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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你想不想搬到加州去住?」瑞琪問我。這時,她正坐在我們家那間四面圍繞著玻璃、陽光十分充足的房間裡,操作電動的陶輪,拉坯製作陶器。

她身上穿著一件褪色的紅運動衫(袖口捲到手肘上)和一條藍色牛仔褲(膝蓋上破了個大洞),腰間繫著一條很長的工作圍裙,腳上趿著一雙破舊的運動鞋,頭上戴著一頂白色棒球帽,一束馬尾從帽子後面的通風口探伸出來。

她伸出右腳,輕輕踩著陶輪的踏板,以反時針方向轉動輪子,神情十分專注。她扣緊拇指頭,把手伸到缽子底部,不斷施加壓力,持續向上推拉。一圈軟綿綿的黏土逐漸上升,乍看就像一隻呼啦圈。製作中的缽子終於成形了。淡黃色的陶土和水摻混在一起,變成濕答答、黏糊糊、滑溜溜的一團東西,沾滿她的雙手,不停地沿著她右手腕子滴落到緩緩旋轉的輪子上。

我坐在按摩浴缸的紅木階梯上,距離瑞琪製作陶器的地方大約八英尺。一本攤開的日記本放在我的膝蓋上——我正在跟我的分身巴特、佩爾和塵兒展開筆談,討論剛發生在瑞琪和我母親之間的那場衝突。「剛才誰提到加州?」我寫道。「不是我哦!」塵兒接著寫。「搬去加州?」巴特寫道。我從日記本上抬起頭來,滿臉疑惑地望著瑞琪。

早晨10點左右的太陽,從我身後那排落地大窗照射進來,讓房間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染上一層迷濛的、宛如蜂蜜一般的光彩。這會兒,出現在我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一幅完美的照片:「工作中的陶藝家」。我把瑞琪稱為陶藝家,她會覺得很好笑,因為這一生中她只曾經使用陶輪製作過大約十二隻缽子,但無論如何,在我眼中,眼前的畫面確實非常美妙動人。

瑞琪伸出腳跟,使勁踩了一下踏板,讓輪子停止轉動。她挑起眼皮望了我一眼,彷彿詢問我,到底有沒有聽到她剛才提出的問題。但是,她的注意力馬上就被她剛製作完的那只造型優美、結構勻稱的缽子吸引住了。沒等我開口,她就回過頭去,自顧自地欣賞起她的作品來。

「這只缽子做得還不壞,對不對?看起來有模有樣的,比起店裡賣的陶器,也許略為遜色一些。」瑞琪格格笑起來。她坐在板凳上,把身子側到一旁,讓我仔細瞧瞧她的傑作。「這只缽子可不是來自意大利比薩的陶器哦。」

「看起來很好嘛!使我想起一句廣告詞:『做一個專業的缽子,或是看起來像一個。』」

瑞琪抿住嘴唇吃吃地笑起來。

忽然,渾身猛一哆嗦,倏地我又消失了。

「我好喜歡這只缽子哦!」安娜咧開嘴巴,笑嘻嘻地嚷道。

瑞琪回頭望了望安娜。「卡姆的哪一位分身出現啦?是安娜嗎?」瑞琪問道。

安娜羞答答,點了點頭。

「謝謝你的讚美,安娜!」瑞琪柔聲說。「你今天好嗎?」

「好啊!」安娜回答。

每次你問小孩子今天好嗎,他們總是這樣回答:「好啊!」長大後,他們的回答就變成了:「還好,謝謝。」這樣的回答實在讓你摸不透他們真正的意思——究竟是好呢還是不好。

「安娜,我能不能跟卡姆談談?」

安娜點點頭。

「卡姆?」瑞琪呼喚一聲。兩三秒鐘後,我回來了。

我瞇起眼睛,重新集中精神。「什麼事?」

瑞琪重複她剛才提出的問題。

「卡姆,你想不想搬到加州去住啊?這幾天我在想,也許我們真的該搬家了……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這兒的冬天——漫長的、冷得讓人發霉的冬天。離開這兒的一切。這些年來我們不是一直在考慮搬家嗎?」

這會兒,我腦子裡又響起一片喧鬧聲:我那些分身們嘰嘰喳喳,七嘴八舌又爭相發表意見了。不光是佩爾、巴特和塵兒三個人;幾乎每一個人都冒出來了,聚集在我腦子裡,豎起耳朵聆聽我和瑞琪之間的對話。我盡量不去理睬他們。思索了一會兒,我問瑞琪:「公司交給誰經營呢?」

「我跟你哥哥湯姆談過了。他願意收購我們的股份。」瑞琪撿起一小塊黏土,用手指頭把它搓揉成一團。我呆呆地瞅著她,瑞琪繼續說:「我跟湯姆談了一下。你知道他告訴我什麼嗎?他說,在他的記憶中,小時候母親從來不曾以虐待你的那種方式虐待過他,因為他長得比較像父親。湯姆一點都不像你和你母親。」

我咬咬牙,忍不住打個寒噤。「他真的這樣說嗎?」

瑞琪點點頭。「他是這樣說的!湯姆還告訴我,從小母親就不疼他——你才是母親的心肝寶貝。」

我使勁吞了一口口水。「聽湯姆這麼說,我心裡覺得怪怪的。」

「我心裡也覺得怪怪的!」瑞琪說。

一時間,我們夫妻倆都陷入沉思中,好一會兒都沒吭聲。我呆呆地瞅著瑞琪。她手裡握著那一團黏土,揉揉捏捏,把它搓成了長長的一條,看起來就像一條蚯蚓。

「搬家的事,你到底怎麼想呢?」瑞琪問道。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我贊成。」腦子裡又響起喧鬧聲。

「我們可以在加州開始新的生活。」

「是。」我點點頭。對我來說,搬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也知道,我恨透了這兒的冬天。」

「我知道!」瑞琪把她那雙沾滿黏土的手伸進一碗清水裡頭,洗乾淨了,用抹布擦一擦。她使勁甩了甩手,然後回過身來把手肘支在膝頭上。「凱爾年紀還小,搬家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衝擊。再過幾年,凱爾長大了一些,在這兒交上朋友了,那時我們要搬家可就不那麼容易。現在是搬家的最好時機。反正,凱爾明年就要上新的學校。」

「艾莉呢?我們就這樣離開她?」一提起艾莉,我腦子裡的喧鬧聲就更響了。我的分身們爭相鼓噪起來。

瑞琪揚起眉梢,做了個深呼吸。

「這是很棘手的問題!」瑞琪說。「你和你那群分身,也許會捨不得離開艾莉。我也捨不得離開她。她陪我們走過這段日子,一路支持我們,給我們加油打氣,我們怎能說走就走呢?我想聽聽大夥兒的意見。」

渾身一哆嗦,轉換,巴特出現了。

「嗨,瑞琪!」他笑嘻嘻地打個招呼。「嘖嘖,瞧你一身髒兮兮的沾滿陶土,挺漂亮的一隻缽子嘛!」

「謝謝你的讚美!我和卡姆剛才的談話,你聽到沒?關於搬家的事?」

「搬到加州,對不對?」

「對。」

「好主意!陽光加州,咱們來啦!不過,我們這一夥人得先把這個問題好好討論一下。大夥兒一聽到要搬走,登時吵翻了天。那股吵鬧勁兒,就像紐約曼哈頓『扎巴爾餐館』的午餐時間。我們必須把佩爾找來,請他主持這場討論會。」

「當然!」瑞琪一臉迷惑,望著巴特,「你去過紐約曼哈頓嗎?」

巴特聳聳肩膀。

瑞琪搖搖頭,不再追問。「還是談搬家的事吧!一決定搬家,我們就得離開艾莉。我擔心——」

「哦,別擔心這個!」巴特揮揮手,叫瑞琪不必理會艾莉。「她不需要我們。」

「你把話說顛倒了,巴特。」

「哈?哦,是的。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並不需要她。沒有艾莉,我們也一樣活下去。她有什麼了不起呢?」腦子裡,我的分身們紛紛提出抗議,吵個不休。「別急別急,我知道大夥兒都很喜歡艾莉。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巴特趕緊打退堂鼓。「我又沒說要拋棄她。」巴特伸出手來,把我襯衫上的一粒灰塵撣掉。

瑞琪歎口氣,顯得很無奈。「這件事很重要!」她叮嚀巴特。

「對不起。」巴特舉起手來,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你說得對!我得跟這些傢伙好好談一談。」他豎起拇指頭,朝肩膀後面指了一指。

「你們好好談一談吧。」瑞琪不再理睬巴特,自顧自地低下頭來繼續操作陶輪,重新拉坯製作一隻缽子。

她把手伸到托盤上——那是一個塑料圓盤,上面穿著兩個洞,剛好可以讓輪子上的兩枚平頭螺絲釘嵌進去。完成一件作品時,你就把盤子拿起來,重新在輪子上嵌進一個托盤,把一團新的黏土放在盤子中央,開始拉坯製作一件新的作品。瑞琪現在做的就是這件事。然後她把手伸進碗裡,蘸蘸水,踩動踏板,開始製作一隻新的缽子。

巴特跟他的夥伴們在我的日記簿裡展開筆談。

在日記裡筆談,就像觀看印刷工人印製一張海報,每隔幾行就換一次顏色。你會發覺,整個過程中只有一台機器在運轉,但它會不時地停歇下來,轉換顏色。我們在紙上進行筆談,情況也是這樣。我的手握住鋼筆,不停地書寫,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停頓下來,讓另一位分身出面,接替現在這位分身,掌握我手裡的這支筆。我感覺得出來,不同的分身握筆的方式和勁道都不盡相同,連字體和文法都會發生變化。有時很顯著,有時卻輕微得幾乎察覺不出來。通常,在書寫的當兒,我會在腦子裡聽到這一個一個的字,就像獨個兒在寫作的時候一樣。當好幾位分身在我的日記中展開談話時,我會察覺到,聲音來自居住在我內心深處、輪流現身露面的那些傢伙。每回在日記中進行一段漫長的筆談後,我就會覺得很疲累。今天這段筆談就很漫長。

一連好幾分鐘,瑞琪悶聲不響,只顧低頭操作陶輪,但一個不小心,製作中的這只缽子卻被砸碎了。她關掉陶輪,把破碎的缽子一股腦兒扔進垃圾桶,用海綿把托盤和輪子擦拭乾淨,走進浴室清洗自己的身子。瑞琪回到房間裡時,我們剛好結束內在的一場辯論。

「嗨!」她盤起雙腿坐在我身旁。「寫了不少東西吧?看你的日記寫得滿滿的。」

我歎口氣說:「累死了!」我從日記本上抬起頭來望著瑞琪。「哦,你不拉坯了?作品完成了吧?」我發現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

「大約15分鐘前,我就停工了!」瑞琪吃吃地笑起來。

她解開了紮在脖子後的那一束馬尾,讓頭髮披散在肩膀上,臉龐搽上了脂粉,身上換了一套光鮮的衣裳:深紫色高領套頭毛衣、斜紋棉布連衣裙、奶油色褲襪,加上一雙和裙子搭配的毛絨絨、皺成一團的襪子。這一身裝扮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清爽、亮麗,充滿活力。

「我愛你。」我往她身旁挨靠過去,親了親她。突然,我感覺到背部一陣疼痛。

「噢!」我忍不住呻吟起來,臉上的五官全都扭曲了。忍著痛,我把一隻手向後伸到背部,開始揉搓起來。「我不該像這樣躬著背坐太久。」

「讓我來吧。」瑞琪伸出手來摸摸我的背。

「就是那個地方!」我縮起肩窩。「痛!」

「躺下!」她挨過身子來。

我趕忙伸展四肢,在按摩浴缸旁邊的地板上趴下來。瑞琪跪在我身邊,二話不說,伸出手來就開始揉搓我的背。不一會兒,我就覺得那一團團打結的肌肉開始鬆脫了,疼痛也跟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可言喻的快感。

「感覺好一點沒?」瑞琪問道。

「哦,好多了!謝謝你。」我希望她繼續按摩下去,但卻不好意思說出口。我覺得,這些日子來瑞琪無怨無悔一直陪伴著我——我和我的那群分身——已經非常夠意思了,我實在不應該再要求更多。現在要求她幫我按摩,那就太過分了。但瑞琪顯然不這麼想。她那雙手逕自在我身上揉揉捏捏,從背一直捏到肩膀上來。

「剛才,大夥兒是不是在談論搬家的事啊?」瑞琪問道。

「唔,談得很多。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個重大的問題。我個人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只是,一想到要離開艾莉,我就嚇得冒出一身冷汗來。」

瑞琪點點頭。「唔,想起來就讓人害怕。」

她的手指頭不停地遊走在我的肩膀上,這裡揉揉那裡捏捏,感覺美妙極了。我的身體開始放鬆,我的心彷彿飄蕩在太空中。

「反正不急嘛!現在還是冬天。」瑞琪一面跟我說話,一面揉搓著我脖子上緊繃的肌肉。「我們得等到凱爾放暑假才搬家。我們可以賣掉這棟房子,希望6月之前能夠成交。你和你那群分身可以趁這段時間跟艾莉協調。這一來,搬家時你們就會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這會兒,我早已恍恍惚惚的,彷彿看見自己一個人蹦蹦跳跳地奔跑在滿山遍野的罌粟花中。

「就這麼說定囉!」瑞琪那兩隻手依舊揉捏不停。「我明天就給希利·蘭德爾打個電話,請他幫我們賣掉房子。這傢伙能言善道,是第一流的銷售高手。他有本事把靴子賣給魚。」

我的聲音說:「他也有這個本事啊。」

「他?」瑞琪滿臉疑惑。「他是誰呀。」

「他就是卡姆啊!」從我嘴裡發出的聲音說。

瑞琪登時把她那兩隻手縮回來,彷彿不小心觸摸到一塊火燙的鐵板似的。「你是巴特嗎?」

「唔,嗯。」

瑞琪嚇了一大跳。她原本跪在我身邊,這時她趕緊坐了起來,身子向後一仰。幫我按摩,她可是心甘情願的,但給巴特這傢伙按摩卻是另外一回事。

巴特翻個身,伸出一隻手來托住他的腮幫。他看得出來,瑞琪對他在這個時候闖進來感到很不高興。

「怎麼啦?」他問道。

「巴特,讓我們先把話講清楚!」瑞琪板起臉孔說。「除了卡姆本人之外,你們這群分身中,任何人露面都得先跟我打聲招呼,讓我心裡有個準備。我不……喜歡……被人嚇一跳。現在讓我跟佩爾談談,可以嗎?」

「當然可以!」巴特感到很委屈,但卻也覺得有點難為情,好一會兒,他沒再吭聲。瑞琪等待他和佩爾轉換位置,但他卻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你到底要我怎樣嘛?」他忿忿不平地說。「你是不是要我跑進電話亭躲起來呢?」

瑞琪挑起眉梢狠狠瞪了他一眼。巴特趕緊說:「哦,別生氣!我只不過跟你開個玩笑。我知道該怎麼做。在艾莉的診所,我們常常練習。我只要合上眼皮,讓自己漸漸消失掉,然後讓佩爾出來就行。」巴特果然合上眼皮,但不到兩秒鐘就把眼睛睜開來,一臉無辜地望著瑞琪。「只是有時候我……只想待在這兒……不想離開。我很樂意往旁邊挪一挪,把這個位置讓給別人,但我可不願意離開。」說著,巴特伸出拇指頭,指了指他自己的胸膛。

「你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我能夠理解。」瑞琪很能體諒分身們的感受。「唔……就讓你待在這兒吧!這對你也好。你們管這種情況叫『並存意識』,對不對?」

「對啊。」

「這麼說來,你只需要往裡面後退一點點,讓佩爾——或其他任何一位分身——出來就行了。這種情況艾莉是怎麼處理的呢?」

「有時她一個個點名,叫我們出來;有時她只是說,出來的人要盡量放鬆身心。通常,大夥兒都爭先恐後跑出來,爭相發言,整個局面亂糟糟。」

瑞琪瞅著巴特的眼睛,板起臉孔說:「我可不喜歡『亂糟糟』哦!我喜歡大家守秩序。剛才我幫卡姆按摩,你不聲不響蹦出來。對我來說這就是『亂糟糟』。下回不可以這樣做,知道嗎?」

「知道了!對不起。」

「好啦,現在我要跟佩爾談談了。你放輕鬆一點,讓佩爾出來吧。」

「好,回頭見。」巴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他渾身打了個哆嗦;佩爾睜開眼睛來,一連眨了好幾下,彷彿剛剛睡醒似的。

「佩爾?」瑞琪呼喚一聲。

「唔,嗯。嗨,瑞琪,你好嗎?」

「還好,謝謝!你好嗎?」

他垂下頭來看看自己的身子。「看來,這會兒我正躺在地板上呢。」

「沒錯。剛才我幫卡姆按摩,然後——」

「哦,這小子真有福氣!」佩爾羨慕地說。

「然後,巴特突然冒出來,事先連個招呼也沒打。我嚇了一跳。剛才我們還在討論這件事呢!我要求他,下回出現在我眼前時,記得先跟我打聲招呼,讓我心裡有個準備。」

佩爾點點頭,臉上綻露出慈藹的笑容。

「我倒不期望,年紀還小的那幾個分身出現時,會主動先跟我打聲招呼。坦白說,他們一露面,我就能夠立刻認出他們。讓我傷腦筋的反而是那些已經成年的分身。」

「瑞琪,我認為你的要求合情合理。這樣做能夠幫助你,讓你的情緒穩定下來。這陣子你也夠辛苦的。」

瑞琪點點頭,心裡感到很欣慰:現在總算有人能夠體恤她的辛勞了。

「是啊,情況有時會變得很亂。」

「讓人心裡覺得很煩。」

瑞琪又點點頭。「煩死了。」

她合上眼皮,把身子向後一傾,讓自己的臉龐浸沐在2月下旬午後暖洋洋的陽光中,感覺真好。

好久,她才睜開眼睛來望著佩爾。

「告訴我,對於搬家和離開艾莉的事,大夥兒有什麼意見呢?」

「唔……年紀還小的那幾個感到蠻難過的,尤其是克萊和安娜,塵兒也覺得很傷心。」

「我能夠體會他們的心情。」

「當務之急,是找個人取代艾莉。」佩爾睜著眼睛,好一會兒只是瞅住瑞琪那雙湛藍的眼睛。「告訴我,瑞琪,你心裡是不是真的很想搬到加州?」

瑞琪點點頭。「真的很想!我覺得,離開這個地方對我們一家人都有好處。這一來,我們不但能夠擺脫卡姆的母親,離她遠遠的,而且,搬到一年四季陽光普照的加州,從此我們就不必再忍受冷颼颼、凍死人的冬天和黏糊糊、悶死人的夏天了。」瑞琪仰起臉龐,伸出手來拂了拂她的頭髮。「我很想搬到舊金山那一帶地區。卡姆有位高中同學在那兒住了好多年。他愛死那個地方了。」

「那肯定是個好地方。」

「唔。在那兒,我們應該可以找到很好的心理治療學家,說不定,還可以找到一些支援團呢。據我所知,舊金山是一個風氣相當開放的城市。相信嗎?卡姆是在這兒——」瑞琪攤攤手,「馬薩諸塞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找到艾莉的。」

「沒錯。」佩爾說。

「我們應該找個機會到加州去看看,你覺得呢?」

「這個主意聽起來不錯。不過,你得給我們一點時間,讓我們跟艾莉談談,而我們彼此之間也需要協調一下。」

聽佩爾的口氣,問題似乎很容易解決。其實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