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喚醒大腦:神經可塑性如何幫助大腦自我療愈 > 幫助孩子 >

幫助孩子

隨著費登奎斯對中風患者積累了更多的經驗,他開始接觸腦癱兒童,不少孩子在子宮內就中過風,或是出生時大腦缺過氧。這樣的孩子往往無法控制自己的舌頭和嘴唇,說不了話。和中過風的成年人一樣,腦癱兒童大多有著僵硬或「痙攣」的四肢,肌肉太過緊張,使他們僵硬得無法正常行動,甚至完全無法行動。

兒童身體的僵硬帶來了嚴重的問題。剛出生時,我們尚未形成高度發達、差異化的大腦映射圖,感知並做出單個的微妙動作。一個健康的新生兒會把自己的拳頭放在嘴裡吸吮,而未經分化的大腦手部映射圖啟動放電,處理相應的感覺和動作。隨著時間的推移,孩子會從手分化出單根手指,並吸吮手指(比如單獨的拇指)。當他玩耍自己的手,大腦的手部映射圖就開始分化,為每根手指形成不同的區域,分別感知、分別移動。但腦癱的孩子四肢或身體痙攣,無法做出細微、獨立的動作;他的肢體太過僵硬。通常,他的手會變成一個緊握的拳頭,所以他甚至無法讓大腦映射圖為每一動作發育、分化出單獨的區域。

腦癱兒童常見的另一個症狀是,由於小腿肌肉收縮拉起腳跟,他站立時腳跟無法著地,要不就需要由成年人扶著才能保持站立姿勢。因此,他的跟腱總是處於緊張狀態。還有些腦癱孩子膝蓋內翻:大腿內側的肌肉內轉肌始終緊繃,把膝蓋扯到一起。這兩種情況都可能極為痛苦。

主流醫學治療採用手術來解決此類病例。外科醫生切開並延長跟腱。也有時,會給患者注射肉毒桿菌來麻痺肌肉,釋放緊張。但是肌肉收縮始終持續,所以必須反覆手術或注射。對於膝蓋內翻八字腳的孩子,醫生會切斷他們的內轉肌,減輕壓力。但是這些善意而激烈的做法,並未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因為是大腦啟動發射信號要肌肉收縮的。此外,手術還讓孩子終生身體力學異常。其他治療方法包括各種伸展運動,認為肌肉和結締組織變短卡住了,沒錯,這是事實。可這些伸展往往非常疼痛,而且也沒有解決大腦「告訴」肌肉要收緊的情況。

費登奎斯認為,痙攣不僅是大腦最初受到的損傷所致,也是大腦調節感知和機動性活動出了問題,因為它沒有得到分化的輸入。所以,大腦不「知道」什麼時候關閉運動皮層的啟動放電。

有一次,在多倫多授課時,費登奎斯遇到了一名腦癱男孩。恩菲拉姆(Ephram)無法正常行走,需要依靠帶輪子的助行器,而且非常痙攣僵硬。因為腳後跟踩不到地,他只得用腳趾走路。但他最迫切的問題是,他的膝蓋緊緊鎖在一起,無法分開。外科醫生已經安排了手術,要切斷他的內轉肌,好撬開其膝蓋。

費登奎斯開始解決腳趾走路的問題。他讓恩菲拉姆躺著,在男孩的腳上做細微的動作,接著又在腿上這麼做,幫助男孩為這些肢體部位分化大腦映射圖。只用了很短的時間,男孩就開始放鬆,呼吸更輕鬆了。費登奎斯利用恩菲拉姆腳和腿上的感覺神經元,把消息發送到孩子的大腦。有了這一輸入,男孩的大腦得以區分腳趾和肌肉,小腿和大腿肌肉,以及它們分別能做哪些動作。只有大腦能做出這些區分,它才能夠開始恰當地調節運動系統神經元的啟動放電和肌緊張。

在功能整合課上,如果費登奎斯感覺到學員肌肉「挺直」或者緊張,他往往會幫學員完成紊亂的神經系統矯枉過正的事情。卡爾·金斯伯格(Carl Ginsburg)是費登奎斯培訓出來的一個機敏治療師,他曾描述說,費登奎斯並不要求學員別再「繃得太緊」,而是幫學員支撐起來。「費登奎斯從對習慣的認識出發,並不反對學員的行為,而是直接將該行為接管過來,代為支撐。費登奎斯發現,只要學生得到最大的支撐,便會放棄習慣性的動作。」[1]

費登奎斯讓恩菲拉姆的膝蓋交叉,把它們合得更攏。費登奎斯所做的,就是紊亂的神經系統「做得過了頭」的事情:教導男孩的神經系統不用幹得這麼努力。幾分鐘後,費登奎斯沒怎麼用力,恩菲拉姆痙攣的大腿肌肉就鬆弛下來。現在,男孩的膝蓋些微分開,費登奎斯把拳頭放進去,讓男孩用大腿內側肌肉擠壓他的拳頭。接著,恩菲拉姆的肌肉徹底鬆開了,膝蓋也完全打開。「你看,打開膝蓋容易得多了吧?」費登奎斯說,「合上膝蓋要用力。」他運用恩菲拉姆的身體來為大腦編程。2006年一次有36名受試者參加的研究顯示,跟拉伸一樣,動中覺知課程也可以拉長肌肉,這種方法運動員們或許可以好好想一想。[2]

[1] 我曾從費登奎斯在美國的最早一批追隨者那裡體驗過這種「支撐」。大衛·澤馬赫-貝辛為我上過一節功能整合課。我打字時養成了自動抬起右肩的習慣,結果脖子緊張,疼痛受限。上課時,澤馬赫-貝辛用他的神經系統接管了我神經系統分配給自己的任務,他輕輕地向上抬起我的肩膀,把它「支撐」到更高的位置。過了一分鐘上下,我覺得肩膀的限制和疼痛感大幅舒緩。不要跟收縮的肌肉力量對著幹,而是順著它,這個概念來自柔道原則。在柔道裡,人不是去壓制對手的力量,而是借用對手的力量,使之轉向,掀翻甚或扔出對手。

[2] 費登奎斯說,他想要的不是靈活的身體,而是靈活的大腦(靈活的大腦能帶來靈活的身體)。他的同事艾達·羅爾夫(Ida Rolf)常幫助存在身體緊張、痙攣和姿勢問題的人。羅爾夫認為,筋膜層往往卡在一起,導致「粘連」,所以,他拉伸人的結締組織(筋膜),以擴大人某一部位的運動幅度。與此相對,費登奎斯派治療師則聲稱,是大腦導致身體受限。羅伯特·史雷普(Robert Schleip)是德國烏爾姆大學筋膜研究小組負責人,也是熱情的「羅爾夫」派支持者,構思了一個小型研究。他和同事們在肌肉和筋膜受限患者受全身麻醉時檢查其病情。他們的假設是,如果限制來自大腦,那麼當大腦因局部麻醉關閉時,限制就應該取消。果然,研究人員發現,「大部分先前檢測的限制,在麻醉條件下似乎都有了明顯改善(甚至消失)。之前認為是機械性組織僵硬的情況,至少可部分歸結為神經肌肉調節。」R.Schleip,「Fascia as an Organ ofCommunication,」in R.Schleip et al.,eds.,Fascia:The TensionalNetwork of the Human Body(Edinburgh:Churchill Livingstone,2012),p.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