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閃爍。噗!眼一花,我趕忙瞇起眼睛,望著那一隻燒掉的閃光燈泡飛騰到半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形,劈里啪啦一聲,墜落到堅硬的地板上,蹦跳著翻滾開去。
抬頭一望,我看見一幅景象……白色的一叢陰毛,在小男孩的頭頂上,小男孩舉起右手,被婦人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抓著,伸進她的陰道中。他的拇指塞不進去,留在外頭。一股怪異的、刺鼻的汗酸味……。小男孩心裡感到又是害怕又是興奮。
小男孩嚇壞了。滿身臭汗的外婆。壞外婆。壞壞壞。外婆幽幽歎息一聲,鬆開了她那只骨嶙嶙、緊緊抓住他腕子的手。她扯起她那嘶啞的嗓門,柔聲說:「乖孩子,外婆疼你。」她那五根尖尖長長塗著蔻丹的手,拍著他的左臉頰。外婆幫小孫子把手洗乾淨。她彎下腰身,滿嘴煙味臭烘烘。啄!她噘起嘴唇,親了親他的臉,然後牽起他的小手,把他帶進廚房,拿出兩個小甜餅獎賞她這個乖巧聽話的孫兒。唔,小甜餅好好吃哦。外婆豎起一根手指頭,按在她那兩片塗著口紅的嘴唇上:「噓——」
我猛然驚醒,狠狠搖了搖頭,只覺得渾身濕淋淋,睡夢中流淌出一身冷汗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白色的一叢陰毛?陰道?哦,上帝。我的肚子翻攪起來,彷彿剛吞下12顆鵝卵石似的。我嚇壞了,好一會兒睜著眼睛,茫茫然瞪著天花板,發起呆來。我鼓起勇氣,打開心靈中那一隻嘎吱嘎吱響個不停的水龍頭,讓那些陰森恐怖的意象慢慢流淌出來。剎那間,細流變成激流,激流轉化為一場洶湧澎湃的洪水。我的臉龐嗖地漲紅起來,渾身打起哆嗦。我慌忙跳下床來,彎著腰,跌跌撞撞踉踉蹌蹌衝進浴室。
我打開水龍頭,讓嘩啦嘩啦的水聲充滿整個浴室,然後跪在馬桶前,把肚子裡的食物全都嘔吐出來。氣喘吁吁,我伸出手來抹了抹嘴巴。就在這一瞬間,我瞥見自己的手指頭。宛如一股陰森森的浪潮,那些可怕的意象登時又湧進我的心頭。跟隨這股浪潮而來的是另一陣噁心的感覺。我跪在馬桶前乾嘔起來,肚子空空,吐了老半天,只嘔出一些酸鼻的液體。我噙著滿眶淚水,緊緊閉上眼睛,不願再面對那令人作嘔的景象。
把肚子裡的東西全都嘔吐出來後,只覺得整個身子軟綿綿的,彷彿虛脫了一般。好久好久,我只能蜷縮在浴室地板上,半跪半坐,臉龐緊貼著冰冷的白瓷馬桶。我終於撐起身來,把馬桶裡的穢物沖洗乾淨,打開水龍頭沖澡。我把水溫調高到滾燙的程度,發狂似的使勁擦洗身體,直到熱水全都用光了,才停下手來。
關掉水龍頭,筋疲力盡,帶著一身抓痕從浴室走出來,抓起一條毛巾,踉踉蹌蹌走出水蒸氣瀰漫的浴室,鑽進臥室,穿上衣服,然後又蹣蹣跚跚走回浴室,把毛巾掛回架子上。水蒸氣已經消散掉一大半。我正要轉身走出浴室,一抬頭,卻看見我的身影映漾在鏡中。
霎時間,我整個人僵住了,兩隻眼睛愣愣地盯住鏡中的影像。它驅使我一路向後退、向後退,一直退到心靈中的某一個角落;我的身體漸漸縮小、隱沒。就在這時,有一個人向我迎面走來,擦身而過……一個小男孩。然後我發現自己佇立在遠方一座山丘頂端,俯瞰著山下的風景。我忽然發覺,我已不能夠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第二天早晨,我聞著屋子裡四處飄散的煙燻肉香味,遊魂似的走下樓梯時,瑞琪和凱爾已經起床,吃過早餐了。瑞琪正在洗碗。我……我們……走過她身旁時,她從洗碗槽中抬起頭來,瞅了我一眼,臉龐上綻現出溫馨的笑容。
「早安,卡姆。」她親切地打個招呼。「昨晚你把熱水全都用光啦,唉。雪停了。學校今天要上課,但漢克到現在還沒過來幫我們把屋前的積雪鏟掉,所以今天早晨我就替凱爾請了假,讓他留在家裡。凱爾現在正在遊戲室裡玩耍呢。」
不知怎的,我發現自己突然喪失了說話的能力。遊魂一般,我默默地從瑞琪身旁走過去,進入凱爾的房間。凱爾正趴在地板上,用「樂高」積木建築一座城堡。
凱爾抬起頭來跟我打招呼:「嗨,爸爸。」而我只是呆呆地坐在遠方那座山丘上,一聲不吭。我的手忽然伸出來,抓起一條墨西哥毛毯、一本素描簿、一盒蠟筆和記號筆。接著,我發現自己躡手躡腳悄悄鑽進牆邊燈光明亮的玩具櫥櫃,蜷縮著身子坐下來,把門打開一條縫。凱爾跟我打過招呼後,又自顧自玩起積木來。只要我陪伴在他身旁,凱爾就感到很高興,根本不在乎這會兒他老爸正坐在他的櫥櫃裡。
我的左手伸進筆盒,拿出一支紅色記號筆,然後——就在我遠遠注視下——開始在右手上畫一根連續不斷的線條,環繞著手指的關節。接著,這隻手舉起來,伸到我面前不停地旋轉著。這會兒,櫥櫃裡的小男孩只是睜著眼睛,檢視手上的那根猩紅線條。我坐在遠方山丘上,靜靜地、漠然地觀看著。
接著,那隻手拿起一支鉛筆,開始在素描簿上畫出一個粗糙的圖形。畫中,一個婦人赤條條站著,面對一個小男孩,小男孩背著身子站在婦人面前,略為靠向右邊。婦人握住小男孩的右手,伸進她的陰道。除了拇指,其他四根手指頭全都插進陰道中。旁邊還有另一幅圖畫:小男孩舉起右手,血淋淋,手指頭全都被切斷了,和手掌分離開來,這隻手旁邊擱著一把張開的剪刀,彷彿告訴大家,小男孩剛才就是用這把剪刀切斷手指的。小男孩嘴巴旁邊畫上一個圈圈——就像漫畫上的對白框——裡頭只寫著一個字:「不!!!」他面前那位婦人嘴裡也冒出一個字:「噓!」
控制我身體的小男孩開始畫第3個圖形。這回使用的是鉛筆和紅色蠟筆。畫中,小男孩淚汪汪,睜著他那兩隻巨大的眼珠。他舉起被切斷手指的右手,讓一滴滴鮮血滴落到地面上。這幅畫的標題是:「悲傷的戴維」。
這到底在幹什麼啊?
忽然,我感覺到我左手的指甲插進我的左臉頰。我覺得有點疼痛,但卻沒法子讓我那隻手停下來。然後,我的身體和心靈就靜止了。整個房間登時陷入死寂中,只聽見凱爾一邊建造城堡一邊喃喃自語。
我聽見瑞琪走進房間,問道:「你爸呢?」
凱爾伸出胳臂指著櫥櫃,「在裡面。」然後自顧自趴在地板上繼續玩他的積木。瑞琪打開櫥櫃的門,看見我,嚇得臉都白了。我也嚇了一跳。就在這時,我感覺到我的身體激烈地顫抖起來,緊接著,我發現那個小男孩從我身旁走過去,忽然消失了。我又回到了現實中。抬頭一望,我看到了瑞琪那張慘白的臉龐。她彎下腰身,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仔細察看腮幫上那一條條血跡斑斑的抓痕。她的手指碰觸到我的臉頰時,我感到一陣刺痛,接著我看到她指頭上沾著鮮血。我望望四周。我在哪裡啊?我在櫥櫃裡。怎麼搞的,我竟然坐在櫥櫃裡。低頭一瞧,我看見了膝頭上擺著的一本素描簿。三幅圖畫線條都十分簡單、僵直,顯然出自小孩的手筆。悲傷的戴維?「你到底在幹什麼呀?!」瑞琪忍不住發作起來。她從我膝頭上拿起素描簿,瞧了瞧,一臉迷惑。
「爸爸躲在櫃子裡做……做什麼啊?」凱爾問道。
「沒做什麼。爸爸沒做什麼。」瑞琪一面安慰凱爾,一面觀看那3幅粗糙的圖畫。凱爾點點頭,趴在地上又繼續堆砌他那座城堡。
「我——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我結結巴巴地說,伸手摸了摸腮幫,只覺得自己那張臉龐腫脹了起來,熱呼呼的。瑞琪握住我的手,把我從櫥櫃中拉出來,牽著我走進浴室。我呆呆地站在鏡子前,望著自己那張滿佈爪痕的臉孔,心中一片茫然。瑞琪打開熱水龍頭,拿一條毛巾,蘸著水輕輕敷按我臉上的傷口。所幸,我的傷勢並不算嚴重,但左臉頰的上方血跡斑斑,彷彿我剛參加一場棒球賽,拚命衝向本壘板,把臉擦傷了似的。抖簌簌,我在馬桶蓋上坐下來。
瑞琪終於看到了我手上畫著的那根紅線。她伸出手來,指著我的手,「那是什麼玩意?剛才我怎麼沒看見?」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囁囁嚅嚅地說。乍然聽到自己的聲音,我感到有點驚訝。「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怎麼了,只覺得很不對勁、很詭異。好像是一場夢……一種倒敘,就像電影或小說中的情節……或只是一個回憶。我真的不知道。一叢白毛。我外婆。我猜……也許……我外婆對戴維做出不好的事情。」
第一次出現時,戴維在櫥櫃裡畫的一幅圖畫。
瑞琪把浴室的門關上一半,然後在我跟前蹲下來,壓低嗓門悄聲問我,「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告訴我,戴維是誰?」
我咬著牙打了個哆嗦。「我是個乖孩子。」我忍不住縮起脖子又打個寒噤,想說什麼,但我的嗓子不知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手,心裡感到非常羞愧,不敢抬頭看瑞琪的眼睛。
瑞琪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柔聲說:「我去打個電話給艾莉。」我點點頭,咬了咬嘴唇。瑞琪把毛巾沖洗乾淨,掛到架子上,然後打開急救箱,拿出一些藥膏搽在我臉上,這才走進鋼琴室打電話給我的心理醫生。蹣蹣跚跚,搖搖晃晃,我走回到凱爾的遊戲室,一頭鑽進櫥櫃裡,用毯子把自己整個身子包裹起來,蜷縮成一團。瑞琪在艾莉的錄音電話上留話,然後回到遊戲室裡,在我和凱爾中間坐下來。一陣冷風驀地刮過來,把窗子吹得嘎嘎響。地下室裡,暖氣機兀自運轉不停。
沒多久,電話鈴響了。瑞琪蹦地跳起身來,跑過去接聽。
「你好。」
「嗨,瑞琪,我是艾莉·莫雷利。」
「哦,謝天謝地你終於打過來了。」瑞琪鬆了一口氣。
「發生了什麼事?」
砰的一聲,瑞琪在鋼琴旁邊那張藍白兩色的雙人坐椅上坐下來,把兩隻腳塞在屁股下,面對遊戲室,一邊看著在玩積木的凱爾,一邊說著。她伸出手來把話筒摀住,以防凱爾無意中聽到她們的談話。
「情況不妙,艾莉。」
「哦?」
「卡姆今天的舉動怪怪的。起床後,他就走進凱爾的遊戲室,一頭鑽進櫥櫃裡,坐在那兒畫了幾張怪異的圖畫。畫中,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正在從事某種性行為。而且,不知為了什麼緣故,他在自己右手關節上畫了一條紅線。」
「在手指關節上畫紅線?」
「是啊!他還抓傷自己的臉呢。」
「用什麼東西抓傷的?」
「手指甲。他拚命抓自己的臉,傷勢雖然不算太嚴重,但還是流血了。看來他完全倒退到童年裡了。我打開櫥櫃找到他時,他才驚醒過來。這時,他才告訴我他昨晚做的一場夢——」
「什麼夢?」
「他說,他夢見他外婆對一個名叫戴維的小男孩,做出一件很不體面的事。」
「戴維?誰是戴維?」
「我不知道。然後,他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告訴我說:『我是個乖孩子。』他的聲調聽起來很詭異,讓人毛骨悚然。」
艾莉沉默了一會兒。「你在給我留言後,他還有沒有做出其他不尋常的舉動呢?」
「沒有。」
「現在他人在哪裡?」
「在凱爾遊戲室的櫥櫃裡!他把身子蜷縮成一團,躲藏在櫥櫃角落裡,就在……就在對面那個房間。他可能睡著了。現在我沒聽到他講話。我心裡好害怕!」瑞琪歎口氣,忍不住啜泣起來。「艾莉,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唔,我想我知道。」艾莉安慰瑞琪。
「你以前遇見過這種現象嗎?」瑞琪問道。「我知道,你從沒親眼看見他做出這種舉動,但是……你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事嗎?我真不知道,這種事情我是不是應付得了,艾莉。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哦,我一個人應付不了。他提他外婆。他說她老人家有一叢白毛。我猜,他畫的那個女人就是他外婆。天哪!你該看看他臉上的傷痕和他手上的紅線。天哪!」瑞琪伸出手指頭,弄著她那滿頭蓬亂髮絲。
艾莉問道:「他外婆!你認識她嗎?」
「完全不認識。」瑞琪聳聳肩膀。「我只看過她的一張照片。她的頭髮確實是白的。卡姆很小的時候,他外婆就已經過世了。」
「那時卡姆幾歲?」
瑞琪伸出脖子,望了望在對面房間玩積木的凱爾,又聳了聳肩膀。「好像是4歲或5歲吧?我不確定。卡姆在我面前從不提他的外婆。他母親只說,卡姆的外婆喜歡打扮,身上總是穿著名牌衣服,但對家人和孩子很冷淡,從不曾好好照顧他們。」瑞琪壓低嗓門,悄聲問道:「卡姆夢中的那個小男孩是不是他自己?難道說,小時候,他曾經被他外婆性虐待?」
「我不知道,我們也別忙著下結論。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兒童遭受成年人的性虐待。」艾莉沉吟了一會兒,繼續說:「卡姆今天早晨做出那種舉動,背後總有個緣故吧。」
「可是,我總覺得,做出這種舉動的人並不是卡姆。今天早晨,卡姆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另一個人取代他,坐在那個櫥櫃裡畫圖畫。你瞧,他畫的那幾幅圖畫看起來很幼稚,就像凱爾畫的。」
「凱爾畫過這樣的圖畫嗎?」
「當然沒畫過!」瑞琪一下子惱怒起來,但馬上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對不起!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說,那些圖畫看起來充滿孩子氣。」瑞琪又伸出脖子,望了望在另一個房間玩耍的凱爾。「艾莉,」她壓低嗓門說,「卡姆以前從沒跟我談起這件事情。一句話也沒提過。難道說,這是他小時候經歷過的一件事情,這些年全都忘記了,現在突然回憶起來?」
「瑞琪,我還不能確定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發生過,但這是可能的。記憶並不精確,實際上記憶只是一連串的印象。」停頓了一下,艾莉繼續說:「我的看法是,不管這個特定事件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有一點我們可以很肯定地說,卡姆小時候確實發生過一些事情,讓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深刻到當時他沒辦法應付這些事情……因此,他必須設法讓自己跟這些事情『分離』開來——這就產生了所謂『人格分裂』。」
「你的意思是說——」
「事件發生時,為了保護自己,以免讓自己沉溺在這個恐怖的經驗中,他就必須設法讓自己『分離』。對不起,瑞琪,我剛才打斷你的話。」
「沒關係。」
艾莉繼續說:「有些兒童先天就比較容易讓自己『分離』——他們具有高度的『被催眠性格』。」
「所以,往後這些年,他們就能夠把這件事情忘得乾乾淨淨?」
「這是可能的。打個比方來說吧。你手頭上有一張可怕的、令人怵目驚心的照片——照片上記錄著你曾經目睹或參與的一樁意外事件,而這樁事件是那麼的恐怖,以致一想起它你就會覺得受不了。你保留這張照片,但你把它埋藏在一大堆雜物下面。你把它藏得那麼隱秘,這些年來你幾乎把它忘得乾乾淨淨了。可是有一天,你在清理櫥櫃,或者搬家,或者你的房子被一場火災燒掉了,重建之前,你在瓦礫堆中尋尋覓覓,這時,你也許就會在無意中找到這張照片。乍然看到這張重見天日的照片,你會感到非常驚慌——跟當年事件發生時一樣驚慌。」
艾莉停歇下來,讓瑞琪好好思索一下她這番話的含義。
過了好一會兒,瑞琪才開腔,「重建……卡姆事實上已經病了很久了——」
「我知道。」
「他正在復元中,對不對?也許,復元的過程就像火災後的重建……也許他正在清理內心深處的那堆瓦礫,以便開始重建他的心靈。」
「也許吧!」艾莉說。
「他在他右手上畫的那根紅線,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的看法是,這是他想出來的一種非常有創意的、避免讓自己的身體受到傷害的方法。」艾莉解釋道。「說白一點,這是一種模擬——假裝把自己的手切斷。」
「天哪!」瑞琪聽呆了。「我以前輔導過一些受虐兒童。我看見他們利用種種方式和行動,把他們受過的虐待——很可怕的虐待——表現出來。」瑞琪一面說一面搖頭。「艾莉,你的看法也許是對的。」
「有一點幾乎可以確定:小時候,卡姆確實經歷過一些可怕的事件,而這些事件他一直沒能好好處理。不管那是什麼事件——我們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們現在必須好好處理它對卡姆的身心造成的影響。這個時候,瑞琪,卡姆需要你給他加油、打氣。」
瑞琪又伸出脖子,望了望在遊戲室玩得很開心的凱爾。她深深吸入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艾莉,你會幫助卡姆?你會幫助我?」她悄聲問道。
「當然會!」艾莉向瑞琪保證。「明天上午10點鐘,你能不能帶卡姆來我這兒一趟?我把這段時間留給你們。」
「我會帶卡姆去的!明天早晨凱爾上學後,我就帶卡姆過去。」
「好,就這樣說定了。咱們明天見。瑞琪,盡量陪伴在卡姆身邊,讓他知道你會永遠跟他廝守在一起,保護他。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打個電話過來,我會盡量在一個小時內回電。瑞琪,莫氣餒哦,把下巴抬起來笑一笑。」
「好吧!」瑞琪停頓了一下。「艾莉?」
「什麼事?」
「謝謝你。」
「不客氣。」
掛上電話後,瑞琪走進遊戲室,把散落一地的枕頭撿起來,然後鑽進櫥櫃,把一隻隻枕頭沿著牆壁堆放在我身旁。
接著,她從書架上拿下幾本兒童書籍,裝出一副很開心的樣子,召喚我們父子兩個過來:「喂,兩個男生,咱們來舉行一場讀書會好不好?過來啊,大家坐在一起。」
「好棒哦!」凱爾舉起他那只細小的拳頭朝空中一揮,歡呼起來。「我們來讀《忙忙碌碌鎮》【2】這本書,好不好?」
「好啊!」瑞琪蜷縮起身子,坐在我身旁的枕頭堆中,伸出手來把凱爾拉到身邊。她打開書本,放在凱爾膝頭上,伸出另一隻手悄悄握住我的手,然後,抱著沉重的心情,開始為我們父子倆朗讀一則童話故事。
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我的心靈依舊迷失在陰暗、濃密的森林中。就寢時間到了,我躺在床上聽見瑞琪在隔壁房間,念一則童話給凱爾聽,幫他蓋好被子,然後走進浴室洗澡。
突然,我聽見凱爾在隔壁房間呼喚我,聲音顯得十分熟悉,「爸爸,幫我拍拍枕頭好不好?」那細小的、嬌嫩的嗓音透過重重森林,傳到了我的心靈中。我爬下床來,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凱爾的房間,拍拍他的枕頭,摟住他的身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走回我和瑞琪的臥室時,我看見浴室的門打開了一條縫,一縷燈光滲透出來,照射在走廊上。我還以為瑞琪已經洗完澡,回到臥室,忘記把燈關掉。我伸手把門推開,探頭一瞧,不料卻看見瑞琪這會兒正坐在角落的地板上,蜷縮著身子,手裡拿著一條毛巾,抽抽噎噎地獨自啜泣著。我當場呆住了。哦,天哪,我怎麼可以這樣折磨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的妻子呢?
我恨不得立刻衝進浴室,伸出雙手把瑞琪緊緊攬進懷中,陪她一起哭泣,向她保證我一定會好起來,不要擔心,不要擔心。但我卻呆呆地站在浴室門口,一動也不動。我害怕,只要我跟瑞琪相擁在一起,我整個身子就會像一枚電燈泡那樣被壓碎。躡手躡腳,我悄悄走回臥室,爬上床。
過了幾分鐘,我聽見浴室裡水龍頭打開和關上的聲音,沒多久,走廊上就響起瑞琪的腳步聲。她一鑽進被窩,我就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香皂味。我背對著她,假裝睡著了。我那一側的床頭燈早就關掉了。瑞琪關掉她那一側的床頭燈,把背對著我,靜靜躺在漆黑的房間中,獨個兒想著她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