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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覺醒來,我竟然覺得精神飽滿,頭腦比昨天清晰多了,心裡感到非常驚訝,但左臉頰依舊傷痕纍纍,疼痛不堪。瑞琪親了我一下,但是當她看到我腮幫上的抓痕時,卻忍不住皺起眉頭來。她的臉色看來有點憔悴,彷彿一整晚都沒睡好似的。凱爾上學後不久,我們夫妻倆就相偕出門,到艾莉的診所赴約。瑞琪開車,她把戴維畫的那幾幅圖畫折疊起來,放在我們倆中間的座位上。

一踏上那座嘎吱嘎吱響個不停的樓梯,我那平靜的心情立刻就消失了。此刻,我只覺得,好像有1000個小人國士兵在我的皮膚上正步走。艾莉顯然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她站在辦公室門口,迎接我們。一看見瑞琪,她就立刻伸出雙手緊緊握住瑞琪的手,連聲說很高興見到她。

渾身虛軟,我一屁股坐進艾莉對面那張椅子裡,我的心臟突然亂跳,彷彿有好幾股血流在我血管裡奔竄似的。瑞琪也坐了下來,一手握著皮包,一手抓著戴維的圖畫,神情顯得十分緊張。她傾身向前,把圖畫遞到艾莉手中。艾莉攤開圖畫,專注地觀賞起來,好久好久沒吭聲。

我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就像一個被送上電椅的死囚一般。好一會兒,我睜著眼睛,呆呆瞪著艾莉左邊牆壁上的一個斑點。我感覺到,有好幾顆汗珠從我的上唇冒出來。瑞琪侷促不安地瞅著艾莉——顯然,她已經預感到即將有重大的事件發生,但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艾莉終於抬起頭來,望著我。她先看看我臉上的爪痕,然後瞧瞧我右手上畫著的一條紅線。

辦公室裡靜悄悄的,沒人吭聲。我們距離那只沉睡中的野獸只有1英吋了。然後,艾莉一腳踩在樹枝上,把猛獸驚醒。

「戴維?」她呼喚一聲。剎那間,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緊接著,有如騰雲駕霧一般,我整個人倏地飛離了艾莉的辦公室,不知隱退到哪裡去。戴維出現了。他取代了我,坐在艾莉對面那張椅子上。

戴維昂起頭,睜著兩隻大眼睛,滿臉驚恐。他的左手攫住他右手的腕子,使勁一扯,把它舉到頭頂上,彷彿想把他整個身子從椅子上拉起來似的。就在這時,他嘴巴裡發出三聲尖叫:「啊——啊——啊!」他的左手伸向空中,指著一個肉眼看不見的目標,不停地戳著;他的右手趁著這個機會,拚命掙扎,試圖擺脫他的左手。但他的左手比較強悍,緊緊抓住他的右手不肯放鬆。「啊——」

瑞琪一時看傻了,只顧張開嘴巴,愣愣地瞪著。

艾莉叱喝一聲:「戴維,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戴維喘著氣,沒有回答。兩行眼淚和著汗水從他臉頰上流淌下來。「戴維,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艾莉又問一聲。戴維點點頭。

「你現在看到什麼?」艾莉把身子向前挪一挪,問道。

「白——毛。濕——答答。呃!」戴維做出想嘔吐的樣子。他的左手依舊抓住他的右手,不停地拉扯。「放開我!」他尖叫一聲。坐在一旁觀看的瑞琪嚇呆了。

「你的右手到底怎麼了啦?」艾莉問道。

「她抓住我的右手——」戴維哀哀啜泣起來。

艾莉傾身向前,問道:「她是誰?誰抓住你的右手?」

「外婆!」戴維扯起嗓門又尖叫起來,「啊——」

「外婆抓住你的右手幹什麼呢?」

「我的……手指頭……在……她的……」戴維又想嘔吐。他的身體在椅子上不住地搖晃,他的臉龐仰起來,兩隻眼睛瞪著只有他看得到的某一件東西。瑞琪看到這一幕,忍不住低聲哭泣起來。

「戴維,你現在人在哪裡呀?」艾莉問道。

「外婆家裡。」戴維吸了吸鼻涕。

「你外婆對你說了什麼?」

戴維搖搖頭。好一會兒,他只管呼哧呼哧喘著氣。

「戴維,你聽我說!你現在並不是跟你外婆在一起。這會兒你並不在她家裡。你正在回憶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一件事情。現在它不再發生了。你現在沒事,在這兒你很安全。你看看這個房間。仔細看哦!外婆這會兒並沒有抓住你的手腕呀。現在,你應該鬆開你的手腕了。」

戴維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的頭髮全都被汗水浸濕了。掙扎了片刻,他終於把視線從他身前那個隱形人身上挪開,慢慢轉移到艾莉和瑞琪身上來。左手一鬆,放開了右手。軟綿綿,右手垂落到他的膝頭上。忽然,他的肩膀開始顫抖起來,他蜷縮起身子,放聲大哭。

突然,他臉上又露出驚慌的神色。倏地,他挺直起腰背。只見他舉起右手,然後豎起左手兩根手指,做成一把剪刀的樣子,猛哼一聲,試圖剪掉右手的手指頭。

瑞琪嚇壞了。「哦,我的天!」

「戴維!」艾莉叱喝一聲。「你幹嗎要剪斷你的手指頭呢!看看你的手。它不是好端端的嗎?你不必剪掉你的手指頭。」

戴維把高舉著的兩隻手放下來,然後整個人癱坐在椅子裡,彷彿虛脫了一般,好半天喘著氣抽噎不停。忽然,他又伸出手來,使勁搔著左臉頰上的傷痕。

「戴維,不要搔你的臉!」艾莉制止他。戴維充耳不聞,刮刮刮只管搔個不停。艾莉跳起身來,一把抓住戴維的左手,把它放在他的身側。「不准搔!戴維。你的身體已經受到太多傷害了。」艾莉回到椅子上,柔聲說:「別怕,你現在沒事了。這裡不會有人傷害你的。你現在很安全,把身心放鬆下來,深深吸一口氣吧。」

艾莉深深吸一口氣;戴維跟著照做。瑞琪也深深吸一口氣。做了十幾次深呼吸,戴維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不再抽抽噎噎了。歇了一會兒,艾莉才開燈。

「戴維,你為什麼要搔自己的臉頰呢?」

「手指甲在我臉頰上。」戴維悄聲說。

「什麼?你的手指甲在你的臉頰上?」

「外婆的手指甲。瞧,像這樣。」戴維把右手伸到臉龐上,用他的手指甲輕輕拍打著他的左臉頰。艾莉跟瑞琪交換了個眼色,然後回頭望著戴維。

「外婆搔你的臉?」艾莉問道。

「不是。」

「但你還記得她的手指甲碰觸你臉頰的感覺。對不對?戴維。」

戴維點點頭。「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他低聲說。

「戴維,你知不知道現在你人在哪裡?」艾莉問道。戴維搖搖頭。「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她是誰嗎?」艾莉伸出手來指了指坐在一旁的瑞琪。戴維回頭望了瑞琪一眼。她那雙眼睛又紅又腫,睫毛膏早就脫掉了。

戴維搖頭。「不知道。」

「我的名字叫艾莉·莫雷利。我是心理學家。我的職責是幫助別人解決他們的心理問題。我是卡姆的心理醫生。戴維,你知道卡姆是誰嗎?」

戴維又搖了搖頭。

「戴維,你今年幾歲啊?」

戴維舉起四根手指頭。瑞琪靜靜坐在一旁觀看,一臉茫然。好幾顆汗珠從她唇上冒出來。艾莉舉起瑞琪帶來的那幾幅圖畫,伸出另一隻手,指點給戴維看,「這些圖畫都是你畫的嗎?戴維。」

「是。」戴維低聲回答,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戴維,現在瞧瞧你的右手。你有沒有發現你的手指頭都還在那兒,一根都沒少?你甩甩你的手指頭,看看它們是不是都還好端端的?」

戴維甩了甩右手的手指頭。

艾莉問道:「戴維,是不是有人強迫你用你的手,做你不喜歡做的事情?」

戴維點點頭,低聲回答:「外婆,滿身臭汗的外婆。她把我的手插進她的『噓噓』。」

「她把你的手指頭插進她的陰道,對不對?」

戴維點點頭。瑞琪不禁打了個哆嗦。

「然後,她給我兩個小甜餅。」

艾莉柔聲說:「戴維,這件事發生在你身上,讓我感到很難過。這樣的事情根本不應該發生。我向你保證,這種事情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發生。」艾莉回頭瞅了瑞琪一眼,「瑞琪,我說的對不對啊?」

「艾莉說得對!」瑞琪望了望戴維,眼神中充滿哀傷和疼惜。「這種事情永遠都不會再發生了……戴維。」

艾莉鬆了一口氣,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對戴維說:「現在瞧瞧你的身體……從上身一直瞧到腳跟。告訴我,你發現了什麼?」

戴維慢慢低下頭來,凝神從上身穿著的襯衫一路往下瞄望,直看到他的大腿和膝蓋。接著,他傾身向前,仔細瞧了瞧他那雙隱藏在椅子底下的腳。

「哇塞!」他那兩隻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一臉詫異,「我長大了,變成巨人了!」

艾莉格格笑起來。「戴維,你沒變成一個巨人,但你的身體確實已經長大了不少,現在你是一個大人了。長久以來,你一直躲藏在一個很隱僻的地方;就在你把自己藏起來的當兒,好多好多年的時間過去了。還記得嗎?剛才我問你,知不知道卡姆是誰?」

戴維點點頭。

「卡姆就是你呀,現在已經長大啦!瑞琪是卡姆的妻子。」

戴維睜起眼睛望望艾莉,回頭又瞧瞧瑞琪。

「我可不是開玩笑哦!」艾莉說。「卡姆和瑞琪現在有一間房子。夫妻倆生了個兒子,名叫凱爾,年紀跟你差不多。」

戴維傾身向前,從瑞琪身旁望過去,看看凱爾是不是躲藏在後面。

瑞琪笑了笑,告訴戴維:「凱爾不在這裡。他現在上學去了。」

「哦!」戴維坐回椅子上。

「卡姆常常來這兒跟我聊天。」艾莉告訴戴維。「歡迎你隨時出來跟我聊天……任何時候都可以。好不好?」

戴維又點了點頭。

「我向你保證,戴維,你現在很安全——百分之百絕對的安全。現在,我要你合上眼睛,想像你現在來到了一個很溫暖、很舒適、擺著好多玩具動物和一條毯子的地方。現在,我要把卡姆召喚回來,好不好?」

「好吧!」戴維乖乖閉上眼睛。

艾莉深深吸了口氣,開始呼喚:「卡姆!」等了一會兒,她又再呼喚一聲,「卡姆,我要你回來。」

就在這時……渾身猛一陣哆嗦,倏地,我回來了。

我睜開眼睛。艾莉的辦公室又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我使勁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的腦筋清醒過來。我望望艾莉,回頭又瞧了瞧瑞琪,忍不住悲從中來,眼淚奪眶而出。

瑞琪跳下椅子,噗通一聲跪在我跟前,伸出兩隻胳臂把我緊緊攬進她懷中,好久好久不肯鬆手,彷彿我馬上就要跟隨部隊出發,上戰場打仗似的。我們夫妻倆相擁而哭——為了戴維。

過了兩三分鐘,艾莉才開腔。「可以啦!我們只剩下一點時間了。」我和瑞琪趕緊分開。瑞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伸手抽出一張舒潔紙巾。我們夫妻兩個一齊望著艾莉,眼神中充滿期待。

艾莉直直瞅著我,問道:「剛才發生的事,你到底記得多少?」

我一面回想,試圖把今天早晨發生的事情串連起來,一面回答艾莉的問題:「我和瑞琪走進你的辦公室……我在這張椅子上坐下來。」我只覺得喉嚨沙啞、乾燥,一連清了好幾次喉嚨才繼續回答:「你拿起瑞琪帶來的圖畫,問我『戴維』是誰;剎那間,我整個人彷彿被一陣旋風捲走了,不知去了哪裡。對剛才發生的事情,我只有模模糊糊的感覺。我只覺得身體繃得緊緊的。忽然,我聽見有人扯起嗓門尖叫起來,接著……」

艾莉點點頭。

我抬起頭來眺望窗外。「談這些事,讓我覺得怪難為情的!」我說。

「沒關係。」艾莉安慰我。

「戴維談起他外婆的時候,我都聽得很清楚,然後我聽見有人呼喚我的名字。說也奇怪,一聽到召喚,我就開始往下衝,鑽進我的身體裡,就像一隻猛禽猝然飛下,朝向它的獵物撲過去……就這樣,我回來啦。」

艾莉把兩隻手交叉著握在一起,豎起兩根食指,按住她的嘴唇,沉吟了好一會兒才把雙手放回膝頭上。「你認識戴維嗎?」

我搖搖頭。「不知道。我只看過那幾幅圖畫,我只知道我的臉被抓傷了……我感覺得出來,剛才這兒發生過一些詭異的事情。我滿身流汗,我的喉嚨痛得要死,我剛才哭過了,而你現在卻睜著眼睛,不停地打量我,簡直把我當成顯微鏡下面的一隻昆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確實在流汗,褲子濕答答的黏貼著我的皮膚。我坐在椅子上,不住扭動著身子,想讓自己覺得舒適一些,但毫無效果。

艾莉向我解釋:「戴維是你的一部分自我。如果他剛才說的是真話,那麼我們也許可以推測,你小時候,你外婆可能曾經性虐待過你。無論如何,剛才戴維重新經歷、重新體驗過了他小時候的一次經歷,卡姆,就你記憶所及,小時候你曾經遭受過這樣的虐待嗎?」

「沒有。我根本不認識我外婆。我大約4歲半的時候,她老人家就過世了。」我感到心窩一陣緊揪,難受極了。「就我記憶所及,我從不曾被……任何人性虐待過。」

「唔,戴維卻記得這件事。」艾莉說。

我回頭望了望瑞琪,她點點頭。

我咬住下唇,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哦,這很糟糕,對不對?糟透了!」瑞琪把身子挨靠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我抬起頭來望了望艾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戴維是你的一部分自我——早已經分離出去的那部分自我。」艾莉解釋。「戴維就是你——大約4歲的你——但也不完全是你,只是那個被外婆強迫做出一些事情,以致精神上蒙受嚴重創傷的你。戴維分離出去,躲藏在你內心深處一個角落,以便保護你,不讓你知道那件事情。不管為了什麼原因,他現在冒出來了。」

大夥兒都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沒有人吭聲。

「卡姆,」艾莉繼續說,「戴維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我是誰,更不知道你已經結婚,而且有了一個孩子。」

「哦?你有沒有告訴他呢?」我問。「他現在知道了?天哪,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唔,我告訴他了。」大夥兒又沉默下來。沉吟了一會兒,艾莉說:「卡姆,你有沒有聽過好幾個聲音在你腦子裡講話,評論你的行為?我指的不是一般人所說的『良心』。」

「聽見過啊。每個人不都聽見過嗎?這些聲音都在我腦子裡,如果你以為我是一個精神分裂病患者,那你就搞錯了。」

「你有沒有體驗過從你的身體脫離出來的感覺——就像你剛才描述的,戴維一出現,你就離開?」

我點點頭。「有時候我確實有這種感覺。有時,我明明人在這兒,下一秒鐘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比方說,我在百貨公司買東西,逛著逛著,我會突然脫離我的身體,彷彿靈魂出殼一般,飄蕩在半空中,俯瞰著自己的身體——眼睜睜看著它一步一步走下貨架中間的通道,或看見它跟店員談話。穿鞋子的時候,我會突然忘記怎樣繫鞋帶,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瑞琪瞅了我一眼,滿臉詫異。我聳聳肩膀。

「你有沒有記日記的習慣?」艾莉問我。

「沒有。」

「回家時,別忘了買一本日記。我覺得你現在應該開始記日記了。」

「好吧。」

「每天都要記哦!讓該發生的事情發生,千萬不要刻意阻止它。」

「艾莉,小時候,我真的曾經遭受過性虐待嗎?」我怯怯地問道。

「你自己覺得呢?」艾莉反問我。瑞琪握住我的手,悄悄捏了一下。我回頭望望瑞琪,然後又把眼光轉回到艾莉身上。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想。戴維是什麼東西?他憑什麼把我的生活弄得亂七八糟?他為什麼要這樣——」

「根據我今天在這裡看到的現象,我可以判斷,你小時候確實遭受過性虐待。」艾莉不動聲色地說。

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我實在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你在這裡談論我以前的事——可能發生過的事——對這件事我卻一無所知,半點記憶都沒有。戴維突然冒出來,證明這件事的確發生過。哦,對了,這小子還抓傷我的臉,試圖砍斷我的手指。」我幽幽歎出一口氣,說,「對不起。」

「碰到這種事情時,人們的第一個反應往往是否認。」艾莉說。

「這麼說來,我現在的反應算是很正常的?」

瑞琪詢問艾莉:「你以前碰到過這種病例嗎?」

艾莉點點頭。「碰到過。」

「那你知道怎麼處理囉?」

艾莉又點了點頭。「嗯唔。」

「謝天謝地!」瑞琪鬆了口氣。

「現在我該怎麼辦呢?」我問艾莉。

「你去買一本日記本。從今天起,每天都要記日記。我們隨時保持聯繫,一起來解決這個問題。哦,對了!」艾莉忽然想到一件事。「別忘了給戴維買一個玩具熊。如果他出來透氣,你就盡量讓他感到舒適、感到安全。」

我和瑞琪點點頭,但心中依舊猶疑不定。我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握住瑞琪的手,抬起頭來眺望窗外。對面,消防站大門口,這會兒正聚集著大概15個小孩。在兩位女老師監護下,這群穿著五彩繽紛的冬裝——外衣、帽子和手套一應俱全——看起來活像一堆聖誕節糖果的小娃兒,仰起一張張小臉龐,望著一位身穿全套制服的消防員,聽他解說一部消防車的構造。我忽然想起戴維。好好吃哦。我低下頭來,看了看右手上畫著的那條紅線,搖搖頭,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根本不認識我外婆。」我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