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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二天,瑞琪坐在我的辦公室幫我處理公司的業務時,我母親走了進來。

「嗨,瑞琪。」

瑞琪猛然抬起頭來,嚇了一大跳,彷彿驟然間被人一刀捅在肚皮上似的。那封信還沒寄出去,現在還放在她的皮包裡。她做夢也沒想到我母親會找上門來。她使勁吞下一口口水。

「埃莉諾,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她冷冷地打個招呼。

埃莉諾——我的母親——站在辦公室門口,風姿綽約地展示她那一身光鮮亮麗的行頭:高雅的深藍色套裝、古馳印花圍巾、桃紅色麂皮高跟鞋配上同款皮包、綴著一顆顆珍珠的耳環、瑞士名牌百達翡麗手錶。她身高5英尺7英吋,一頭金黃色的髮絲(染的)梳理得整整齊齊,披在肩膀上。她那張骨瘦嶙嶙的臉龐繃得緊緊的,彷彿剛拉過皮似的。鼻子又高又挺,顯然是整形醫生的傑作。她戴的是火石牌C罩杯乳罩。

「我路過這兒,順便進來看看湯姆。不巧,他今天到波士頓去了。卡姆在哪裡?」

瑞琪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埃莉諾那副搔首弄姿、趾高氣揚的姿態,讓她感到噁心。剛看到我母親闖進來時,她感到一陣心悸,但這會兒她不再害怕這個女人了。

「我的乖孫子凱爾好嗎?好久沒看見他了!我好想跟他見個面。」埃莉諾打開皮包,掏出記事本翻了一翻,漫不經心地說:「23號以後我有空。24號下午3點左右,我可以到你們家,把凱爾接出來。」她抬起頭來瞄了瑞琪一眼,「可以嗎?」

一股怒氣,倏地,從瑞琪心底湧上來。「埃莉——」

「我在商廈看到一件非常可愛的小睡袍和一雙十分精緻的小拖鞋——」

「埃莉諾!」瑞琪大吼一聲,從椅子上跳下來。妖魔從阿拉丁的瓶子裡鑽出來了。

埃莉諾嚇了一跳,往後退出一步,「怎麼啦?」

「我不能讓你跟凱爾見面!」

「為什麼?」埃莉諾叫嚷起來。「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瑞琪打開皮包,掏出昨天寫的那封信,一把摔到桌子上,兩隻眼睛狠狠地瞪著埃莉諾。

「卡姆現在還記得,他小時候你怎樣對待他。他告訴我,你強迫他跟你做那種不可告人的事!」就像不小心吞下一塊腐臭的肥肉似的,瑞琪恨不得把肚子裡的東西全都嘔吐出來。她指著桌上的信對埃莉諾說:「這些事全都寫在信裡。你……你的母親……天曉得還有其他一些什麼人。你難道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在糟蹋自己的親生兒子嗎?」

埃莉諾聽得呆了,好一會兒只能張開嘴巴,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時間彷彿中斷了,就像在典型的西部片中,警長拔出手槍朝天空開了一槍,騷動的群眾登時安靜下來,整個場面變得鴉雀無聲。

一片死寂中,兩個女人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眼瞪眼對峙著。一聲不吭,埃莉諾緊緊抿住嘴唇,霍地轉過身,奪門而出。

瑞琪從辦公桌後面衝出來,一路追到辦公大樓前門,埃莉諾推開大門走出去,砰的一聲,把它甩上。瑞琪跟著衝出去時,門板反彈回來,幸好瑞琪及時伸出手來把它擋住,才沒被它撞到身子。三步並作兩步,她追趕上了埃莉諾,倏地伸出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的整個身子硬生生扭轉過來。

「你幹過這種醜事,對不對?」瑞琪扯起嗓門吼叫。「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糟蹋自己的兒子!」

「你別碰我!」埃莉諾尖叫起來,試圖掙脫瑞琪的手。她皺起眉頭狠狠瞪住瑞琪,咬牙切齒地說:「你可別亂講哦!你根本不知道我們家裡的事情。」她終於掙脫瑞琪的手,倏地轉身,氣沖沖地朝她的汽車走過去。

瑞琪不肯罷休,拔起腿來追上去,一把抓住埃莉諾的胳臂,硬生生把她拉回來。

「放開我!」埃莉諾吼叫一聲,摔脫她的胳臂。

「你害死我的丈夫!」瑞琪指著埃莉諾的鼻子厲聲說。兩行眼淚奪眶而出,撲簌簌滾落下她的腮幫。「你害死我丈夫!」她扯起嗓門尖叫起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

埃莉諾往後退出兩步,彷彿驟然間被人推了一把似的。她不再吭聲,轉身鑽進車子。

瑞琪獨自佇立在停車場中,喘著氣,眼睜睜望著埃莉諾把車子開出停車場,揚長而去。

「我恨你!」瑞琪咬咬牙。

一步挨著一步,瑞琪慢吞吞地走回辦公大樓,心中亂成一團。一路走向辦公室,迎面而來的同事們都識趣地垂下眼皮來,避免跟瑞琪的目光接觸。走進辦公室,她抓起桌上放著的那封信,一把塞進皮包裡。

正要轉身離開辦公室,一股酸酸黏黏的液體驀地湧上她的喉嚨;她慌忙衝進洗手間,鑽進一個隔間裡,開始嘔吐起來,直到肚子裡的食物全都吐光了,她還呼天搶地乾嘔不停。過了好一會兒,腸胃才停止翻攪,瑞琪撐起身子踉踉蹌蹌走到盥洗台前,打開冷水龍頭。她伸出兩隻手放在盥洗台上,撐住上半身,然後傾身向前,望著鏡中的自己。

「骨灰,骨灰,我們全都……飄落……下來!」她一邊洗臉一邊哼唱。歌聲和水聲交織在一起,混響成一片。

她漱漱口,撕下幾張紙巾把臉擦乾,然後走出洗手間,在走廊上她打開皮包,拿出那封信,走向大門口,經過秘書黛安娜的辦公桌時,她把信丟進桌上那堆待寄郵件中。黛安娜一面聽電話一面瞪著電腦屏幕。看見瑞琪走過來時,她抬起眼皮向她點點頭。瑞琪點點頭,跨出大門口,走進那滿城耀眼的陽光中。

她沒打開車上的收音機,一路上只是默默地、緩緩地開著車子,心裡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駛進我們家門前的車道時,她猛然發覺,眼前的景物竟是那麼的灰暗、荒涼。就在這一瞬間,瑞琪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她停下車子,好久好久只是坐在車子裡,讓引擎轟隆轟隆空轉著,然後她關掉引擎,扯起嗓門大聲宣佈:「我們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一個星期後,我母親寄來一封信,否認她曾經虐待過我,隨信寄上的是我的出生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