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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慰劑嗎

「這是不是安慰劑效應呢?」我問莫斯柯維茨,揚意外好轉後擔心它不長久,也曾這麼問。倒不是說我不信,而是我知道,有所懷疑的人會提出這個問題。

「安慰劑」(placebo)這個詞,來自拉丁語「I shall please」(直譯為「我會好的」)。有症狀的患者得到一片沒有藥效的藥丸,比如糖丸,或者無活性成分的注射劑,或者假手術[1](醫生打開患者的身體,但並不施術,只是假裝這麼做,之後就合上它)。告訴患者她得到了有效的治療,而且奇怪的是,很多時候,她立刻出現了緩解,有時候改善程度甚至跟「真實」或「積極」治療時不相上下。安慰劑可用於治療疼痛、抑鬱症、關節炎、腸道過敏、潰瘍,各種各樣的疾病。但它並不適用於所有疾病,如癌症、病毒、精神分裂症。大多數醫生認為,只要病人莫名其妙地好轉了,多半是有一些強大的心理因素牽涉在內。

所以我問莫斯柯維茨,「是不是安慰劑效應呢?」

「我倒希望如此。」他笑著說。

他笑是因為他知道,如果真是安慰劑效應,哪怕大多數懷疑論者覺得它是問題,它也不成問題。最新的腦部掃瞄研究表明,疼痛患者或抑鬱症患者身上發生安慰劑效應時,大腦的改變跟得到了更好藥物治療時幾乎一樣。研究身心醫學的臨床醫生和科學家認為,如果我們能設計一套系統的方法,激活安慰劑效應賴以為基礎的大腦回路,絕對代表了醫學上的巨大突破。

對於疼痛,安慰劑效應的有效率通常為30%甚至更高,也就是說,如果發糖丸而非真實藥物(或是注射鹽水而非麻醉劑)給一個疼痛患者,他至少有30%的概率報告說疼痛明顯緩解。發現神經可塑性之前,科學家傾向於認為,體驗到安慰劑效應的患者大多心理不穩定,輕浮、不成熟、可憐,要不就是女性(但日後的研究已證明,這些看法完全不準確)。腦部掃瞄研究表明,安慰劑效應發生時,大腦的結構改變了。跟藥物治療比起來,安慰劑療法並不「缺少真實性」。它們是神經可塑性發揮作用的例子:思想改變了大腦的結構。

率先進行這些研究的,有一個持嚴重懷疑態度的研究員。哥倫比亞大學神經學家托爾·維奇(Tor Wager),在一個基督教科學會的家庭裡長大,孩提時代就聽大人說,所有的疾病都是思想的產物,需要禱告而不是吃藥。有一回,他生了嚴重的皮疹,禱告不管用,母親帶他去看了醫生,醫生開了藥,治好了病。維奇懷疑思想能治病的想法,也懷疑安慰劑效應,便著手研究,希望發現它沒有效果。他對志願者進行疼痛的電擊,又發給他們安慰劑乳膏,說這能減少疼痛。出乎他的意料,研究顯示,安慰劑乳膏管用。之後,他用fMRI(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掃瞄受試者的大腦,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受試者受電擊感到疼痛時,大腦的一些區域激活了(就是莫斯柯維茨看到疼痛點燃的相同腦區)。維奇給志願者安慰劑,發現莫斯柯維茨告訴患者要通過可視化想像修正的那些腦區,激活程度降低了。

依靠大腦PET(正電子發射計算機斷層顯像)掃瞄,維奇還指出,安慰劑治療使關鍵腦區產生的內源性阿片增加了(即大腦產生用來消除疼痛的鴉片類物質),關閉了疼痛。他指出,安慰劑效應強化了大腦疼痛系統中阿片產生區域的接線。換句話說,思想能釋放大腦正常產生的天然鎮痛劑的內部供給。和嗎啡等阿片類藥物不同,天然鎮痛劑不上癮。

[1] 2002年,有人對美國最常做的骨科手術做了研究。「關節鏡清理術」需要打開膝關節,手術去除鬆弛的軟骨、發炎的組織,以及少許骨頭。美國每年要做65萬次這種手術,手術費用為5000美元。早前的研究顯示,大約一半接受了手術的患者緩解了部分疼痛。2002年的研究把180例骨關節炎疼痛的患者分為兩組。其中一組得到了正常的手術。另一組做了假手術,醫生切開口,植入了關節鏡又取出,但並沒有做任何手術。假手術的疼痛緩解效果和真手術一樣,甚至,做安慰手術的患者身體運作得還更好。見J.B.Moseleyet al.,「A Controlled Trial of Arthroscopic Surgery for Osteoarthritisof the Knee,」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347,no.2(2002):81-88。雖然有人或許會說,這恐怕只意味著常規手術的效果不夠好,但關鍵在於,患者從安慰手術裡得到的緩解效果跟實際手術一樣多。這還表明,莫斯柯維茨學會控制的疼痛「刪除開關」也在這些患者身上發揮了作用,雖然他們並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