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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意味著什麼?

記憶力在商業中尤其重要。例如,通用電氣公司前首席執行官傑克·韋爾奇能夠記住世界上某個最大或最複雜的企業的一切,他能在經營評估時,在一份財務報表中找出26條矛盾之處,而這只會使普通人瞠目。這種故事在傑出的高管中相當普遍。在較早前的那一代高管中,美國國際電話電報公司(ITT)的哈羅德·吉寧也具有同樣神話般的能力。

除了驚人的記憶力之外,高成就的商人經常看起來有很高的智商。沃倫·巴菲特以能做複雜的數學題而聞名,但他聲稱自己並不是個計算器。基於他誠實的聲譽,我們沒有理由懷疑他。史蒂夫·羅斯在併購時代公司之前建立了華納通信帝國,他以分析複雜的事情為人所知,這種能力被認為是一個人的競爭優勢。但他說:「我討厭計算器,它只計算得數而已。」英特爾公司偉大的前首席執行官安迪·格魯夫,以富有智慧和給員工較少的休息時間而聞名。巴裡·迪勒也是如此,他在電視、電影和網絡領域創造了無與倫比的成功。

某些人伴隨著能從事商業的特殊天賦來到這個世界,即使我們已經事先就對這個概念充滿了懷疑,但大多數人仍然假定這些成功者擁有較高的能力,特別是智力和記憶力。我們看到韋爾奇、巴菲特和其他許多人以及足夠多的例子似乎都證明了這一點。華爾街最受關注的公司之一高盛,長期以來以僱用最頂尖學校最聰明的畢業生著稱。咨詢公司的王者麥肯錫公司通常僱用獲得過貝克學者獎的人,這些人都是哈佛商學院最出色的學生。微軟和谷歌則是以刁鑽的應聘考試淘汰那些心存僥倖的人而聞名。在每一個地方我們都能看到,最成功的企業幾乎都僱用那些SAT(美國學術能力評估測驗)獲得高分的人。

這一點很讓人驚訝,至少剛聽起來是這樣,因為很多研究表明,那些天生的能力——不同於SF那樣可提高的記憶力——並不是取得偉大成就必不可少的。實際上,在包括商業在內的廣泛領域裡,天生的智慧和特殊能力的聯繫是非常微弱的,而且在多數時候顯然並不存在。就記憶力而言,有關強大記憶力的概念是有疑問的,因為前面已證明,記憶力顯然是被開發出來的,而不是天生的。

雖然大多數成功人士在商業或其他領域有一些特別之處,但是這些特別之處又是什麼呢?在成本會計、寫軟件或者可可粉期貨交易上具備天生能力這一邏輯看起來不能成立,所以更難相信這些是天生的認知能力。這就是研究結果要告訴我們的東西,由於它是違反直覺的,因此需要做出解釋。

我們先深入探究一下有關智力的觀念,這些觀念非常普遍而且相當深刻。當我們說某人很聰明時,我們究竟要表達怎樣的意思?這是我們直觀地理解這些觀念的一種形式,雖然之後我們可能會認真思考並認識到這實際上非常複雜。有些人看起來對數字很敏感,有些人對文字很有感覺,有些人對抽像的概念理解深刻,還有些人則是對具體的知識非常在行,怎樣通盤考慮這些不同的聰明?如果我們坐下來繼續思考,大多數人拿出的是一個對聰明的基本定義,這個定義與IQ(智商)的概念緊密相連。

在幾個世紀之前發展起來的IQ測試實際上由10項子測試組成,試圖包含智力的不同方面(子測試涵蓋了信息、算術、詞彙、理解、製圖、分組設計、物體裝配、譯碼、圖像排列和類比)。在對數百萬人進行這些測試之後,研究人員發現,人們在子測試上的成績是有相互關係的,也就是說,在某一個子測試中表現良好的人趨向於在所有的方面表現都很好。為什麼呢?研究者假定這裡肯定有一些普遍的因素能影響所有子測試的成績,他們認為這個因素就是天生的智慧。這就是IQ測試需要進行的評估。

多年來,各類專業學者和非專業人士都批評IQ測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IQ測試並不能評估或者無從解釋有些現象,他們對IQ測試的大多數批評是公正的。例如,批判性思維在現實世界中非常重要,但是IQ測試無法測定它。我們重視並想更好地理解忠誠、忍耐力、智慧和其他特質,但這些特質都沒有包含在IQ測試內容中。作為回應,一些作家和研究者數年內提出了許多新的概念。最著名的是哈佛大學的教授霍華德·加德納,他提出的多元智能(語言學、音樂、視覺、空間等,至少還有其他五種形式)理論具有較大的影響力。丹尼爾·戈爾曼寫了一本關於EQ(情商)的暢銷書,EQ中的許多因素(自控力、熱誠、堅韌等)看起來能夠概括從婚姻到工作場所這個現實世界中取得成功的關鍵。雖然由於以上因素會讓智力的概念變得模糊,也許它們不能被稱為智力的類型,但這些因素非常有用。最著名的智力研究者之一阿瑟·詹森說EQ看起來就像把國際象棋稱為一種運動技能一樣,我們當然希望學習國際象棋,但是這種歸類方式只會妨礙我們對運動技能來源的瞭解。

我們目前是用IQ測試來評估人的智力。這種測試有著優異的表現,並且能較準確地預測(儘管遠達不到完美)人們在學校裡的表現。詹姆斯·R.弗林教授是一名傑出的智力研究專家,他公開承認專業人士、管理者、技術人員的IQ值都在平均線以上。人的平均IQ水平隨著工作複雜性的增加而提高,這看起來完全合理。正如我們大多數人料想的那樣:人越聰明,做得越好。研究表明,聰明的人能做要求更加嚴苛的工作並能取得更高的社會經濟地位。一般而言,我們判斷智力的方式都是老式的和學院式的。我們總認為粒子物理學家比牙醫聰明,牙醫比裝配線上的工人聰明。而大量的證據似乎也強化了這個觀點,即使世界上那些成就非凡的人士並沒有擁有特別明顯的天賦,但他們仍然具有許多不同於普通人的天生優勢,這些優勢很可能就是出眾的智力。

當我們探究那些IQ在平均水平之下的人時,問題出現了。想想那些你熟悉的人,然後再想想那些商界的成功人士。事實上,那些商界成功人士的智商在任何方面都沒有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我們通常會這樣解釋這種現象,要麼他們人品高尚,要麼他們工作極端努力,又或者他們待人真誠。這些因素或許和加德納提出的多元「智能」或戈爾曼的EQ聯繫在了一起,但關鍵的一點是,無論這些人擁有什麼特質,那都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智力,即IQ並非如我們通常想像的那樣,能解釋取得偉大成就的原因。

這些證據遠比我們隨意性較大的經驗更加客觀。大範圍的研究表明,IQ和偉大成就之間的關係並不像一般數據表現得那樣聯繫緊密,在許多實例中,幾乎完全看不到它們之間的聯繫。

我們以一項對銷售員的研究為例。這是一個所謂的「元分析」,在同類研究中規模最大,匯聚了以前幾十項研究中的數據,研究對像幾乎達到46000個個體。在現實社會中研究商人非常困難,因為你一般難以控制環境,所以結果常常不夠清晰,或許在數年內也難以知道他們某個決策的好壞。銷售員成為對研究人員具有吸引力的對象是因為至少他們所做的某些事情能夠量化,這就是銷售額。雖然在研究中仍然會有無數的干擾,銷售員也難免會對他們的老闆陽奉陰違,但經過足夠長的時間以及數量巨大的測試,這些影響準確性的因素都可以被忽略。

在這份分析報告中,研究者們發現,如果讓老闆給銷售員分級,老闆一般會把等級和智力掛鉤,老闆們認為越聰明的銷售員越好。但是當研究人員比較了智力和實際銷售額之後,並沒有得到什麼特殊發現。事實上,智力對預測銷售員的銷售額不起任何作用。那麼,成功銷售依靠的是什麼?看起來應該是除了智力之外的其他東西。

這些結果令人吃驚的原因在於,這表明銷售主管被他們自己的錯覺所迷惑。很多人認為他們有足夠多的因素來評價下屬的客觀業績,並能在這個基礎上劃分等級,但事實顯然不是這樣。這個發現至少在另一項大型的元分析中獲得支持。由此可見,高智商必定能實現更高成就這一觀點是如此深入人心,以致蒙蔽了我們對真實情況的認識。

另外一項研究更加翔實,這是一項集中了商業活動許多共同點的研究:賭馬。你總是先研究實際情況,評估成敗的可能性,然後決定把錢押在哪匹馬上。這跟管理沒有什麼不同。研究者們招募了一組人,根據他們預測賠率的能力,把這些人分為行家組和非行家組。行家組在賭馬任務上完成得比較好,但除了這點不同之外,這兩組在許多方面——賽道上的經驗、受正規教育的時間、職業的聲望和IQ——並沒有明顯的不同。兩組的IQ平均數完全相同,和普通人沒多大區別。行家並沒有比非行家或一般人更加聰明。

更仔細地看一下數據,研究人員發現,瞭解或預測某匹馬是否會在比賽中跛足時,一個人的IQ是毫無用處的。例如,其中有個行家是一個建築工人,IQ是85(根據早期IQ測試開發者之一的定義,他屬於標準的遲鈍),但他已經有規律地賭馬16年了;在研究者指定的比賽中,他猜中第一名的比率為10︰10,猜中前三名的比率為5︰10。與之對應的是非行家成員中的某位律師,他的IQ為118(標準的聰明人,幾乎是高手)已經有規律地賭馬15年了,他猜中第一名的比率只有3︰10,猜中前三名的比率僅為1︰10。

精確預測成敗的可能性非常複雜,但這件事讓這些研究變得非常有趣。這中間有十多個因素需要考慮,而且這些因素以複雜的方式彼此聯繫。事實上,研究者們發現行家使用的模型遠比非行家使用的複雜。所謂的乘數模型是指許多因素的作用(諸如跑道條件)累積起來改變了其他因素的重要性(諸如最後一跑的速度)。換句話說,行家能完成的事都是費了不少心血的。所以再次重申,IQ並不是問題。研究者們發現,「低IQ的行家總是比高IQ的非行家使用更加複雜的模型」。

研究者的結論是:「不管什麼類型的IQ測試,都不能涵蓋一個人認知領域的各種因素。」這對於我們大多數人每天在工作和生活中所做的事以及成功人士非常擅長的事情來說,實際上是非常恰當的描述。你不必像傳統定義那樣,特別「聰明」地去做某些事。

類似的結果在更廣泛的領域內被發現。例如,IQ在預測國際象棋比賽成績上也是不可靠的。這看起來很難讓人相信,因為我們通常認為國際象棋是真正的智力上的較量。然而有些研究人員發現,一些國際象棋大師的IQ在平均水平以下。圍棋同樣複雜,在圍棋選手中得到的研究結果也是如此。同樣讓人吃驚的是,得分最高的拼字遊戲玩家IQ測試卻低於語言能力測試的平均水平。

即使我們期望一個人的成就在某種程度上能與IQ相匹配,這種影響也相當有限。也就是說,當嘗試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新鮮的任務時,高IQ的人會比低IQ的人做得好,但成就與IQ的關係會隨著他們對工作越來越擅長而變得越來越弱並可能最終完全消失。研究初學國際象棋的兒童就會發現這樣一種現象,IQ作為預言家的力量會隨著他們學習和進步的持續而急劇下降,IQ在預測他們將會進步多快上是沒有價值的。對許多其他從業人員的研究也顯示了同樣的狀況。在不熟悉的任務上,IQ對一個人能否有所成就能做出較為成功的預測,但是對一個數年內只從事一項工作的人來說,IQ幾乎完全不能預測其成就。

上面的觀點並不是說,如果你想要在商界或其他事情上獲得成功,變得聰明是無意義的,因為許多成功人士看起來智商很高。但是研究顯著地表明,智力和高成就的聯繫不像我們平常認為的那樣緊密,高IQ並不是獲得非同尋常的成就的先決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