：受周王冊命。

[5]纘（zuǎn）：繼承。戎：你。

[6]匪解：不懈。解，通「懈」。

[7]虔共：敬奉，虔誠奉行。

[8]榦（gan）：正，糾正。不庭：不直，指不臣服於周。方：方國。陳奐《詩毛氏傳疏》：「榦不庭方，言四方有不直者則正之，侯伯得專征伐也。」

[9]戎：你。辟：君主。

四牡奕奕， 孔修且張[10]。 韓侯入覲[11]， 以其介圭[12]。 入覲於王， 王錫韓侯。 淑旂綏章[13]， 簟茀錯衡[14]。 玄袞赤舄[15]， 鉤膺鏤鍚[16]。 鞹鞃淺幭[17]， 鞗革金厄[18]。

【譯文】

駕車四馬肥又壯， 身軀高大又修長。 韓侯入京來朝見， 手捧大圭上朝堂。 俯伏丹墀見周王， 王賜禮品來獎賞。 繪龍錦旗采羽裝， 竹簾繪彩車一輛。 黑色龍袍紅色履， 馬帶樊纓金鏤裝。 蒙軾獸皮和虎皮， 籠頭車軛閃金光。

【註釋】

[10]修：長。張：大。

[11]覲（jin）：朝見。

[12]介圭：大圭，玉製禮器。

[13]淑：美。旂：畫有蛟龍的旗。綏章：旂桿上的飾物。朱熹《詩集傳》：「綏章，染鳥羽或犛牛尾為之，注於旂干之首，為表章者也。」

[14]簟茀（dian fu）：遮蔽車廂的竹簾。錯衡：塗有花紋的車前橫木。這些都是諸侯所乘路車的裝飾。

[15]玄袞：畫有龍紋的黑色禮服。赤舄（xi）：貴族所穿的紅色鞋子。

[16]鉤膺：亦稱樊纓，馬頸上的帶飾。鏤鍚（yang）：嵌刻金屬為飾。《詩集傳》：「鏤，刻金也。馬眉上飾曰鍚，今當廬也。」當廬，指馬的額頭。

[17]鞹鞃（kuo hong）：綁在車軾上的獸皮。鞹，去毛的獸皮。鞃，車軾所蒙之獸皮。淺幭（mie）：覆蓋車軾上的虎皮。《毛傳》：「淺，虎皮淺毛也。幭，覆式也。」

[18]鞗（tiao）革：馬籠頭。金厄：拴在籠頭上的金屬套環。《詩集傳》：「鞗革，轡首也。金厄，以金為環，纏扼轡首也。」

韓侯出祖[19]， 出宿於屠[20]。 顯父餞之[21]， 清酒百壺。 其殽維何[22]？ 炰鱉鮮魚[23]。 其蔌維何[24]？ 維筍及蒲[25]。 其贈維何？ 乘馬路車[26]。 籩豆有且[27]， 侯氏燕胥[28]。

【譯文】

韓侯回程祭路神， 路上住宿在屠城。 顯父為他來餞行， 百壺清酒醇又香。 他的菜餚有什麼？ 清蒸甲魚魚片香。 佐餐蔬菜有什麼？ 鮮嫩竹筍蒲芽爽。 贈送韓侯何禮物？ 四馬路車真堂皇。 籩豆果餚列滿席， 諸侯燕飲喜洋洋。

【註釋】

[19]出祖：出行時祭祀路神。

[20]屠：地名。《詩集傳》：「屠，地名，或曰，即杜也。」姚際恆曰：「屠、杜古通用。《漢志》注云：古杜伯國，漢宣帝葬其地，因曰杜陵，在長安南十五里。」

[21]顯父：周朝卿士。餞：設宴送行。

[22]殽：葷菜。

[23]炰（pao）：蒸煮。鮮魚：鮮，當釋為「析」。析魚，即膾魚，如今之生魚片。

[24]蔌（su）：蔬菜。

[25]筍：竹筍。蒲：水生植物，嫩時可食。

[26]乘馬：四匹馬。路車：貴族所乘之車。

[27]籩豆：盛果脯及菜餚的容器。且（jū）：多貌。

[28]侯氏：諸侯來朝之稱，此則指韓侯。燕胥：宴樂。

韓侯取妻[29]， 汾王之甥[30]， 蹶父之子[31]。 韓侯迎止， 於蹶之裡。 百兩彭彭[32]， 八鸞鏘鏘， 不顯其光[33]。 諸娣從之[34]， 祁祁如雲[35]。 韓侯顧之[36]， 爛其盈門[37]。

【譯文】

韓侯在此娶了妻， 厲王甥女是新娘， 卿士蹶父的女郎。 韓侯親自來迎娶， 在那蹶父的城邑。 百輛大車路上跑， 八隻鸞鈴響鏘鏘， 身份顯赫真榮光。 陪嫁眾妾隨新娘， 紛紜多如彩雲樣。 韓侯回頭來觀看， 新娘眾妾皆漂亮。

【註釋】

[29]取：同「娶」。

[30]汾王：即周厲王。厲王被國人趕跑，流亡汾水之畔的彘（即今山西霍州境內），故稱「汾王」。

[31]蹶父（gui fǔ）：周宣王卿士，姓姞。

[32]百兩：即「百輛」，此言迎親之車輛眾多。彭彭：馬強盛貌。

[33]不：「丕」的假借，大。顯：顯耀。

[34]諸娣：指陪嫁的媵妾。《毛傳》：「諸侯一娶九女，二國媵之。諸娣，眾妾也。」

[35]祁祁：眾多貌。

[36]顧：曲顧。《白虎通義》曰：「夫親迎，御輪三周，下車曲顧者，防淫佚也。」古代貴族男子到女家親迎，有三次回顧之禮。

[37]爛其：即「爛爛」，燦爛而有光彩。形容諸娣。

蹶父孔武[38]， 靡國不到。 為韓姞相攸[39]， 莫如韓樂， 孔樂韓土。 川澤訏訏[40]， 魴旟甫甫[41]， 麀鹿噳噳[42]， 有熊有羆， 有貓有虎[43]。 慶既令居[44]， 韓姞燕譽[45]。

【譯文】

蹶父雄壯武藝高， 征伐各國無不到。 他為女兒找夫婿， 莫如韓國地方好， 住在這裡樂陶陶。 川澤水域寬又廣， 水中魚兒蹦又跳。 母鹿雄鹿滿山岡， 深林還有熊和羆， 山貓老虎山中跑。 美好居所已安定， 韓姞歡樂心情好。

【註釋】

[38]孔武：很威武。蹶父掌兵權，從事兵甲征伐之事，故有「孔武」之譽。

[39]韓姞：即韓侯妻，本姓「姞」，因嫁於韓侯，故稱「韓姞」。相：看。攸：所。指選擇可嫁之所。

[40]訏訏（xū）：廣大貌。

[41]魴：鳊魚。甫甫：魚肥大貌。

[42]麀（yōu）鹿：母鹿。一說：麀指母鹿，鹿指雄鹿。噳噳（yǔ）：眾多貌。

[43]貓：《毛傳》：「似虎，淺毛色者。」可能為山貓。

[44]慶：慶賀。既：定。令居：好居所。

[45]燕譽：安樂。

溥彼韓城[46]， 燕師所完[47]。 以先祖受命， 因時百蠻[48]。 王錫韓侯： 其追其貊[49]， 奄受北國[50]， 因以其伯。 實墉實壑[51]， 實畝實藉[52]。 獻其貔皮[53]， 赤豹黃羆[54]。

【譯文】

廣大壯觀的韓城， 燕國民眾所築成。 自從先祖受冊命， 靠這百蠻漸強盛。 周王因功賞韓侯： 追貊兩族你管轄， 北方各國歸你掌， 此地方伯你擔當。 築城挖壕引來水， 整地翻土耕種忙。 追貊進獻野獸皮， 赤豹黃羆皮質良。

【註釋】

[46]溥彼：猶「溥溥」，廣大貌。溥，大也。

[47]燕：國名。周有二燕：一為南燕，故城在今河南汲縣西，國君姓姞，相傳為黃帝之後。一為北燕，即在今北京大興，國君姓姬，召公奭始封於此。古代學者或以為指北燕，或以為指南燕。師：民眾。完：修築，建造。《詩集傳》曰：「韓初封時，召公為司空，王命以其眾為築此城。」

[48]因：依靠。時：是，此。百蠻：眾蠻，指北方少數民族。

[49]王錫韓侯：其追其貊（mo）：此二句是說宣王賜給韓侯追、貊等國，讓其為一方之伯。《詩集傳》曰：「王以韓侯之先，因是百蠻而長之，故錫之追、貊，使為之伯。」追、貊，古代北方的兩個民族。《山海經》有貊國。

[50]奄受：全部接受。北國：北方各諸侯國。

[51]墉：城。壑：城壕。這裡皆作動詞，指築城挖壕。

[52]畝：指整理田埂地壟。藉：舊以為「稅也」，當指耕地。

[53]貔（pi）：猛獸名。一名白狐，遼東人謂之白熊。

[54]赤豹黃羆：赤豹與黃羆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