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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規定成真

一旦你穿上制服並被賦予一個角色,我是說,一份差事,有人對你說:「你的工作就是管好這些人。」然後你就會變了個人,不再扮演穿著休閒服的角色了。當你穿上卡其制服、戴上眼鏡、拿著誓棍時,你就會真的變成獄卒,你會開始演起那個角色。那是你的戲服,穿上它,你就得照著劇本演。——獄卒赫爾曼

當演員扮演虛構人物時,常常必須演出與他們人格認同相異的角色。他們按照演出角色的需求,學習說話、走路、吃東西,甚至是思考和感覺。演員的職業訓練使他們得以維持人物角色和自我認同之間的區隔,將自我隱藏在幕後,在幕前演出和真實自我大不相同的角色。然而,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士都會遇到界限模糊的時候,在戲落幕或電影殺青後仍然走不出劇中人的陰影。他們全神貫注於角色的內在強度,而讓這股強大力量指揮舞台下的人生。觀眾變得不再重要,因為演員的心思已經完全被角色佔據。

要解釋戲劇化角色最後「弄假成真」的效應,英國的電視「真人實境秀」《鄉郊大宅》(The Edwardian Country House)有個很棒的例子。該電視劇從約800名應徵者中選出19個人,在優美莊園裡擔任英國僕役的角色。根據劇中的時代設定,扮演管理僕役的總管一職的人,行為舉止必須遵照嚴格的階層制度,可是演出者卻被自己能輕易變成專制總管這件事給「嚇到了」。這名六十五歲的建築師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無法接受自己可以輕易對他管理的僕役施加絕對權力,「你突然明白你不用說話,只需要動根手指他們就會乖乖聽話了。這想法很嚇人——令我毛骨悚然。」而一位扮演女僕的女性,在真實生活中擔任旅遊信息處官員,她開始覺得自己像隱形人一樣無足輕重。她描述她和其他人如何快速適應僕役的角色,她說:「我先是驚訝,然後就感到害怕了。全部的人都變得低聲下氣,我們很快學會了不要回嘴,而且覺得自己是卑下的。」

典型的情況是,角色和特殊的情境、工作、職務是相連的,比方說教授、門房、出租車司機、牧師、社會工作者或色情片演員都是如此。人處在某個情境時就會扮演某個角色——當他在家、在學校、在教堂,在工廠或是在舞台上時,所扮演的角色都不同。而通常處在「正常的」生活中時,角色就會被拋在一邊。然而有些角色會不知不覺滲透進入你的生活。這些角色不只是偶爾演出的劇本而已,它們會在大多數時候變成你。即便一開始我們只承認它們是人為的、暫時的、受情境限制的角色,但它們仍被內化成為我們的一部分。於是我們變成了父親、母親、兒子、女兒、鄰居、老闆、勞工、助人者、醫治者、娼妓、士兵、乞丐及其他許許多多角色。

更複雜的是,我們都必須扮演多重角色,有些角色相衝突,有些則可能挑戰我們的基本價值與信念。正如斯坦福監獄實驗裡的例子,當初一開始我們只是用「不過是個角色」來和真實個人做區別,但是當角色行為得到報償時,卻開始造成深刻的影響。就像「班上的小丑」雖然贏得他無法用特殊學業表現得到的注意,可是接下來就再也不會有人認真看待他了。或者是羞怯,一開始時可以用怕羞來避免笨拙的社會互動,這時羞怯是一種情境式的笨拙,但是當怕羞的次數多了,原先只不過是扮演角色,最後卻真的成了怕羞的人。

挫敗感也是如此。當人們扮演界限僵化的角色,並因此賦予既定情境許多限制,像是限制什麼行為才是適當、被期待及獲得強化的等等,這時候人們就可能做出很糟的事來。當人處在「正常模式」時,會用傳統道德和價值觀來支配生活,然而角色的僵化性卻關閉了正常模式中的傳統道德和價值觀。角色分隔(compartmentalization)的自我防衛機制,允許我們在心智上接受相互衝突的信念與期待,讓它們成為彼此分隔的密室,以避免爭執。於是好丈夫也可以毫無罪惡感地演出姦夫的角色,聖徒可以是一輩子的雞姦者,親切的農場主人可以是冷酷無情的奴隸主子。我們必須承認,無論如何,角色扮演的力量均足以形塑我們的看法,當一個人接受了教師或護士角色,他就可能會為了學生及病患的利益終其一生犧牲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