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這是周宣王求神祈雨的詩。宣王二年至六年間，天大旱，此詩就是宣王向上天求雨的禱詞。詩中充滿了無可奈何的憂慮，反反覆覆講災難的嚴重，災難造成的後果，自己祈禱的虔誠，敬畏懇切之情達到了極點。周宣王被稱為「中興之主」，他在位四十六年，由於周公、召公的輔助，能繼承文、武、成、康的遺風，征西戎，伐玁狁，征荊蠻，平淮夷，使周王室得到復興。從求雨真誠急切之意，可見其為政兢兢業業之心。《毛詩序》：「《雲漢》，仍叔美宣王也。宣王承厲王之烈，內有撥亂之志，遇災而懼，側身修行，欲銷去之。天下喜於王化復行，百姓見憂，故作是詩也。」《鄭箋》：「仍叔，周大夫也。《春秋》魯桓公五年夏，『天王使仍叔之子來聘。』」《序》講宣王在其父厲王衰亂政局之後繼承王位，心有撥亂之志，這時遇到大旱年景，他注意自身修養，推行善政，以求消災免難。周大夫仍叔作此詩讚美他。詩是否為仍叔所作有爭議，但詩的內容是讚美宣王的，古今無異議。
倬彼雲漢[1]， 昭回於天[2]。 王曰於乎[3]： 何辜今之人！ 天降喪亂， 饑饉荐臻[4]。 靡神不舉[5]， 靡愛斯牲[6]。 圭璧既卒[7]， 寧莫我聽。
【譯文】
浩瀚廣大的天河， 不停在空中運轉。 周王無奈仰天歎： 當今百姓何罪愆！ 上天降下這喪亂， 飢餓災荒相接連。 何方神靈都祭祀， 什麼犧牲都貢獻。 祭神圭璧已用完， 我的祈求不實現。
【註釋】
[1]倬（zhuō）彼：即「倬倬」，光明浩大貌。雲漢：天河。
[2]昭：光明。回：旋轉，指銀河在天空斜轉。
[3]王：指周宣王。厲王子，名靜。他繼王室衰亡之後，能內修政治，外安四夷，是一位中興之主。在位四十六年。於乎：即「嗚呼」。
[4]薦：屢次。臻（zhēn）：至。
[5]靡：無。舉：祭祀。言無神不祭。
[6]愛：吝惜。斯：這些。牲：犧牲，祭祀用的牛羊豬等。
[7]圭壁：玉器。周人祭神用玉。卒：盡。指為祭禮鬼神，玉已用盡。![](\"/d/file/xuexi1/17a271543c4b83850488d795f0dcb421.jpg\")
旱既大甚， 蘊隆蟲蟲[8]。 不殄禋祀[9]， 自郊徂宮[10]。 上下奠瘞[11]， 靡神不宗[12]。 後稷不克[13]？ 上帝不臨[14]？ 耗斁下土[15]， 寧丁我躬[16]！
【譯文】
旱象實在太嚴重， 熱氣蒸騰如熏蒸。 祭祀從來未停止， 郊祭直到祖廟中。 天地百神全祭奠， 對待何神都恭敬。 祖先後稷不保佑？ 上帝不再來光臨？ 地上百姓傷殆盡， 竟讓我遇這災星！
【註釋】
[8]蘊隆：熱氣鬱盛。蟲蟲：即「爞爞」，熏也，赤也，形容暑熱之貌。
[9]不殄：不斷。禋祀：古代祭天之禮。這裡泛指祭祀。
[10]自郊徂宮：從郊野到宮室宗廟。徂，往，到。
[11]奠：陳列祭品。瘞（yi）：埋，指埋藏祭品。「奠」是祭天神的禮儀。「瘞」是祭地神的禮儀。
[12]宗：尊敬。
[13]不克：《鄭箋》：「克當作刻。刻，識也。是我先祖後稷不識知我之所困與？」或解為「不能」。
[14]臨：照臨，監護。臨亦有「保」意。
[15]耗：損耗。斁（du）：敗壞。
[16]寧：乃。丁：當，逢上。我躬：我身。
旱既大甚， 則不可推[17]。 兢兢業業[18]， 如霆如雷[19]。 周余黎民， 靡有孑遺[20]。 昊天上帝， 則不我遺[21]。 胡不相畏[22]？ 先祖於摧[23]？
【譯文】
旱象實在太嚴重， 情況不能再轉輕。 我們驚恐又不安， 就像霹雷會轟頂。 周邦剩餘的百姓， 沒有生存的可能。 廣大無邊的上帝， 竟然不對我同情。 為何不能施惠愛？ 依靠祖先也不能？
【註釋】
[17]推：退，排除。指大旱不能排除。
[18]兢兢業業：危懼恐慌貌。
[19]霆：霹雷。指旱災如雷霆使人恐懼。
[20]孑遺：遺留，剩下。言無不受災者。
[21]遺（wei）：存問，安慰。一說「贈送」。
[22]相偎：即「相愛」。畏，當讀為「偎」，愛。
[23]摧：就，靠近。《毛傳》：「摧，至也。」
旱既太甚， 則不可沮。 赫赫炎炎[24]， 雲我無所。 大命近止[25]， 靡瞻靡顧。 群公先正[26]， 則不我助。 父母先祖[27]， 胡寧忍予！
【譯文】
旱象實在太嚴重， 想要阻擋卻不能。 太陽如火在烘烤， 已無處所可逃生。 壽命即將要結束， 上天不看不顧念。 先公先賢的神靈， 也不幫我度災難。 還有父母和先祖， 為何忍心不救咱！
【註釋】
[24]赫赫：天旱燥熱貌。炎炎：暑氣灼人貌。
[25]大命：壽命。
[26]群公：指前代先公神靈。先正：前代賢臣的神靈。
[27]父母：指死去父母的神靈。
旱既太甚， 滌滌山川[28]。 旱魃為虐[29]， 如惔如焚[30]。 我心憚暑[31]， 憂心如熏。 群公先正， 則不我聞[32]？ 昊天上帝， 寧俾我遯[33]！
【譯文】
旱象實在太嚴重， 江河枯竭草木焦。 旱神作惡到極頂， 烈日炎炎似火燒。 心裡實在畏暑熱， 憂心如焚像煎熬。 先公先正的神靈， 我的呼叫聽不到？ 昊天之上的上帝， 你讓我向哪裡逃！
【註釋】
[28]滌滌：草木乾枯無餘之貌。《毛傳》：「滌滌，旱氣也。山無木，川無水。」
[29]旱魃（ba）：神話傳說中的旱魔。為虐：作惡。
[30]惔：借作「炎」，火光升起。
[31]憚暑：苦熱，害怕暑熱。憚，懼怕。
[32]聞：一說通「問」，恤問。
[33]寧：難道。遯：今作「遁」，逃。
旱既太甚， 黽勉畏去[34]。 胡寧瘨我以旱[35]？ 憯不知其故[36]。 祈年孔夙[37]， 方社不莫[38]。 昊天上帝， 則不我虞[39]？ 敬恭明神， 宜無悔怒。
【譯文】
旱象實在太嚴重， 盡心祈禱仍慌恐。 為何酷旱折磨我？ 其中緣故不知情。 祈年祭祀不算晚， 方社之祭也很早。 昊天之上的上帝， 為何不助不寬饒？ 對待神明很恭敬， 想來神明不該惱。
【註釋】
[34]黽勉畏去：此句言黽勉從事而猶有所畏卻，恐無濟於事。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引《廣雅·釋詁》曰：「畏，惡也。」此句意為「苦此旱而惡去之也」。黽勉，勉力。畏去，當讀為「畏卻」。
[35]瘨（diān）：病，害。
[36]憯（cǎn）：曾，乃。
[37]祈年孔夙：此句是說祈豐年之祭甚勤。祈年，向神祈求豐年的祭祀。孔夙，甚早。按：早，有勤快之義。
[38]不莫：即不晚。莫，同「暮」。方：祭四方之神。社：祭社神。
[39]虞：幫助。《廣雅·釋詁》：「虞，助也。」
旱既太甚， 散無友紀[40]。 鞫哉庶正[41]， 疚哉塚宰[42]。 趣馬師氏[43]， 膳夫左右[44]， 靡人不周[45]， 無不能止[46]。 瞻卬昊天， 雲如何裡[47]！
【譯文】
旱象實在太嚴重， 群臣無法心散漫。 官長陷入貧困境， 塚宰大臣也貧病。 養馬官和教育官， 廚師左右親近臣， 周王個個都救濟， 救助百姓也不停。 仰望浩瀚那蒼天， 憂愁何時才算完！
【註釋】
[40]友：「有」的假借。紀：法紀。
[41]鞫（jū）：窮困。庶正：眾官長。庶，眾。正，長。
[42]疚：病，憂苦。塚宰：官名，即太宰，掌王室總務。
[43]趣馬：養馬的官。師氏：掌管教育的官。
[44]膳夫：主管天子飲食的官。左右：泛指周宣王左右的大臣。
[45]周：救濟。《鄭箋》：「周，當作賙，王以諸臣困於食，人人賙救之。」
[46]無不能止：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解為：「言雖賙之而其乏無不能救止也。止即救也。」
[47]裡：「悝」的假借，憂愁。一說通「已」，止也。一說訓「憂」。
瞻卬昊天， 有嘒其星[48]。 大夫君子， 昭假無贏[49]。 大命近止， 無棄爾成[50]。 何求為我[51]， 以戾庶正[52]。 瞻卬昊天， 曷惠其寧[53]。
【譯文】
仰望昊昊那蒼天， 滿天星光亮閃閃。 諸位大夫眾長官， 向神祈禱莫停緩。 我們壽命即將完， 不棄前功不怕難。 求雨哪是為自己， 也為安定眾長官。 抬頭仰望那昊天， 何時能使我心安。
【註釋】
[48]有嘒其星：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曰：「天旱無雨之象。」
[49]昭假：向神祈禱。無贏：無緩。
[50]成：成功，前功。
[51]我：宣王自稱。
[52]戾：安定。
[53]曷：何時。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