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子最害怕蛇，這是我從她同寢室婷婷的周記裡面知道的。
那周記寫得頗為誇張，說瑤子不僅害怕真蛇，連玩具蛇都害怕。有一次，婷婷在寢室練二胡，瑤子好奇地拿過來瞧，當意識到二胡的共鳴箱是用蛇皮蒙的時候，她嚇得大叫一聲，臉色刷白，跳到床上角落，渾身發抖。不知道這個描述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瑤子似乎有些神經過敏。這孩子可能對蛇有些心理障礙，不過我們也沒有能力幫助她，可能只有求助於心理醫生。婷婷還在周記裡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文苑下次的鑒賞就要鑒賞蛇。
我們的鑒賞課，本來最初是詩詞鑒賞，後來我允許孩子們鑒賞歌詞、音樂、電影等其他內容。準確地說，鑒賞課變成分享課了。下午我兩節課連堂，第一節下課之後，我在辦公室休息，婷婷過來跟我說，下節課準備鑒賞的同學沒有準備好，因此文苑自願上去填補空缺，給大家鑒賞蛇。我說：瑤子不是很害怕蛇嗎？婷婷大大咧咧地說：沒事，到時候叫她閉上眼睛就行了。我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不妥，就叫婷婷把文苑找來。
文苑來後，我問了她情況，她說自己的確已經準備好鑒賞蛇了。我問瑤子怎麼辦，文苑沒有回答。
我問文苑能不能換一個主題，婷婷有些不滿意地說：「你說的，想講什麼就講什麼啊，這樣不是不民主了？」
我突然說了一句很沒頭腦的話：「你們知道，要請別人吃飯的話，想確定吃什麼，最禮貌的問法是什麼嗎？」
兩個孩子請客的經驗顯然還不豐富，也沒有想到我問這沒頭沒腦的話幹什麼，一時回答不出來。
我說：「很多人都問：你喜歡吃什麼？其實這樣的問題是很難有答案的，因為對方多半會說：隨便。而另一種問法則很能體現對人的尊重：你不能吃什麼？前幾天我請朋友吃飯，其中有一個朋友是藏族，民族習慣不能吃魚，所以我們其他人再喜歡吃魚，也不能在她在的時候點魚。有一次，我也請兩個外國交換生到我家吃飯，幸好我事先問他們有沒有什麼不能吃的，結果一個孩子說他是猶太人，不能吃豬肉。原先我計劃給他們包餃子，後來只好改成水煮牛肉了。」
兩個孩子若有所悟，開始點頭。我繼續說：「民主並不是簡單的少數服從多數，那樣只能是多數暴政。我的理解，民主就是保護少數人的。這裡的少數人並不是指掌握權力的那幫人，而是指在社會中最有可能受到損害的人，比如說弱勢群體。文苑為這次鑒賞準備了很長時間，我知道，今天應該鑒賞的同學沒準備好你主動提出補上，這種主動性和勇敢是我一向欣賞的。不過我覺得，我們必須考慮到瑤子的感受，即使我們覺得她的感受是沒有必要甚至不對的，但是這感受對她來說卻是真實的，只要有一個人因此而受到傷害，我們的做法就應該重新考量，你們覺得呢？」
兩個孩子很聰明，更善良，點頭同意了我的意見。
上課了，我走進教室，宣佈今天的鑒賞暫時空缺，我告訴了同學們事情的原委，也再次重複了我的觀點：民主就是保護少數容易受傷害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