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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論

漫不經心,魂不守舍

你何故無所事事地呆坐,彷彿一個沒有地址的信封?

——馬克·吐溫,19世紀美國小說家

今天的世界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嶄新的,但是深陷迅速變化的經濟、社會以及科技氛圍之中的小伙子們,卻被拋在了後面。女性有著屬於自己的平權運動,但是針對同樣迫切需要更新自己社會角色信息的男性,並沒有與之相應的運動。與之相反,我們看到的卻是一系列的記錄,都顯示了年輕男性的學術成就日趨下降,他們不再花時間和女性社交,甚至在兩性關係中也敗下陣來。你不用放眼四顧都能知道我們說的是什麼:年輕男性的窘境已經是近在眼前。也許他在學校裡面缺乏足夠的動機,也許他有情緒困擾,或者跟同齡人合不來,沒幾個好朋友更別說女性朋友,抑或跟黑社會有瓜葛,他還可能進過監獄。這個人可能就是你的兒子或者親戚。也許,這個人就是你自己。

詢問他們有什麼毛病,或者為什麼不像過去的年輕人一樣努力,這些都不是好的問題。小伙子們幹勁十足,只不過不是人們所希望的那副模樣。西方社會期望男人們有上進心,成為積極主動、對自己負責的好公民,和他人同心協力勤勉工作,造福社會乃至國家。但具有諷刺意味的事實卻是,社會並未提供支持、指導、手段或者場所,來讓這些年輕男人有任何的興趣或者志向去達成這些目標。實際上,從政治家、媒體、學校,到我們自己的家庭,社會是這種衰落的主要貢獻者,因為大家從一開始就抑制了這些年輕男人的智力、創造力和社交能力。這種諷刺與另外一個事實交相輝映,即成年男人們在社會中正扮演著強有力的角色,也就是說,成年男人們成功地替自己的接班人堵死了奮鬥成功之路。

如果我們試圖去理解或者解釋複雜的人類行為,借助於一個三步分析法會非常有效:首先,在行為的情境中個體帶來了什麼影響,也就是一個人的性格特質所起的作用;其次,環境帶來了什麼影響,因為每個人在特定的社會或者物理情境中會有不同的行為;最後,背後的權力系統是如何創造、維護或者改變這些環境的。這個分析框架在津巴多撰寫的《路西法效應》一書中被著重描述,幫助我們解釋了在斯坦福監獄實驗中扮演守衛的參與者的虐待行為,以及美國士兵在伊拉克阿布格萊布監獄2愈演愈烈的暴行。

在採用這種推理方法來解釋為什麼當今社會中年輕男性在學術上、社交上,乃至性方面都節節敗退的時候,我們首先要呈現他們自身的性格因素,諸如害羞、衝動以及缺乏責任心等等。繼而,我們就要考慮情境因素的作用,例如沒有父親的單親家庭越來越多,令人興奮的視頻和遊戲俯拾皆是,以及免費網絡色情片到處可得。最後,系統性的因素把已經讓人焦頭爛額的事情搞得更加複雜,這裡面包含了過分傾向於保護女性而忽視男性的立法造成的社會和經濟後果,導致睪酮分泌降低和雌激素分泌增加的生理環境變化,媒體的各種影響,最近的經濟滑坡造成的工作機會缺失,以及在很多國家都出現了的問題,即教育系統沒有能力創造出足夠的刺激來滿足男孩子們的好奇心。

這樣的三重打擊導致了很多男孩子得不到有的放矢的引導,並且缺乏基本的社交能力。時至今日,很多青年男性仍然在「啃老」,並且其中的很多人還在父母的屋簷下生活,直到二十多歲甚至是三十多歲,也就是說他們把自己的青春期延長到了本應該獨立生活乃至成家立業的階段1。很多小伙子覺得在父母的蔭庇下生活要比獨立生存面對不確定性舒服得多。

自從經濟滑坡以來,全球範圍內年輕人的就業崗位有所減少,他們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專業水平的機會更少了。但是這種工作機會的減少對男性和女性的影響應該是一樣的,而現在破天荒地出現了30歲以下年齡段裡,女性在學術表現和收入水平兩方面都超越男性的情況。同年輕女性相比較,年輕男性和父母同住的可能性更高2。再加上對於性別角色的社會期待的影響,既然女性和同齡男性相比在經濟上更容易自給自足,女孩們就更不太可能去找個和自己在一條水平線上的男性伴侶了,而這又給青年男性們造成了更大的挑戰。現代社會把男性居於支配地位視為理所當然,因而對於男人們來說,除了挺身而出養家餬口之外別無選擇。所有其他可能的新角色對於傳統的男性概念都是威脅,並且任何信奉這些新角色的男人都會面臨著自己同類的鄙視,乃至更少的社交機會和與異性發展浪漫關係的可能。

幾個現在司空見慣的例子就是「家庭婦男」會被視為失敗者,還有就是「好好先生」往往得不到約會的機會。在《紐約時報》上,對於社會對陪產假(即丈夫休假幫助嬰兒的生產和早期養育)的歧視,一位父親曾經這樣表達過看法,他說他寧可告訴未來的僱主自己曾經在監獄裡坐牢,也不會說他曾經待在家裡照顧孩子了3。在博客圈裡,有著成千上萬的女性抱怨找不到善解人意和彬彬有禮的好男人和自己約會;可是與此同時,也有為數眾多的「善解人意和彬彬有禮的」男性在博客中迫不及待地搜尋約會時的建議,因為他們在約會的時候經常被女性告知自己過於謙和、被動,或者是顯得太過飢渴難耐了。男性角色的這種進退維谷讓小伙子們很難願意改變生活狀態,並且讓兩性都難以將對方同等對待。

因為這個充滿了不確定性的世界的變幻莫測讓年輕的男人們無所適從,很多人就會決定把自己隔離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一個自己能夠掌控結果的地方,一個不用擔心被拒絕並且自己的長處能夠得到讚賞的地方。對於很多年輕男性而言,電子遊戲和色情網站就是這樣的地方。他們在打遊戲的過程中熟能生巧,技能日臻完美,在遊戲的世界中地位崇高並被奉若神明。女孩子一般不會幹這些事,因為她們往往覺得這種競爭毫無意義,而且她們也不是通過提升自己打遊戲的技能而獲得讚美的。相反,男性可能更容易變得對打遊戲上癮。當俄羅斯研究者米克哈伊爾·布德尼科夫(Mikhail Budnikov)把遊戲成癮的傾向分為低、中、高三種風險程度的時候,他發現在中等程度風險的人群中,女性的數量稍高於男性;但是在高風險成癮傾向的人群中,男性的數量是女性的三倍以上(男性為26%,女性只有8%)4。

我們並不是反對電子遊戲,打遊戲對人也有好處,但是,如果遊戲過度,尤其是當遊戲造成了社會隔離的時候,它們會嚴重阻礙年輕男性發展面對面社交的能力和興趣。遊戲過度還與很多問題相關聯,包括肥胖、暴力行為、焦慮、學業表現不佳、社交恐懼和羞怯、衝動、抑鬱等5。與此同時,電子遊戲裡行為的激烈和變幻無窮,會使男孩子們生活中其他的部分都顯得黯然失色,譬如學校會顯得很無趣,這顯然會影響到他們的學業成績,繼而就可能需要一些藥物來幫助他們面對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簡稱ADHD),而這就會對他們未來的發展帶來更多問題,最終形成一個一路下坡的惡性循環,我們下面就會看到。

色情內容讓事情更加撲朔迷離。對於偶爾為之的一般觀眾,色情內容本身不會造成太大問題,對有些喜歡把自己的個人性體驗與之進行相互印證的人來說也無大礙。但是對於沒有接受過性教育或者沒有過真實的性體驗的年輕小伙子來說,就可能要出大亂子了。據我們所知,很多這樣的年輕男性是通過這種赤裸裸的性行為影片來發展自己的性觀念的,而不是通過和異性真人交往。在我們的研究中,很多的年輕男性告訴我們,色情內容給他們對於性和親密關係到底是什麼帶來了非常「扭曲」的或者不真實的觀念,隨後當他們面對真正的性伴侶時想要達到興奮就會非常困難。因為真正的性行為和親密關係需要溝通技巧,需要身體的投入,而且需要他們和另一個有血有肉的、有著自己的性和浪漫需求的人進行互動。對他們中的很多人來說,現實生活中的性就變成了非常陌生的、令人焦慮和惱火的事情。另外,還有些年輕男性告訴我們,他們生活中的其他部分也受到了過度觀看色情內容的影響,譬如注意力的集中和情緒上的幸福感;當他們停止大量觀看色情內容和邊看邊自慰的時候,自己的個人生活和人生觀都有了非常積極的改善。其他專家也有類似的發現。

《你的色情大腦》(Your Brain On Porn)一書的作者、生理學教師加裡·威爾遜(Gary Wilson)創建了一個網站(YourBrainOnPorn.com),已經有成千上萬的年輕男性在上面留言與他互動,告訴他當自己戒除了看色情片自慰的習慣之後,原來的社交焦慮症狀有了奇跡般的改善,同時還有很多其他的好處,包括與女性交往的時候自信心增強、目光接觸更多以及更輕鬆自如。這些小伙子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也更加精力充沛、更能夠集中精神、更容易打交道、更少壓抑、更多振奮,並且勃起行為更加強烈6。

和電子遊戲如出一轍,我們強調的是過度使用色情內容會產生問題。然而,到底怎樣算是「過度」實際上很難說清楚。儘管關於色情對成年人生理和心理影響的研究越來越多,但是絕大多數研究結果並沒有考察人格差異以及其他外部因素的影響;與此同時,並沒有關於18歲以下青少年的類似研究,僅僅有一些零星的調查報告。另外,找到一群從來不上網看色情內容的年輕人作為研究的控制組也幾無可能。蒙特利爾大學有個研究,原本想要對比看過色情內容的男性和從未看過色情內容的男性的行為差異,但是他們竭盡全力,卻居然連二十幾個從來沒看過色情內容的男性參與者都找不齊7。

另外,多數的身體和心理保健社群並不把色情內容正式列為成癮的對象。在有的地方,這一現象會被納入網絡成癮障礙(Internet Addiction Disorder,簡稱IAD)之中,該障礙也是新近才獲得自己作為病症的合法身份的8。年輕人群,尤其是男性,漸漸開始公開討論色情對於他們的種種影響:動機與興趣、專注的能力、社交和性功能,乃至他們的世界觀9,這些親身證詞是不容忽視的。他們的症狀千真萬確,絕不能僅僅被看成是一個人生的階段或者「腦筋一時糊塗」而被大事化小。

再次重申,我們並不是說女性從不玩電子遊戲或者不觀看色情內容,她們也會這麼做。但是和男性的成癮相比她們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另外,在「看黃片兒」這個概念上男性絕對是獨領風騷。《十億邪念》(A Billion Wicked Thought)一書的兩位作者奧吉·奧格斯(Ogi Ogas)和賽·格達木(Sai Gaddam)在互聯網上篩選了超過4億個搜索記錄,發現其中5500萬個(大約13%)都是關於色情內容的。那麼都是什麼人在搜索這些內容呢?不說你也能猜到:大部分都是男人。儘管搜索色情故事的女性比男性更多,但奧格斯和格達木確定男性比女性觀看色情圖像和影片的比率高出六倍。的確,在流行的付費色情網站上面,75%的瀏覽者是男性,但是如果統計一下真正為色情內容付費的信用卡數據,只有2%的付費訂閱用戶用的是女性名字的信用卡。「實際上,」他們在書中寫道,「常用的成人網站第三方網上支付服務系統CCBill甚至會在見到女性名字的信用卡時,將其標注為有可能是欺詐行為……」10

這麼大的差異從何而來呢?理所當然,也會有觀看色情電影的女性行家裡手,以及喜歡色情文學的男性讀者。奧格斯和格達木絞盡腦汁之後發現這同男性「一觸即發」的興奮能力(「或」邏輯),以及女性「好事多磨」的情感需求(「與」邏輯)有很大關係。他們繼而解釋說,男性具有憑借單一線索就能達到興奮的「喚起能力」——大胸、翹臀、辣媽,無論哪個都好使;而女性需要多個線索才能進入狀態——外形氣質好,並且對孩子好,並且還要有自信。儘管大多數女性實際上也會被幾乎任何色情內容激起興奮,但是只有在「並且」的部分全都被滿足的時候才會達到生理的喚起。女性自身也必須感覺非常安全,並且誘惑難以抗拒,同時還要生理上健康。「一觸即發」的能力可以幫助男性增加性交的機會。而女性的機制卻與之大相逕庭。舉例而言,當處於令人緊張的環境中時,男性的力比多(弗洛伊德理論中的性本能驅力)會增加,然而女性的力比多會減少。女性的大腦把有意識的心理喚起和無意識的生理喚起分而治之,而男性的大腦卻把兩者合二為一。然而,有另外兩樣東西在男性大腦中屬於兩個不同的神經系統,但是在女性的大腦中卻是融為一體的:性和浪漫11。男性和女性僅僅是選擇了不同的刺激線索和對線索的不同處理方式,並且用不同的行為來回應這些線索而已。

如果我們仔細考量年輕男性為何如此癡迷於遊戲和色情,就會發現這兩者實際上既是男性整體滑坡的症狀也是其原因,也就是說兩者是互為因果的:一個人如果看很多的色情片或者過度沉迷在遊戲中,就可能衍生出社交、性和動機方面的問題,反之亦然。這會創造出一個社交隔離的死循環。令我們感到擔憂的就是,電子遊戲和色情內容正在變得越來越刺激和生動,於是小伙子們就會更加以自我為中心,完全生活在屬於他們自己的媒體世界之中。

過度使用這兩者之中的任何一個都會導致現實生活中的問題,而極度的遊戲和色情內容合在一起就成了致命雙煞,進一步導致各種日常活動的退行、人際關係疏離,以及和他人建立關係能力的缺失,尤其是和女性建立關係的能力。色情內容和電子遊戲確實具有誘發成癮的品質,但是它們和其他的上癮有所不同。對於酒精、毒品或者賭博,你要的就是一種東西多多益善;但是對於色情片和電子遊戲,儘管你要的也是更多,但卻不能重複;你需要不斷的稀奇古怪花樣翻新,才能達到和原來一樣的刺激。真正的敵人是對於日常生活中體驗到的刺激的習以為常。我們稱之為喚起成癮(arousal addiction),指的是為了達到和過去一樣的刺激程度,你需要新的事物,因為一次又一次地觀看同一個畫面很快就會變得非常無聊。視覺體驗的新奇性才是關鍵。這兩個產業都在持久地為其用戶們提供無窮無盡的花樣,因而就需要每個人自己來決定最好的平衡點在哪裡:把多少精力投入這些電子玩意兒,把多少精力投入生活中的其他活動,尤其是那些建設性和創造性的活動,而不僅僅是消遣活動。

消遣活動是把雙刃劍。今天,我們可以信手拈來前所未有的海量信息,同時也很有可能在諸多的可選世界中迷失自己。但是這些可選世界連更有效率都算不上,雖然可能其中很多都這樣自吹自擂過。除了干擾,它們什麼都不是。一個門庭若市的紐約餐館曾經百思不得其解:儘管他們已經增加了很多人手,也早就把菜單上的內容精簡了不少,為什麼這十多年來他們的客流量始終保持不變?但是當他們比較了分別拍攝於2014年和2004年的兩個監控錄像之後,立刻就恍然大悟。現在客戶在飯館裡用餐的時間比過去長了一倍:因為他們會給菜品拍照片曬食物,會不停地自拍,還會讓服務員給他們合影留念,然後菜涼了就讓服務員送回廚房去再加熱12。

作為人類,我們有一個既是優勢也是劣勢的自然傾向,就是能夠把我們的注意力從一件事情上轉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我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需要對生存的周邊環境中發生了什麼隨時進行覺察。幾乎所有東西都在指端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的互聯網讓這種本能的衝動愈演愈烈。「雲」——通過網頁進行讀取的虛擬存儲空間,彷彿成了我們的第二個大腦,我們可以把自己的記憶和任務都放進去,這樣我們就可以聚焦當下,而不用為了過去或者未來分心。這個神奇的技術能夠如影隨形地跟著我們移動,只要我們有辦法讀寫存取。但是有得必有失,「雲」的存在讓我們更加關注自己,而對自己和他人周邊的世界卻心不在焉,因為我們不再需要記住那麼多事情了,而且它們似乎與滿足我們眼前的需求也不太相干。

2007年,神經心理學家伊恩·羅伯遜(Ian Robertson)抽樣調查了3000人,發現幾乎所有超過50歲的人都能脫口而出自己親戚的生日,但是30歲以下的人能夠這樣做的不到一半,其餘的人不得不從自己的手機裡查找。克萊夫·湯普森(Clive Thompson),《連線》雜誌的一位作家,曾經說當人們想要找答案的時候下意識地摸自己口袋的動作「一語道破天機」。我們記住的基本事實越來越少了,因為把自己的記憶任務都分擔給了電腦存儲器。湯普森對我們的未來提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一件事情讓我心神不定。沒錯,我在網絡世界中是個名副其實的天才,但是離開了網絡我就變成智障人士了嗎?對於機器存儲的過度依賴是不是會關閉理解世界的其他重要途徑?」13無論他是對是錯,我們的思維和記憶正在被逐漸「外包」給電腦和網絡,這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那些把網絡視為家常便飯的年輕一代和更小的孩子們。

通過深思熟慮、引發反思以及激發想像力,閱讀和寫作能讓人們對生活和自然的體驗更加生機勃勃。然而,用筆墨在紙張上親手書寫幾乎已經成為歷史遺跡,紙質的書籍和報刊也漸漸變得過時了。諸多紙媒的報紙和雜誌不是關門大吉,就是已經投入了電子媒體的懷抱。誠然,這對於保護森林有很大的好處,但另一個自相矛盾的事實就是,今天的孩子們似乎再也不去森林裡玩了。現在,互聯網成了他們最忠誠的夥伴,也是大家最喜歡的尋找、處理和分享信息的場所。如果一個公司沒有自己的網頁,將會付出慘重代價,丟失領先地位、銷售機會或者廣告商的青睞。就連西方的學校體系,都會因為自己死氣沉沉的課程設計和老舊過時的設備而「丟失」學生們的興趣。

2013年,美國兒科學會(American Academy of Pediatrics,簡稱AAP)發佈了一份報告,聲稱現今的兒童在媒體上面聚精會神的時間要比在學校課堂裡多,「是除了睡覺之外兒童和青少年花時間最多的活動」。如果臥室裡再有個電視,這種不平衡就更加嚴重,而大多數青少年都是這樣的。美國兒科學會建議兒童和青少年每天花在屏幕前的時間應該不超過1~2個小時,雖然他們認為媒體也可以是親社會的,也能教給孩子們倫理寬容以及多種多樣的人際技巧14。但是正如他們所說,很多孩子花在屏幕前面的時間比這個數要多五到十倍,並且他們的大腦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況。

麻省理工學院「科技與自我研究項目」的發起人、文化分析專家雪莉·特克爾3說,所有的推特、短消息和在線通信的「隻言片語」加在一塊兒,並不等於一段有份量的談話,因為我們是通過相互交談來學習如何進行對話的。所以不再進行真正的談話會引發很大的問題,這會讓我們自我反省的技能退化。特克爾發現人們逐漸習慣了用簡短截說來代替真正的交談,對隻言片語習以為常,就好像連永遠不跟人類打交道都無所謂15。

我們專注於深度思考的能力源自於理解打印出來的文字材料以及進行長時間的深入交談,而這些能力在逐漸退化,因為我們的大腦開始適應於處理碎片化的信息。我們越是需要不停地到處切換注意力,就越少能夠體驗更深層次的情緒,例如共情和同情。發育不良的情感和對他人的漫不經心放到一起,就會毀掉所有的人際和浪漫關係,因為在這些關係中需要的絕不是敷衍了事。

在過去的十年間,這種情況已經蔓延到了成人階段,很多成年的小伙子表現得還像個小男孩。他們不會平等對待女性,也不知道怎麼和女性建立朋友、夥伴或者親密關係,更別說成為兩情相悅的夫妻了。因為沒法得到女性的垂青,一部分人只好享受男性的陪伴。在調查中,我們發現大量的年輕男性不想要維持長期的浪漫關係、結婚、做父親或者成為一家之主——其中部分原因就是有很高比例的年輕男性都在缺乏父愛的環境中長大,要麼是單親家庭,要麼是父母貌合神離。另一部分人,有的是仍然需要父母的蔭庇,有的是在臥薪嘗膽等著「一鳴驚人」,還有的只不過是覺得在父母的屋簷下經濟壓力小,也就樂得不「三十而立」了。

今天,即便是那些能夠設法找到伴侶的年輕男性,多數也都會覺得自己除了在關係中出現之外,有權利不作任何經濟貢獻。有很多閹割性質的新詞彙被發明出來,例如「男人娃」(man-child)或者「男貴賓犬」(man-poodle),用來形容那些情緒氣質上還不成熟或者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小伙子。好萊塢電影業也不甘落後,鏡頭緊緊跟住這些弱爆了的大男孩,把他們的無能當笑話演。最近的不少電影,例如《一夜大肚》(Knocked up)、《賴家王老五》(Failure to Launch)、《蠢蛋搞怪秀》系列(Jackass)、《宿醉》(The Hangover)以及《嘿咻卡》(Hall Pass),都把男人表現成一次性消費品的樣子,活著只是為了無厘頭的低級趣味、「哥們兒義氣」(bromances),還有就是複雜離譜但從不現實的「約炮計劃」。然而在這些電影裡演對手戲的女性角色,卻都是秀外慧中、才貌兩全的成熟女性,有著腳踏實地走向成功的生活。那種好高騖遠、認為不用努力工作就有權利得到報酬的觀念被認為是男人的天性,這和清教徒的工作道德觀水火不容,也同樣跟美式橄欖球教練文斯·隆巴爾迪(Vince Lombardi)的勝利信條南轅北轍:「勝利不是全部,勝利是唯一。」僅僅因為自己是個男人而覺得自己應該理所當然獲得一切而不用付出的態度,會讓所有女性退避三舍,除了極少數飢不擇食覺得有個窩囊廢也比沒有強的女人。

面對這種不爭的現實,我們希望通過對各種症狀及其背後原因的闡述,更清晰細緻地呈現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並且為在第三部分提出解決辦法提供一個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