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風

【題解】

這是遭到丈夫遺棄的女子寫的訴苦詩。詩中運用敘事和抒情相結合的手法，把女子遭棄的原因，棄時的情景，棄後的心情，以及她在家庭中的辛苦，如泣如訴地描寫出來。這樣，詩中就出現了兩個性格鮮明的人物：女子吃苦耐勞，溫婉柔順，癡心多情；男子朝秦暮楚，薄行缺德，少情寡義。全篇通過男女的對比，今昔的對比，被棄和新婚的對比，更加深了我們對被棄女子的同情，對薄情男子的厭惡。此詩採用比、興相互運用的手法，把寫景與敘事緊密結合起來，使人物性格更為鮮明突出。

習習谷風[1]， 以陰以雨。 黽勉同心[2]， 不宜有怒。 采葑采菲[3]， 無以下體[4]？ 德音莫違[5]， 「及爾同死」。

【譯文】

山谷來風迅又猛， 陰雲密佈大雨傾。 夫妻共勉結同心， 不該動怒不相容。 採摘蘿蔔和蔓菁， 難道要葉不要根？ 往日良言休拋棄， 「到死和你不離分」。

【註釋】

[1]習習：風聲。谷風：來自山谷的大風。

[2]黽（mǐn）勉：努力。

[3]葑（fēng）：蔓菁。菲：蘿蔔。

[4]無以：不用。下體：指根部。從採食葑、菲不用根部，比喻娶妻不重其德，只看其色。

[5]德音：指丈夫曾對她說過的好話。

行道遲遲[6]， 中心有違[7]。 不遠伊邇[8]， 薄送我畿[9]。 誰謂荼苦[10]， 其甘如薺。 宴爾新昏[11]， 如兄如弟。

【譯文】

邁步出門慢騰騰， 腳兒移動心不忍。 不求送遠求送近， 誰知僅送到房門。 誰說苦菜味最苦， 在我看來甜如薺。 你們新婚多快樂， 親哥親妹不能比。

【註釋】

[6]遲遲：緩慢。

[7]中心：心中。有違：行動和心意相違背。

[8]伊：是。邇：近。

[9]薄：語助詞，有勉強的意思。畿（jī）：門內。這裡指門檻。

[10]荼：苦菜。

[11]宴：快樂。新昏：即「新婚」，指丈夫另娶新人。

涇以渭濁[12]， 湜湜其沚[13]。 宴爾新昏， 不我屑以[14]。 毋逝我梁[15]， 毋發我笱[16]。 我躬不閱[17]， 遑恤我後[18]。

【譯文】

渭水入涇涇水渾， 涇水雖渾河底清。 你們新婚多快樂， 不知憐惜我心痛。 不要到我魚壩來， 不要再把魚簍開。 現在既然不容我， 以後事兒誰來睬。

【註釋】

[12]涇、渭：都是河流名，發源甘肅，在陝西高陵合流。

[13]湜湜（shi）：水清貌。沚：底。

[14]屑：顧惜，介意。

[15]逝：去，往。梁：用石塊壘成的攔魚壩。

[16]發：「撥」的借字，搞亂。笱（gǒu）：捕魚的竹簍。

[17]躬：自身。閱：見容，容納。

[18]遑：暇，來不及。恤：擔憂。後：指走後的事。

就其深矣， 方之舟之。 就其淺矣， 泳之遊之。 何有何亡[19]， 黽勉求之。 凡民有喪[20]， 匍匐救之。

【譯文】

好比過河河水深， 過河就用筏和船。 又如河水清且淺， 我就游泳到對岸。 家裡有這沒有那， 盡心盡力來備辦。 左鄰右舍有災難， 奔走救助不遲延。

【註釋】

[19]亡：無。

[20]民：人。這裡指鄰人。

不我能慉[21]， 反以我為仇。 既阻我德[22]， 賈用不售[23]。 昔育恐育鞫[24]， 及爾顛覆[25]。 既生既育， 比予於毒[26]。

【譯文】

你不愛我倒也罷， 不該把我當仇家。 我的好意你不睬， 好比貨物沒人買。 從前害怕家困窮， 患難與共苦經營。 如今家境有好轉， 嫌我厭我如毒蟲。

【註釋】

[21]慉（xu）：愛。

[22]阻：拒絕。我德：我的好意。

[23]不售：賣不出去。

[24]育恐：生活恐慌。育鞫（jū）：生活窮困。

[25]顛覆：患難。

[26]於：如。毒：毒蟲，毒物。

我有旨蓄[27]， 亦以御冬[28]。 宴爾新昏， 以我御窮。 有洸有潰[29]， 既詒我肄[30]。 不念昔者， 伊余來塈[31]。

【譯文】

我備好乾菜和醃菜， 貯存起來好過冬。 你們新婚多快樂， 拿我的東西來擋窮。 粗聲惡氣欺負我， 粗活重活我擔承。 當初情意全不念， 往日恩愛一場空。

【註釋】

[27]旨蓄：蓄以過冬的美味乾菜和醃菜。

[28]御：抵擋。

[29]有洸（guāng）有潰：即「洸洸潰潰」，水激盪潰決的樣子。這裡形容男子發怒時暴戾凶狠的樣子。

[30]詒（yi）：留給。肄（yi）：勞苦的工作。

[31]伊余來塈（ji）：維我是愛。伊，句首語氣詞。余，我。來，是。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