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斯

【題解】

《毛詩序》說：「《何人斯》，蘇公刺暴公也。暴公為卿士而譖蘇公焉，故蘇公作是詩以絕之。」後世學者多從此說，朱熹《詩集傳》也作此解，但後來對此產生懷疑，在《詩序辯說》中指出：「此詩中只有『暴』字而無『公』字及『蘇公』字，不知《序》何所據而得此事也？」方玉潤《詩經原始》又反駁說：「然詩中只有『暴』字而無『蘇』字，……愚謂《小序》雖偽，其來已久，此等證據，或有所傳，今亦不必過為深考。且刺暴公，則只可明題『暴』字，安能更有『蘇』字？」似同意《詩序》之說。但又進一步發揮說：「蓋此詩不徒為暴公發，乃專斥依附暴公權勢而傾蘇公之人耳。」此說比較符合詩意。暴公和蘇公都是周王卿士，蘇地和暴地接壤，二人發生了矛盾，蘇公寫了這首絕交詩。至於暴公、蘇公其人，歷史典籍也有記載，如《淮南子》、《左傳》都有蘇、暴姓氏高官的記載，但確指何人，無可考。也有人認為這是講一對戀人，一方背叛而受到對方指責的詩。

彼何人斯？ 其心孔艱[1]， 胡逝我梁[2]， 不入我門？ 伊誰雲從[3]？ 維暴之雲[4]。

【譯文】

那人是個什麼人？ 心腸陰險藏得深。 為何曾過門前橋， 卻不進入我家門？ 他跟從的是何人？ 只聽暴公之所云。

【註釋】

[1]孔艱：艱深難測。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謂其心深而甚難察。」

[2]胡：何，為什麼。逝：往。

[3]伊：發語詞。云：猶「是」。

[4]暴：指暴公。

二人從行[5]， 誰為此禍[6]？ 胡逝我梁， 不入唁我[7]？ 始者不如今[8]， 雲不我可[9]。

【譯文】

你我兩人曾相行， 是誰嫁禍於我身？ 為何曾過門前橋， 不入我門來慰問？ 當初並非這個樣， 如今看我眼不順。

【註釋】

[5]二人從行：二人相隨而行。指暴公和他的朋友。

[6]誰：一說訓「何」。為：造成，構成。禍：《鄭箋》：「女相隨而行見王，誰作我是禍乎？時蘇公以得遣讓也。」二人相隨而行，蘇公受到周王的責備，認為是暴公進了讒言而得禍。

[7]唁：慰問遭遇不幸者。

[8]始者：猶「昔者」，往日。

[9]可：嘉許。

彼何人斯？ 胡逝我陳[10]？ 我聞其聲， 不見其身。 不愧於人[11]？ 不畏於天？

【譯文】

那人是個什麼人？ 為何來我庭前道？ 聽到他的說話聲， 他的身影沒看到。 難道不知愧對人？ 難道不知畏天神？

【註釋】

[10]陳：堂下至院門的甬道。

[11]愧：羞愧。

彼何人斯？ 其為飄風[12]。 胡不自北？ 胡不自南？ 胡逝我梁？ 祇攪人心[13]。

【譯文】

那人是個什麼人？ 他的行為像疾風。 為何不從北邊來？ 為何不從南邊來？ 為何曾來我家橋？ 攪動我心不安寧。

【註釋】

[12]飄風：暴風，疾風。

[13]祇（zhǐ）：適，正。

爾之安行[14]， 亦不遑捨[15]； 爾之亟行[16]， 遑脂爾車[17]？ 壹者之來[18]， 雲何其盱[19]？

【譯文】

當你慢慢行走時， 也不抽空到我家； 在你急忙趕路時， 怎會停車把油加？ 如果你能來一次， 對你會有何傷害？

【註釋】

[14]爾：指暴公。安行：徐行，緩行。

[15]不遑：不暇，顧不得。捨：停車休息。

[16]亟行：疾行。

[17]脂：或訓「油脂」，指給車膏油。

[18]壹者之來：來我家一次。

[19]盱（xū）：病。《毛傳》：「盱，病也。」

爾還而入[20]， 我心易也[21]； 還而不入， 否難知也[22]。 壹者之來， 俾我祇也[23]。

【譯文】

返程時候進我家， 我心如舊仍歡喜； 返程不入我家門， 你的用心難知悉。 如果你能來一次， 也使我心很安逸。

【註釋】

[20]還：返回。指暴公從朝廷回來。

[21]易：通「懌」，喜悅。

[22]否難知：即「難知」。否，語助詞。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今按：否猶不也，蓋語助詞，『否難知』言難知也。詩蓋謂還而不入，則其情叵測難知。」

[23]祇：安定。

伯氏吹塤[24]， 仲氏吹篪[25]。 及爾如貫[26]， 諒不我知[27]。 出此三物[28]， 以詛爾斯[29]。

【譯文】

大哥平日愛吹塤， 二哥吹篪來合音。 你我本如一線穿， 竟然不知我的心。 拿出祭品豬犬雞， 請求神靈判是非。

【註釋】

[24]伯：大哥。塤：吹奏樂器之一種。或陶制，或石製，外形如鵝卵，六孔。

[25]仲：二哥，老二。伯仲，比喻兄弟。篪（chi）：吹奏樂器，用竹管製成，六孔、八孔不一。

[26]及：與。貫：言如繩之貫物，表示連屬在一起。

[27]諒：誠，信。或以為「竟」。知：相契，相友愛。

[28]三物：盟詛所用的犧牲，指雞、犬、豕。

[29]詛：詛盟，誓約。《毛傳》：「民不相信則盟詛之，君以豕，臣以犬，民以雞。」《孔疏》：「若實不譖者，則當共出豕、犬、雞之三物，以詛盟爾之此事，使讒否有決，令我不疑，當還與汝相親，不欲長怨故也。」

為鬼為蜮[30]， 則不可得。 有靦面目[31]， 視人罔極[32]。 作此好歌， 以極反側[33]。

【譯文】

為鬼為蜮害人精， 人們不見你蹤影。 你的面目本可見， 卻是讓人看不清。 我作這首善意歌， 深究反覆無常人。

【註釋】

[30]蜮（yu）：一名短狐，能在水中含沙射人影，又名射影、射工。

[31]靦（tiǎn）：面目可見貌。一說慚愧貌。

[32]視：「示」之借字。罔極：無極。無有極已之時。

[33]極：窮極，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