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毛詩序》說：「《板》，凡伯刺厲王也。」這是凡伯寫的一首勸告周厲王的詩。《鄭箋》：「凡伯，周同姓，周公之胤也，入為王卿士。」凡伯是周公的後裔，是王朝的卿士。據魏源考證，凡伯就是共伯和，當厲王流亡彘地時，諸侯立凡伯為王。厲王是個昏庸貪暴的君主，他在朝任用奸佞，大肆搜刮人民錢財，以摧殘折磨人為樂。又遍置巫者監視民眾言行，人們見面不敢說話，只能「道路以目」。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人民推翻了厲王，把他流放到彘（今山西霍縣東北）。這首詩就是告戒厲王和他身邊那些奸佞之臣的，創作年代可能在厲王末年。
上帝板板[1]， 下民卒癉[2]。 出話不然[3]， 為猶不遠[4]。 靡聖管管[5]， 不實於亶[6]。 猶之未遠， 是用大諫。
【譯文】
上帝行為已反常， 天下百姓都遭殃。 講過的話不算數， 制定政策沒眼光。 不法聖人自主張， 不講誠信真荒唐。 制定謀略無遠見， 所以諫言勸我王。
【註釋】
[1]上帝：明指上天，暗指厲王。板板：邪僻不正之貌。一說相隔遼遠之貌。
[2]卒癉（cui dǎn）：即「瘁癉」，勞累痛苦。
[3]不然：不對，不是。或以為說話不算數。
[4]猶：謀。
[5]靡聖：心中沒有聖人的法度。管管：無所依憑，自以為是貌。
[6]不實：不落實。亶：誠信。![](\"/d/file/xuexi1/f42a4020b31582c7ea06d6afd147a1eb.jpg\")
天之方難[7]， 無然憲憲[8]。 天之方蹶[9]， 無然洩洩[10]。 辭之輯矣[11]， 民之洽矣[12]。 辭之懌矣[13]， 民之莫矣[14]。
【譯文】
上天正把災難降， 你休還要喜洋洋。 上天不安正動盪， 你休得意把形忘。 如果政令合民意， 百姓和睦樂融融。 如果政令民高興， 百姓生活就安定。
【註釋】
[7]方：正在。難：災難。
[8]無然：同「不然」，不是這樣。憲憲：猶「欣欣」，喜悅貌。
[9]蹶：擾亂，動亂。一說失腳，顛倒。
[10]洩洩（yi）：和樂自得貌。
[11]辭：指政令之辭。輯：和諧。或以為言辭，指對人民說的話。
[12]洽：融和團結。
[13]懌：和悅。
[14]莫：定。
我雖異事[15]， 及爾同寮[16]。 我即爾謀[17]， 聽我囂囂[18]。 我言維服[19]， 勿以為笑[20]。 先民有言[21]： 詢於芻蕘[22]。
【譯文】
我們職責雖不同， 畢竟同僚在官場。 現在和你談國事， 不聽我言亂開腔。 我說都是治國事， 莫要當作笑話講。 古人有話講得好： 樵夫也有好主張。
【註釋】
[15]異事：指職位不同。
[16]及：與，和。同寮：指同朝為官。
[17]即：往就。謀：商議。
[18]囂囂（ao）：傲慢不願接受人言之貌。《鄭箋》：「謷謷然不肯受。」
[19]服：治。指合理的意見。
[20]笑：嘲笑，嬉笑。
[21]先民：古人。
[22]芻蕘（rao）：此指割草與打柴的人。
天之方虐[23]， 無然謔謔[24]。 老夫灌灌[25]， 小子蹻蹻[26]。 匪我言耄[27]， 爾用憂謔[28]。 多將熇熇[29]， 不可救藥[30]。
【譯文】
上天正把災難降， 你還胡鬧不像樣。 老夫誠懇對你講， 你卻驕傲又張狂。 並非是我老糊塗， 拿我開心太輕狂。 壞事做得過了頭， 不可救藥國將亡。
【註釋】
[23]虐：暴虐。
[24]謔謔：嬉樂貌。
[25]老夫：詩人自稱。灌灌：猶「款款」，情意懇切貌。
[26]小子：年輕後生。實指厲王。蹻蹻（jiǎo）：驕傲貌。
[27]耄（mao）：年八十曰「耄」，這裡指老而昏聵。
[28]憂謔：戲謔，調笑。
[29]多：適，只。將：扶持，這裡當「助長」講。熇熇（he）：熾盛貌，此處指行殘害荼毒之事。
[30]救藥：即治療。藥，通「療」。
天之方懠[31]， 無為夸毗[32]。 威儀卒迷[33]， 善人載屍[34]。 民之方殿屎[35]， 則莫我敢葵[36]。 喪亂蔑資[37]， 曾莫惠我師[38]。
【譯文】
上天憤怒降災難， 你休卑躬顯奴顏。 儀容舉止都迷亂， 好人閉口如屍樣。 人民受苦在呻吟， 國運何往難猜想。 喪亂局面沒穩定， 未給民眾帶福祥。
【註釋】
[31]懠（jī）：愁。一說「怒」。
[32]夸毗：《孔疏》引孫炎曰：「夸毗，屈己卑身以柔順人也。」
[33]威儀：儀容禮節。卒迷：全都迷亂。
[34]載：則。屍：神主。《孔疏》：「屍，謂祭時之屍，以為神像，故終祭不言。賢人君子則如屍不復言語，畏政故也。」
[35]殿屎（xī）：痛苦呻吟聲。
[36]葵：揆度。
[37]蔑資：此言喪亂不定。蔑，無，未。資，借為「濟」，止息。
[38]曾：乃。惠：施恩惠。師：民眾。
天之牖民[39]， 如塤如篪[40]， 如璋如圭[41]， 如取如攜[42]。 攜無曰益[43]， 牖民孔易[44]。 民之多辟[45]， 無自立辟。
【譯文】
上天開啟向善心， 如塤如篪相和應， 又如兩璋為一圭， 如同取物帶身上。 提物沒有絲毫障， 因勢利導很順當。 如今法規已太多， 不要再立新規章。
【註釋】
[39]牖（yǒu）：開啟。一說通「誘」，誘導。
[40]塤：古代陶制的橢圓形吹奏樂器，有三五不等音孔。篪（chi）：古代竹製的管樂器，單管橫吹。
[41]璋、圭：玉器。半圭為璋，合二璋則成圭。《毛傳》：「如塤如篪，言相和也。如圭如璋，言相合也。」
[42]攜：提。一說攜亦「取」。
[43]曰：語助詞。益：通「隘」，阻礙。
[44]孔易：非常容易。
[45]辟（bi）：法。
價人維藩[46]， 大師維垣[47]， 大邦維屏[48]， 大宗維翰[49]。 懷德維寧[50]， 宗子維城[51]。 無俾城壞[52]， 無獨斯畏[53]。
【譯文】
武士好比是籬樊， 民眾好比是城垣。 大國好比是屏障， 強族如同那棟樑。 施德百姓國運昌， 宗子好比是城牆。 不要讓那城牆塌， 不要讓他孤無傍。
【註釋】
[46]價人：即「善人」。價，通「介」，善。藩：籬笆。
[47]大師：大眾。垣：牆。
[48]大邦：大諸侯國。屏：屏障。
[49]大宗：天子同姓宗族。翰：棟樑。
[50]懷德：以德相和。懷，和。一說懷德即有德。
[51]宗子：嫡長子。
[52]無俾城壞：不要使城破壞。
[53]無獨斯畏：不要使自己孤獨，孤獨是可怕的。
敬天之怒[54]， 無敢戲豫[55]。 敬天之渝[56]， 無敢馳驅[57]。 昊天曰明[58]， 及爾出王[59]。 昊天曰旦[60]， 及爾游衍[61]。
【譯文】
上天憤怒要敬畏， 不敢嬉戲莫放蕩。 上天降災要敬畏， 不敢放縱招禍殃。 上天眼睛最明亮， 讓你和王走他鄉。 上天眼光最明察， 讓你和王去流浪。
【註釋】
[54]敬：敬畏。
[55]戲豫：嬉戲娛樂。
[56]渝：變，指災異。
[57]馳驅：放縱自恣。
[58]昊天：上天。曰：語助詞，猶「維」。
[59]及：與。出王：出往，出行。疑指厲王。厲王遭國人之亂，逃離鎬京，故曰「出王」。
[60]旦：與「明」同義。
[61]游衍：遊逛。此有流浪之意。指厲王被逐出周京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