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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詩的極致

《兵車行》與《石壕吏》是兩首最能夠體現杜甫的「詩聖」與「詩史」位置的代表之作,你可以看到他詩中的社會關懷。當然杜甫絕對不止於此。作為一名優秀的詩人,李白可以在技巧上有很大的跌宕與變化,同時李白又很懂藝術的規則。杜甫也是一樣,不能說杜甫有寬廣的人道主義精神,他就一定是好詩人。我們對今天看到的所有一切窮困受苦,都有很大的關懷與悲憫,並不說明我們一定會變成詩人。什麼是詩人?是能掌握文字與語言的人。詩人必須用文字和語言來表現出自身所看到和感受到的,並且能感動他人。

在文學史上,希望大家注意到這些詩人的基礎定位是對文字語言驚人的掌握能力。通常講杜甫的律詩,《登高》會被當做格律最嚴的例證。「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一開始就是對仗,「風急」與「渚清」,「風急天高」都是往上面發展,好像是高音,之後的「渚清沙白」都是往低回。前一句是垂直線,後一句是水平線。這邊是「猿嘯哀」,猿很尖銳的淒厲叫聲;這邊是「鳥飛回」,鳥飛回來。一個是上升的力量,一個是下降的力量,美學上的對仗非常明顯。下面的句子大家都很熟悉:「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又是對仗。「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還是對仗。整首詩八個句子全部是對仗,這不能不說是律詩的極致。非常驚人,比李白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