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理喻」的家長
許老師的電話已經打了快半個小時了。
在這半個小時中，我們看見在辦公室門外的許老師臉上的表情時而和顏悅色，時而疾言厲色，時而晴空萬里，時而陰雲密佈，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同事們認為大概是家裡的電話，也不好多問。
半個多小時之後，許老師陰沉著臉走進辦公室，把手機往桌上一扔，狠狠地坐在椅子上：「有些家長簡直不可理喻！」
這是開學後不久的一天，新的高一剛剛進行了第一次摸底考。進入高中的第一場考試，我一貫稱之為「殺威棒」。因為這樣的考試名義上是為了摸學生的底，其實更大的作用倒是為了殺學生，尤其是優秀生的威風。因為他們會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分數跟初中相比無一例外都大跳水了，有些初中總是得80分、90分的學生，這次最多能考70分，有的甚至會不及格。而這個成績出來之後，給家長的震動也是很大的，所以班主任們的熱線這幾天更是燙手，儘管週末就要開家長會。
聽到是家長電話，同事們都表示關心：「出什麼事了，許老師？」
「剛才接到一個家長的電話，一來就興師問罪：『我的孩子在小學經常考雙百，上初中也經常考八九十，怎麼到了你們高中就只有六七十了？』我跟他說這是高中的特點，可是家長不依不饒說哪裡有這個特點，嘰嘰呱呱說了一大堆，最後得出結論：初中老師不如小學老師，而高中老師不如初中老師。簡直不可理喻！」
聽到這個，辦公室的幾個老教師都笑了：每屆新高一都會有這樣的家長，對高中不熟悉，只看分數。
「其實這樣的家長還不算不可理喻的，」年長一些的向老師說，「我最怕這樣的家長，見到老師就說我們家孩子我們說什麼都不聽，只聽老師的。」
「我也經常聽到這樣的話，有什麼不對嗎？」年輕的莊老師問。
「說這樣話的家長的孩子很多恰恰是行為習慣不好的。如果學生只聽老師的，那還可能學習不好嗎？為什麼家長會說這樣的話？因為家長已經在推卸責任了，希望老師包辦一切，但是學生的教育必須是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的配合，缺少任何一個都不行的。」
聽了向老師的解釋，莊老師似乎明白了：「哦。」
「我最怕的倒不是這種家長，而是那種一來就跟老師說：我的孩子老師儘管打，儘管罵，只要不打死，我們都支持老師！」坐在窗邊的周老師說。
聽到這話大家都笑了。
「是啊，這時候這樣說，要是你真的動他孩子一根指頭，恐怕家長會哭喊著衝到學校來問罪的。」
在體罰已成禁區的今天，每個老師都明白這根紅線輕易不能碰。
「其實我倒不完全是這個意思。」周老師繼續說，「我肯定不會體罰學生的。我是覺得孩子都讀到高中了，這些家長還說這樣的話，感覺在他們心裡，除了罵和打似乎就沒有別的教育方式了。這種觀念首先已經落後於孩子成長了，因此也是學生高中學習生活的隱患。」
周老師的分析很在理，大家都很贊成。
「我比較煩另一種家長。」年高德勳、臨近退休的張老師發話，大家都洗耳恭聽。
「有的家長一來就說：我們在家什麼都不讓孩子做，只叫他好好學習，可是為什麼他就是學習不好呢？遇到這種家長，我一般都是一頓臭罵：就你們這樣，根本不配當家長！」
張老師德高望重，有些家長就是他以前的學生，所以他批評起這些家長來毫不留情。
「我的經驗是，凡是只叫孩子學習什麼都不做的，這樣的孩子恰恰成績不會好，就算成績好，長大也是自私自利不顧別人的人，如果這樣，倒還不如考不上大學！你們看看現在的學生，連掃地都不會，那天還看見報紙上說一個中學生輪到值日，居然叫奶奶來學校幫自己掃地！這樣的孩子長大了能有什麼用！我的兒子從小就不是這樣培養的！」
張老師的兒子從小就被他培養著做各種家務，同時學習成績也很優異，家教良好，待人謙和，後來考上了名牌大學，已經畢業幾年了，最近剛剛結婚。
「學生學習，也是為了學會做人。」我也贊成張老師的觀點。
「但有些家長真的一說話就讓人來氣！」
許老師的氣還沒平。
「有時候教學生也在教家長，或者說，家長也需要學習，畢竟孩子在長大。」
幾個老師紛紛勸許老師消消氣。這時候王老師幽幽地說了一句：「其實有這樣的家長已經很不錯了。你們還沒遇到最糟糕的。」王老師是這學期才調到我們學校的，之前他在山區的一所學校裡教了十幾年。
「最糟糕的？你說是什麼？我不相信我還沒遇到過。」年長的張老師有些不相信。
「在我以前教書的學校，我當班主任，班上六十多個學生，高中三年，能來開家長會的最多二十個。」
「那些家長呢？他們都不管孩子嗎？」莊老師很好奇。
「想管，管不了啊。」王老師歎了口氣，「都出去打工了，一年最多回來一次，有些好幾年都沒回來了。大部分學生的父母我從來就沒見過，來開家長會的也不是父母，大多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這樣的情況，你想要家長配合？簡直就是做夢。」
王老師又歎了口氣，再也不說話了。大家也不再說話。
過了好久，年輕的莊老師才怯生生地問許老師：「許老師，家長會是這周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