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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臨江仙·謝餉櫻桃〕

綠葉成陰春盡也,守宮偏護星星。留將顏色慰多情。分明千點淚,貯作玉壺冰。

獨臥文園方病渴,強拈紅豆酬卿。感卿珍重報流鶯。惜花須自愛,休只為花疼。

我們來偵破一個案件吧。一樁詩案,從博爾赫斯的一座花園說起。

博爾赫斯的《短歌》裡有一首是這樣的:

暮色隱藏下,一隻小鳥的獨鳴已歸於沉默,

你徘徊在花園裡,想必缺少什麼。

你「想必」缺少什麼,這是我的推斷,這是你的必然,但是,你,到底缺少的是什麼呢?我只看到了你在暮色的沉默的花園裡徘徊,我知道你的心中定有所缺,但我不知道你缺少的到底是什麼。即便你用最動人的歌喉把你的缺失唱了出來,唱給我聽,唱給所有的人聽,我們也未必聽得出來。

詩,往往就是這樣的。

容若的這首《臨江仙》,我們聽得出那深沉的缺失的聲音,卻捕捉不到那迷離的缺失的輪廓。

從詞題來看,「謝餉櫻桃」,是有人送了櫻桃給容若,容若寫詞作答,表示感謝,但詞中那若隱若現的典故,那「綠葉成陰」「千點淚」「紅豆」「惜花」的意象,卻似隱藏著千般情事,絕不僅僅是一聲感謝那麼簡單。

「綠葉成陰春盡也」,這是杜牧的一則故事。當初,杜牧在湖州偶遇了一個女孩,姿容絕代,讓杜牧一見傾心。但當時女孩年紀還太小,杜牧也只是沉淪下僚,於是,詩人與女孩的母親約以十年為期,屆時自己定當高車駟馬迎娶這位將來的新娘。

十年彈指匆匆過,杜牧卻沒有如約歸來。又過了四年,杜牧擔任湖州刺史,高車駟馬地來尋回十四年前的約定,才發現當初的少女早已為人婦、為人母了。杜牧感時傷事,寫下了一首《歎花》詩:

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

如今風擺花狼藉,綠葉成陰子滿枝。

詩中以花為喻,說自己尋芳而來,卻來得遲了,徒然回想當年看花而花兒未開時候的美色,如今,風波幾度,花兒早已開過、早已謝過,只見綠葉成蔭、果實掛滿了枝頭。詩中明為歎花,實為惜人,以今天那女子嫁人生子的「綠葉成陰子滿枝」對照十四年前「往年曾見未開時」,悲惜之情溢於言表。這一句「綠葉成陰子滿枝」便是容若開頭那句「綠葉成陰春盡也」的文辭由來。那麼,容若到底是用典呢,還是白描而已?

下一句緊承上文,「守宮偏護星星」,似乎也是男女情事的意象。但難題是,「守宮」至少有兩種解釋,風馬牛不相及,哪個才是正確的呢?

第一種解釋是:守宮,是蜥蜴的一種,人們把這種守宮蜥蜴放到器皿裡養著,除了正常的餵食之外還要餵它硃砂。守宮蜥蜴天天吃著硃砂,到吃夠七斤硃砂的時候,全身的皮膚便都轉成了朱紅的顏色。這個時候就要殘忍一下了,用杵臼把它搗碎,這便做成了守宮砂,如果點在女子身上,就會成為一個終生不褪的紅點,只有在經歷房事之後,守宮砂才會褪去。

這自然是男女情事的一個意象,至於「星星」,也有兩解,一是形容某人送來的這些櫻桃星星點點,可愛誘人;二是通於「猩猩」,是形容櫻桃的猩紅顏色—前人詠花曾經用過這樣的比喻,如皮日休《重題薔薇》就曾說過薔薇花的顏色「濃似猩猩初染素」。

那麼,「守宮偏護星星」,應當是在形容櫻桃的顏色和形態(顏色是守宮砂的朱紅色,或者說是猩紅色,體態是星星點點,嬌小可人),但是,「星星」的兩個解釋雖然都可以並列而無礙,「守宮」的另外一解卻會導向截然不同的答案。

守宮之名,既是蜥蜴之一種,也是樹之一種。這種樹名叫守宮槐,樹葉很是奇特:白天全都聚合起來,到了晚上才舒展開。若取此解,「綠葉成陰春盡也,守宮偏護星星」的意思便是:春天已盡,花兒謝了果實結,綠葉成蔭,濃密的枝葉護住了星星點點的櫻桃。這樣一來,便全無了男女情事的意象,只不過是從眼前的櫻桃直接鋪陳而已。

哪種解釋才對呢?還要往後慢慢來看。

「留將顏色慰多情」,字面似是在說:感謝某人送來這些朱紅艷麗的櫻桃,以櫻桃的喜人的顏色撫慰我這個多情的人、這顆多情的心。

而下一句「分明千點淚,貯作玉壺冰」又是用典。「分明千點淚」,是說這顆顆的紅色櫻桃哪裡是櫻桃呢,分明就是千點萬點的眼淚—這便暗用了前文提到過的「紅淚」的典故:當初,魏文帝曹丕迎娶美女薛靈芸,薛姑娘不忍遠離父母,傷心欲絕,等到登車啟程以後,薛靈芸仍然止不住哭泣,眼淚流在玉唾壺裡,染得那晶瑩剔透的玉唾壺漸漸變成了紅色。待車隊到了京城,壺中已經淚凝如血。

眼淚確是眼淚,玉壺也確是玉壺,典故運用到位,但是,玉壺當中明明是淚凝如血,又何來「玉壺冰」這個意象呢?

「玉壺冰」其實用到了另外的典故,而且惱人的是,和「守宮」的典故一樣,「玉壺冰」也有兩解。其一,「玉壺冰」最早的出處應是鮑照的《代白頭吟》,詩中有「直如朱絲繩,清如玉壺冰」,分明是氣節風骨之象徵。後來,玉壺冰便成為了詩詞中一個常見的意象,每每為詩人所吟詠,譬如,唐代京兆府試,時年十九歲的王維便以《清如玉壺冰》為題寫下了一首名篇:

玉壺何用好,偏許素冰居。

未共銷丹日,還同照綺疏。

抱明中不隱,含淨外疑虛。

氣似庭霜積,光言砌月餘。

曉凌飛鵲鏡,宵映聚螢書。

若向夫君比,清心尚不如。

王維以玉壺盛冰作比,玉和冰,一個高貴,一個純潔,兩者相融,便構成了千古難出其右的高潔品質。王維鋪陳多多、比賦連連,而到了結句處,忽然話鋒一轉,「若向夫君比,清心尚不如」,一下子從狀物而及於寫人,從冰之性情轉入人之品格。當然,最有名的句子還得數王昌齡的「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也同樣是在以「冰清玉潔」言說個人的心志。而且,這還是分處兩地的友人在通信時的表白,又如駱賓王「離心何以贈,自有玉壺冰」,倒也切合容若此番以詞作答的背景。

那麼,容若的「分明千點淚,貯作玉壺冰」,可是取意於此嗎?畢竟,這是玉壺冰最最常見的一個意象。

如果只取「紅淚」的原典,這兩句詞至少從字面上倒也容易解釋:櫻桃被盛在玉製的器皿之中,彷彿美人的紅淚滴落玉壺。但「冰」的意象卻融不進來,玉壺淚紅可解,卻哪能玉壺冰清呢?

這就要看看玉壺冰的第二種解釋了。

吳梅村有詩「四壁蕭條酒數升,錦江新釀玉壺冰」,這裡的玉壺冰便是一種酒名。如此說來,「分明千點淚,貯作玉壺冰」,取意便是:這顆顆櫻桃分明是某人的點點淚水,這淚水積聚,情深義重。

那麼,哪一解才是正解呢?

「獨臥文園方病渴」,下片起頭是容若自況,又是用典。

文園,司馬相如曾任孝文園令,後人便以文園稱之;病渴,司馬相如患有消渴症,也就是現在所謂的糖尿病。所以,「文園多病」「文園獨臥」這些意象便常被用來形容文士落魄、病裡閒居。容若這是在以司馬相如為喻,說自己正在病中,閒居不出。

下一句「強拈紅豆酬卿」,紅豆是一個相思的意象:「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這裡當是以紅豆代指櫻桃,說自己病中孱弱,但對你送來的櫻桃,無論如何也要強撐病體吃上幾顆,並以櫻桃喻為紅豆,表達對對方的思念之情。

下一句「感卿珍重報流鶯。惜花須自愛,休只為花疼」,憑空出了一個流鶯,這又是什麼意思呢?花,又是什麼意思呢?

也許,流鶯僅僅是一個春天的意象,容若是說:在這個流鶯婉轉的季節,感謝你珍重情誼,這般關照我。我知道你憐愛花兒,但你也不要只顧得憐愛花兒才好,你自己也要多多珍重呀!這樣,「花」便是一個雙關的字眼,表面上是說春日將盡,你不要只顧惜花,實則以花兒暗喻自己,是說:感謝你這般關照我,但你也不要把心思都用在我的身上,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才好呀!

到此,全詞構成了一個完滿的意義,我們雖然無法確知詞中所表達的到底是男人間的友情還是情侶間的相思,但畢竟可知這是在你我之間,在容若和送來櫻桃的那人之間,那一種互相珍重的情愫。

但是,實情當真如此嗎?

好,現在,讓我們重新來過,先從詞題入手。

詞題為「謝餉櫻桃」,不要小看這四個字呀,這裡的「餉」字可是大有深意的。

「餉」字也有個和櫻桃有關的出處—唐太宗要賜櫻桃給酅公,但這種賞賜可不能只送了櫻桃就算完的,多少也要寫兩句話才是。這「兩句話」可把唐太宗給難為住了。

按說這無論如何也不能算是一件難事;退一步說,就算難住了普通人,也不該難住唐太宗呀。唐太宗的難題是:送櫻桃的這個「送」的意思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才好—說「奉」吧,把對方抬得太高;說「賜」吧,又顯得自己過於高高在上,這到底該怎麼說呢?這時候,有人在旁邊出主意:「當初梁武帝給齊巴陵王送東西,用的是一個『餉』字。」

餉,嗯,這個字眼比較合適,不高不低,那,就把櫻桃「餉」給酅公好了。

從這個故事裡看,「餉」字意味著尊長饋贈東西給晚輩,雙方的關係是親切的,而非尊卑分明的。這樣一來,送櫻桃的那個人應該就不會是平輩朋友了。那麼,到底又會是誰呢?

有人推測,符合這個身份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容若的老師徐乾學。

那麼,從徐乾學來解,「感卿珍重報流鶯」的流鶯意象便不再是簡單的直指了,而是又牽出了一個和櫻桃有關的典故。

先問一個問題:櫻桃為什麼叫櫻桃?

櫻桃原本還有個名稱,叫「含桃」,因為人們發現這種小果實常常被黃鶯含在嘴裡,故而稱之為含桃,久而久之,也許黃鶯之鶯便訛作了櫻字,黃鶯所含之桃也就成了櫻桃。

李商隱有一首詩,叫《百果嘲櫻桃》:

珠實雖先熟,瓊莩縱早開。

流鶯猶故在,爭得諱含來。

看上去是在詠物,實則這是一首諷刺時事的詩。時值宦官仇士良權勢熏天的時候,高鍇主持科舉考試,這一天,忽然有人拿著仇士良的書信過來,要高鍇一定錄取一個叫裴思謙的人。高鍇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狠譴責了來人。那人卻也硬氣,放話道:「來年裴思謙一定會取狀元!」

第二年,新一輪科舉又開始了,還是高鍇的主考。就在考場上,當年那人又找來了,拿著仇士良的書信,定要高鍇取裴思謙為狀元。高鍇這回有點軟了,退而求其次,說:「狀元已經定了,其他名額一定聽從仇大人的吩咐。」來人卻死活不肯,說:「仇大人當面對我說過,如果您不取裴思謙為狀元,這個榜就不要放了!」高鍇愣了半晌,又軟下來說:「那,好歹讓我見見這個裴思謙吧?」來人倒也痛快,揚聲道:「我就是。」高鍇定睛一看,見面前這個裴思謙相貌堂堂、氣宇軒昂,當下便一軟到底了,答應了他的要求。結果,這一年的狀元,果真就是裴思謙。

這等明目張膽地索要狀元,世所罕有,大家難免不平。李商隱這首詩便是譏諷仇士良和裴思謙的,以「流鶯」喻仇士良,以「含來」暗示裴思謙中狀元完全不是憑自己的本事,而是靠著仇士良的關節。

流鶯和櫻桃既有這樣一個典故,容若用來又有何意呢?

容若這是反用其意,以仇士良對裴思謙的關照比擬老師徐乾學對自己的關照,是為「感卿珍重報流鶯」。用典而反用其意,也是詩家一種獨到的修辭。這種用法,大約可以追溯到春秋時代的《詩經》傳統—當時的詩歌是重要的外交武器,每到幾國峰會的時候,首腦和大臣們往往會摘引詩句來作為表達心意的外交辭令,他們這種摘引手法的一個重要特徵就是斷章取義,不管詩句原本的意思是什麼,只要單獨摘出來可以為我所用就行。於是,後人的摘引、化用、用典等等,在很大程度上沿襲了這一手法,這便為原句與原典增加了不少歧義,也使詩詞的語言變得更加靈活多樣、玲瓏曲折。容若這裡的「感卿珍重報流鶯」,便是這樣的一種手法。

解釋至此,漸漸柳暗花明,但這首詞的意思仍然不是十分明朗。若再往下走,便又牽扯出下一個問題,一個看似「過度闡釋」的問題,即:徐乾學為什麼要給容若送櫻桃,而不是送別的東西?

因為,櫻桃是有特殊含義的,這個含義,仍與科舉有關。

從唐朝起,新科進士發榜的時候也正是櫻桃成熟的季節,新科進士們便形成了一種以櫻桃宴客的風俗,是為櫻桃宴。直到明清,風俗猶存。明白了這個風俗,便能體會到徐乾學以老師的身份送櫻桃給容若是有著怎樣一種含義了。

前文介紹《採桑子》(桃花羞作無情死)的時候,談到過容若的科舉經歷:這時候的容若雖然年紀還輕,但早已經拜了名師(即徐乾學),熟讀了各種儒家經籍,在十八歲那年通過了鄉試,中了舉人,次年春闈,容若再一次考取了很好的成績,接下來的三月就是科舉考試的最後一關—由皇帝親自在保和殿主持的殿試。對這次殿試,容若志在必得,而以他的才學論,也確有必得的把握。但上天總是不遂人願,就在臨考的當口,容若的寒疾突然發作,無情地把他困在了院牆之內、病榻之上。

容若的這一病,便是詞中的「獨臥文園方病渴」。於是,老師惋惜容若的因病失期,贈他櫻桃以示慰藉,這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容若的考試,已經通過了鄉試和會試(春闈),考中會試者成為貢士,貢士的第一名叫作會元,這還夠不上進士。等到殿試,錄取分為三甲(三個等級),一甲一共三名,賜「進士及第」的稱號,第一名稱狀元,第二名稱榜眼,第三名稱探花(李尋歡被稱為李探花,考中的就是一甲第三名),二甲和三甲人數較多,二甲賜「進士出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這殿試三甲就是科舉路途的終點,此後便當由學入仕了。而以容若當時的儒學水平,考中進士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但沒想到臥病失期,功虧一簣,徒喚奈何。

在這個時候,容若既病且恨,老師徐乾學關心弟子,以櫻桃相贈,取新科進士櫻桃宴的風俗,有慰藉,也有勉勵。容若想到師恩之拳拳,自是感動,又怕自己的事情太讓老師牽掛,便也寬慰老師一番。「感卿珍重報流鶯。惜花須自愛,休只為花疼」,說到這裡,句中含義便一目瞭然了。並且,以珍重之語作結,也應了題目中的「謝餉櫻桃」的意思—這首詞是對老師送櫻桃之舉的答謝,答謝之詞便沾了些書信之體。

至此,總算解完了這首詞中的曲折意義。

納蘭詞向來以明白如話著稱,但其中也有這樣用典精深、曲折巧妙的作品。這首詞,如果不深究其中原委,很容易就會把它當作一首男女之間的相思之作。

詩詞,有些是看似複雜,實則簡單;有些是看似簡單,實則複雜。容若用典,處處圍繞著主題「櫻桃」,把典故運用得千回百轉,明暗莫測。這,才是最難解的用典手法,給你一個「流鶯」,誰能想到如此平凡的兩個字裡居然還藏著一個典故呢?

那些一看便知道必是典故的典故,無論多偏僻,都不難解。比如「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即便我們不知道廉頗是誰,但也能看出這裡是在用典,搜索一下廉頗也就是了。以平常字眼構成了極難察覺的用典才是高明的,因為你根本看不出這裡是在用典,而且,還以「流鶯」為例,如果只把「流鶯」作為字面解釋,意思依然是講得通的。這種時候,誰又會多想一想其中是否還有深意呢?

這首《臨江仙》,是納蘭詞中用典手法的一個典範,也是清代詩詞名家中用典手法的一個典範。清詞號稱中興,盛況遠超兩宋,創作理念與藝術手法也較兩宋有了長足的發展,只是宋詞的「馬太效應」太大,現代人便往往只知宋詞而不知清詞,即便讀一些清詞,也只知道容若一人而已,殊不知清詞大家各有鋒芒、各擅勝場,濟濟為一大觀。

詩詞,從唐宋以降,一直是在發展著的。單以用典手法論,唐詩之中,李商隱算是用典的大家,但比之宋詞裡的辛棄疾,李商隱的詩句基本就算是白話了;辛棄疾是宋詞中的用典大家,但比之明代吳偉業的歌行,辛棄疾的詞也該算是白話了。其中緣由,除了藝術的自然發展之外,詩詞作者從藝術家變為了學者,這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大略來說,宋詩之於唐詩,就是學者詩之於詩人詩;清詞之於宋詞,就是學者詞之於文人詞。學養被帶進了藝境,向下便流於說教,向上便豐富了技法、提升了境界。但遺憾的是,這等佳作,因其曲高,便注定和寡,總不如「床前明月光」和「人生若只如初見」這類句子那樣易於流傳。

我們常說時間是一面篩子,但這面篩子並不總是汰沙存金,卻往往會淘汰掉陽春白雪,保留了下里巴人。對於歌者而言,「若有知音見賞,不辭遍唱陽春」,這不是孤高,而是寂寞。曲高則注定和寡,這是千古鐵律,概莫能外,雅俗共賞的例子畢竟鳳毛麟角。

是呀,說不定幾百年後,人們研究我們這個時代的「古典文學」,名篇佳作也都是從流行歌曲和暢銷書的排行榜裡出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