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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離開艾莉的訣竅和方法其實很簡單:拿一隻大木桶,裝進一個人(小心,不要讓他受到瘀傷),然後把它擺在尼亞加拉大瀑布頂端,放手。

我內心裡卻展開了一場論辯:我想離開。你想不想離開啊?想啊。他們想不想呢?唔,我不想離開。我喜歡艾莉。我也喜歡她呀。離開艾莉並不代表我們不喜歡她。以後誰照顧我們呢?巴特、佩爾、塵兒、瑞琪。加州那邊有誰會照顧我們?像艾莉這樣的人嗎?我不知道。那怎麼辦呢?別擔心,我們總會找到願意照顧我們的人。我會很懷念艾莉哦!我也會懷念她呀。咦,艾莉想到哪裡去呀?艾莉什麼地方都不去;她待在這兒。我們現在討論是不是要搬去加州。為什麼要搬家呢?逃離啊!逃離什麼呢?壞人嗎?唉,別瞎擔心,這裡沒有壞人。那麼我們為什麼要離開呢?該走的時候就得走呀。加州是個好地方,四季如春。他們那兒有冰淇淋嗎?當然有啦,各種風味的冰淇淋都有。瑞琪跟我們一塊去嗎?是啊,她跟我們一塊去。艾莉跟我們一塊去嗎?不,艾莉待在這兒。以後我們可不可以回來探望艾莉?這我可不知道。也許可以吧!你們那麼想念艾莉幹什麼啊?嘿,嘿,嘿!這些日子來她一直在照顧我們呀。對不起。別再責罵他了。好吧,我承認我剛才不應該嘿嘿嘿冷笑,我願意道歉。我會很懷念她!我也是。還有我。再加上我,一共三個人。我們大夥兒都會很懷念艾莉,至少大部分人會。搬到加州後,我們會安全嗎?希望如此。你這是什麼意思?喏,我們必須十分小心,密切注意每一個可能暗算我們的人。我們能辦到這一點,對不對?唔,只要大夥兒團結一致,分工合作。不會那麼容易。媽的,人生的事情哪一件是容易的?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一天晚上,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受傷的印度麋鹿,獨個兒徜徉在一條小河邊。我只覺得口乾舌燥,身上的傷口不斷滲流出鮮血來。於是,我一步一步朝那沁涼的水潭走過去,漸漸遠離了聚集在高原上的鹿群。河對岸,一群鱷魚睜著它們那一雙雙古老的、呆滯的眼睛,齜著它們那一排排白白的牙齒,一動也不動,只是靜靜地打量著我。一等我伸出前腳踩進水潭中,垂下頭來把舌頭伸進水裡,這群鱷魚就會撲過來。下意識地,我開始衡量眼前的風險。我看得見危險。但更大的危險是我看不見的那群鱷魚——它們隱藏在水面下,伺機撲出來,把我拖到泥濘滿佈的河床上大快朵頤,飽餐一頓。

忽然,我聞到身後傳來一股刺鼻的麝香味,接著,我聽見草叢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回頭一瞧,又見一隻西伯利亞老虎躡手躡腳,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一臉飢渴的模樣——它不是想喝水,而是想喝我的血。危機四伏,進退維谷。唉!我獨個兒離開夥伴們聚集的高原,走到河邊,只為了喝一口水,只為了療傷止痛,結果卻一腳踩進了死亡陷阱裡。唉!

我不需要找一位有名的偵探或心理學家,也能探究出這場夢境的意蘊。我跟艾莉談過。我們都覺得,搬家是很累人的事(對一般人也是如此)。千里迢迢搬到加州,對我來說更是充滿風險——我的身心會受到嚴酷的考驗,搞不好這趟旅程會把我整個人拖垮。但我們也同意,搬家也許是我們目前所能作出的最佳選擇。艾莉對瑞琪有信心。她相信,在那條鱷魚出沒、陷阱重重的河岸,我和我那群分身不會孤立無援。我們準會遇到貴人。艾莉鼓勵我們全家搬去加州。

從艾莉的診所出來,歸途中,我心裡卻感到猶疑不定:加州夠遙遠嗎?夠安全嗎?後來我們發現加州對我們來說還不夠遙遠、安全。事實是:不管你逃到什麼地方,你心裡的那群鱷魚都會一直跟隨你,亦步亦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