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很難給搖滾下一個比較準確的定義,甚至連它的起源,很多人都有不同的看法,不過比較一致的觀點是,搖滾樂誕生於20世紀40年代,其音樂元素受到黑人靈歌和布魯斯的影響,在電吉他和效果器登上舞台之後,這種怪異的樂器就幾乎與搖滾永遠聯繫在一起了。
說到搖滾,很多人聯想到的是那聲嘶力竭的吼叫、超載失真的效果器和台下山呼湧動的人潮,也有很多人會抓住歌詞中的一些「過激言詞」指責搖滾樂鼓勵青年人踐踏道德、踐踏公理,而對其口誅筆伐,所以,搖滾也一直是一種爭議很大的音樂形式。不排除有些樂隊用搖滾樂誘導年輕人反對社會,鼓動種族歧視、暴力等,但是顯然也不能因為這些而完全抹殺搖滾的積極意義。
在我的理解中,搖滾是一種很純粹的藝術,也是一種很另類的藝術。也許是有些牽強,談到搖滾,我經常會想到中國的魏晉名士,那些表面踐踏禮法、非毀聖賢的另類,如嵇康、阮藉等。但是正如魯迅先生所說:他們鄙棄名教恰恰是因為他們太看重名教,而在當時,名教被虛偽無恥的統治者當成壓抑人們的工具,他們痛心疾首於名教的墮落,於是反而走上了非毀名教的路。其實,我理解中的搖滾,至少真誠的搖滾是這樣:他們尊重自由,但是自由經常被剝奪;他們渴望愛情,但是愛情往往被功利化;他們思考歷史,卻發現歷史時時被篡改,而這些被剝奪的自由、被功利化的愛情和被篡改的歷史還時刻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要求他們做這做那,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是我,我就會說一句:「我靠!」
因此,我以為,搖滾有三個核心,第一個核心就是反叛。
外國的搖滾離我們多少有點遠,因此我主要介紹中國的搖滾。其實搖滾在現在的中國基本已經是一種死亡的音樂。20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是中國搖滾的黃金時間,在「教父」崔健的帶領下,一批優秀的搖滾樂隊和樂手茁壯成長,並創作出一大批優秀的作品,可惜這種潮流沒能形成氣候,更沒能成為主流,大概咱們的主旋律包容性並沒有宣稱的那麼強,所以,現在中國的搖滾其實早已死去。
以考古學家的精神來發掘搖滾,發掘那些還沒有透徹地照亮過天空的閃電,發掘那些還沒來得及傳到我們耳中的驚雷,我們看到的第一個核心,就是反叛。
反叛什麼?
反叛傳統,反叛規則,反叛那些我們一直以為是理所當然的荒謬,那些我們認為是天經地義的惡俗。
崔健的《讓我睡個好覺》是一首RAP(說唱歌曲),經歷過「文革」的崔健那一代,在當時的商品大潮中感覺到迷失和荒謬,曾經以為是至高無上的價值觀一夜之間被完全顛覆,於是他呼喊出了屬於那個年代的名言: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過去我不知什麼是廣闊胸懷
過去我不知這世界有很多奇怪
過去我幻想的未來可不是現在
現在才似乎知道什麼是未來
過去的所作所為我分不清好壞
過去的光陰流逝我記不清年代
我曾經認為簡單的事情現在全不明白
我忽然感到眼前的世界並非我所在
二十多年來我好像只學會了忍耐
難怪姑娘們總是說我不實實在在
我強打起精神
從睡夢中醒來
可醒來才知道這世界變化可真叫快
放眼看去座座高樓如同那稻麥
看眼前是人的海洋和交通的堵塞
我左看右看前看後看可還是看不過來
這個這個這個那個那個那個
我越看越奇怪
不是我不明白!
這世界變化快!
不是我不明白!
這世界變化快!
對社會的思索,對規則的思索,沉澱之後,總會發覺一些習以為常的荒謬,於是,嘲諷荒謬但是又不得不服從這種荒謬就成了人生中最大的悖論,在這種悖論下,反叛就產生了。
搖滾的第二個核心是思索,在搖滾樂手眼中,一些習以為常的觀點和價值被顛覆、被重構,他們開始用自己的眼光去看世界,看歷史,看自己和周圍的人,很多思索用音樂的方式表現出來,成為一種喧囂的經典。
太 陽
唐朝樂隊
當我面對這無人的戈壁,我忘了我自己。
雖然已經期待的漫長,可看到你還是驚奇。
多少激動,多少歎息,在生命中越來越沒意義。
於是我開是信賴你,
像我們祖先一樣神秘。
當我面對這無人的戈壁,我抬頭望見你。
你的安詳透過我流浪的心,溶化了長存的孤寂。
你的存在不只是神話,人們的傳說不知過了多少世紀。
你看到沙洲漫漫點點荒綠,
你看到一個人變老然後死去。
太陽,你在哪裡?
太陽,你在哪裡……
當我面對這無人的戈壁,我覺得心浪伏起。
告訴我,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做什麼。
告訴我,為什麼忙忙碌碌,卻不知道走到哪裡去。
看蒼天藍藍唯你獨自佔有,
告訴我,是不是真有上帝。
當熾熱的紅焰吞噬大地,生命衝出了軀體。
空蕩的胸膛充滿你的火焰,流淌征服的熔岩。
別想把黑暗放在我的面前,太陽已生長在我心底。
不再有封閉的畏懼,奔騰的靈魂飛上天際。
太陽,我在這裡。太陽,我在這裡……
搖滾的第三個核心,我以為是認真,但是,當你對一些人家都習以為常的東西過於認真過於追問的時候,這種認真就成了一種天真,所以,這個核心,與其說叫認真,還不如說叫天真。因為這種天真顛覆了太多的社會倫理道德準則和規條,於是,搖滾成為另類,成為叛逆,成為被社會和自己放逐的假行僧。
假 行 僧
崔 建
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
我要人們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誰。
假如你看我有點累,就請你給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經愛上我,就請你吻我的嘴。
我有這雙腳我有這雙腿,我有這千山和萬水。
我要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要愛上我你就別怕後悔,總有一天我要遠走高飛。
我不想留在一個地方,也不願有人跟隨。
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
我要人們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誰。
我只想看到你長得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
我想要得到天上的水,但不是你的淚。
我不願相信真的有魔鬼,也不願與任何人作對。
你別想知道我到底是誰,也別想看到我的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