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這是一首諷刺幽王無道，政治昏暗的詩。當時天災連續發生，日食、地震等災異頻仍，民眾遭受苦難，作者自己也受到迫害。詩的作者可能是位沒落貴族，他關心國事，為人正直，並頗具文才，他將日食、地震與人世的政治狀態聯繫起來，真實地記下了當時國家遭受天災人禍，貪官橫行，民不聊生的情景。這是一篇很出色的詩，詩中「百川沸騰，山塚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四句，準確生動地描繪出地震那可怕的景象，所以姚際恆說：「寫得直是怕人。」這次地震實有發生，《國語·周語》記載：「西週三川皆震。」《漢書·翼奉傳》說：「《十月之交》篇，知日食地震之效。」對於日食，梁虞鄺首次推定此次日食發生在幽王六年（公元前776年）。清代學者阮元、陳遵媯推算，幽王六年十月辛卯確實發生了一次日食，與詩中所記載日期相符。這是世界上有年代可考的最早的日食記載。這篇詩不僅是出色的史詩，也為天文學研究提供了可靠的資料。
十月之交[1]， 朔月辛卯[2]。 日有食之[3]， 亦孔之丑[4]。 彼月而微[5]， 此日而微。 今此下民， 亦孔之哀。
【譯文】
正是十月的時候， 初一這天是辛卯。 天上出現了日食， 也是凶險的徵兆。 往日月蝕夜光微， 今天日食天地黑。 如今天下眾黎民， 大難將臨令人悲。
【註釋】
[1]十月：周歷十月，即夏歷八月。《鄭箋》：「周之十月，夏之八月也。」交：交會，指日月交會。《毛傳》：「之交，日月之交會。」即日食或月食。
[2]朔月：即「月朔」，指陰曆每月初一。辛卯：古人用干支記時，干支相配，這一天正好是辛卯日。
[3]日有食之：有，又。據古歷學家推算，周幽王六年十月初一辛卯日辰時，即公元前776年9月6日早七時至九時曾發生日食。
[4]孔：很。丑：兇惡。
[5]彼：指往日。微：昏暗不明。![](\"/d/file/xuexi1/7c89a7967408b61f72883e1a00c472a9.jpg\")
日月告凶[6]， 不用其行[7]。 四國無政[8]， 不用其良[9]。 彼月而食， 則維其常[10]。 此日而食， 於何不臧[11]。
【譯文】
日月向人發警告， 運行不再循軌道。 四方諸侯無善政， 不用賢臣來立朝。 上次出現了月蝕， 沒見國家有異常。 現在出現了日食， 預示壞事要突降。
【註釋】
[6]告凶：指日食、月食，是上天告下民的凶兆。
[7]行（hang）：軌道。言日月不循其常道運行。
[8]四國：指四方諸侯。政：善政。
[9]良：指賢良之臣。
[10]常：平常。指月食為平常之事。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考《春秋經》，書日食三十有六，而月食則不書，此古人重日食而輕月食之證。」
[11]於何：如何。臧：善，好。
燁燁震電[12]， 不寧不令[13]。 百川沸騰， 山塚崒崩[14]。 高岸為谷[15]， 深谷為陵。 哀今之人， 胡憯莫懲[16]。
【譯文】
閃電耀眼雷轟鳴， 天地不寧令不行。 百千河川頓沸騰， 崇山峻嶺突塌崩。 高高崖岸變深谷， 深深山谷變山陵。 可憐現今天下人， 面對凶險不自警！
【註釋】
[12]燁燁（ye）：閃電貌。震電：雷電。
[13]寧：安。令：善。
[14]山塚崒崩：此句言地震之突發，令高山忽崩。塚，山頂。崒，「碎」的假借字，碎崩。或以為「崒（cui）崩」，與上文「沸騰」對應。
[15]岸：山崖。《國語·周語》云：「幽王二年，西週三川皆震。是歲也，三川竭，岐山崩。」與《詩》所言相符。
[16]胡憯（cǎn）莫懲：此句意為：為何不知警誡。胡憯，怎麼。莫懲，不止。
皇父卿士[17]， 番維司徒[18]， 家伯維宰[19]， 仲允膳夫[20]。 棸子內史[21]， 蹶維趣馬[22]， 楀維師氏[23]， 艷妻煽方處[24]。
【譯文】
皇父卿士官最高， 番氏乃是司徒官， 家伯宰父是總管， 仲允身兼膳食官。 棸子內史掌冊命， 蹶氏馬匹大總監， 楀氏主持教育權， 艷麗王妻大權專。
【註釋】
[17]皇父（fǔ）：人名。陳奐據《國語·鄭語》，疑皇父即周幽王寵信的大臣虢石父。下文番、家伯、仲允、棸（zōu）子、蹶（gui）、楀（jǔ）等皆指具體人。卿士：官名。為週六卿之長，是周王室的最高執政官，相當於後世的宰相。
[18]司徒：官名。周朝掌管土地、人口的最高官員。
[19]宰：官名。掌管國家的典籍。
[20]膳夫：掌管周王飲食的官。
[21]內史：掌爵祿廢置、生殺予奪的冊命。
[22]趣（cu）馬：掌管周王馬匹的官。
[23]師氏：據《周禮》是管教育的官。有教導國王及貴族子弟的責任。
[24]艷妻：此處指幽王寵妃褒姒。煽：熾盛，一說同「扇」，即扇動。方：正。處：居。一說通「熾」，《韓詩》即作「熾」。言褒姒正居於王之左右。一說褒姒煽動幽王幹壞事。
抑此皇父[25]， 豈曰不時[26]？ 胡為我作[27]， 不即我謀[28]。 徹我牆屋[29]， 田卒污萊[30]。 曰予不戕[31]， 禮則然矣。
【譯文】
大權在握的皇父， 難道他不知農時？ 為何令我服勞役， 事先也不讓我知。 拆掉我的牆和屋， 家裡農田全荒弛。 還說：「不是我害你， 按照章程當如此。」
【註釋】
[25]抑：感歎詞，同「噫」。
[26]豈：難道。不時：言皇父不在農閒時役使民眾。時，適時。
[27]我作：使我勞作。
[28]不即我謀：此言不與我商量。即，就，接近。
[29]徹：通「撤」，拆掉。
[30]卒：盡，完全。污：積水。萊：荒蕪。陳奐《詩毛氏傳疏》：「此謂田盡不治則下者積水，高者薉草矣。」
[31]曰：說。予：皇父自稱。戕：殘害。
皇父孔聖[32]， 作都於向[33]。 擇三有事[34]， 亶侯多藏[35]。 不憖遺一老[36]， 俾守我王。 擇有車馬， 以居徂向[37]。
【譯文】
這位皇父太聰明， 要在向邑築大城。 選了三個管事人， 他們全是大富翁。 不肯留下一老臣， 守護君王和京城。 選擇富戶有車馬， 遷居向邑安身命。
【註釋】
[32]孔聖：特別聰明。此是反語，諷刺皇父。
[33]作都於向：邑之大者曰「都」，此指采地，公卿采地大於一般大夫采地（邑），故曰「都」。作都，即建設采地。向，地名。王先謙以為在河南開封府尉氏縣西南五十里。見其《詩三家義集疏》。
[34]擇三有事：此句言皇父為向都，即他自己的領地選擇官吏。擇，選擇。三有事，即「三有司」。有司，國之三卿，即司徒、司馬、司空。
[35]亶：信，確。侯：維。藏：蓄也。指積蓄財產。
[36]憖（yin）：願，肯。遺：留下。一老：一位老臣。
[37]居：居住。徂：往。向：向邑。
黽勉從事[38]， 不敢告勞。 無罪無辜， 讒口囂囂[39]。 下民之孽[40]， 匪降自天。 噂沓背憎[41]， 職競由人[42]。
【譯文】
竭盡全力為王事， 不敢說我有功勞。 沒有罪過沒有錯， 眾口譭謗氣焰高。 下民百姓遭大難， 災禍不是降自天。 當面言歡背後罵， 壞人專橫沒法辦。
【註釋】
[38]黽勉：努力。
[39]囂囂（ao，或讀xiāo）：眾口譭謗貌。
[40]孽：災殃，禍患。
[41]噂（zǔn）沓背憎：噂，聚語也。沓，合也。王逸註：「沓，合也。詩言小人之情，聚則相合，背則相憎。」
[42]職競由人：言紛爭非降自天，而是由人造成的。職競，《毛傳》：「職，主也。」競，爭奪。
悠悠我裡[43]， 亦孔之痗[44]。 四方有羨[45]， 我獨居憂。 民莫不逸[46]， 我獨不敢休。 天命不徹[47]， 我不敢效我友自逸[48]。
【譯文】
悠悠愁思思不斷， 憂痛太多成疾患。 四方人們都悠閒， 我獨處在憂傷間。 人們生活都安逸， 我獨不敢片刻閒。 天命無常沒定數， 我不敢傚法我友自逸安。
【註釋】
[43]悠悠：憂思深長貌。裡：通「悝」，憂也。
[44]痗（mei）：心中難受、痛苦。
[45]羨：余，指富裕，有餘財。
[46]逸：安樂，安逸。
[47]不徹：言天命無常，無軌可循。徹，通「轍」，即軌轍。
[48]效：傚法，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