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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結:寫於進一步深入前

如你所見,我們所設計的監獄環境具有心理學強制力,誘發許多實驗參與者做出強烈、逼真的反應,而且經常是病態性的反應。獄卒們在意識到囚犯造反事件出現時表現出的支配強度及反應速度,也讓我們非常驚訝。正如道格8612的案例所示,情境壓力能如此迅速徹底地使這些大多數是正常、健康的年輕人屈服,這使我們相當吃驚。

當這些年輕人喪失了身份認同,持續服從於專制獨裁的行為控制之下,並且被剝奪隱私權及睡眠之後,他們身上出現了被動、依賴及憂鬱症候群,這相當類似「習得的無助感」的心理反應。(「習得的無助感」是指由於一再遭遇失敗或懲罰,個人隨經驗學習到的消極屈從及沮喪感。特別當失敗與懲罰是武斷的,而不是偶發於行動者身上時更容易產生。)

在我們的學生囚犯中,有一半人由於遭遇嚴重的情感及認知失調而必須提前釋放,心理反應雖然出現短暫,在當時卻十分劇烈。留下來繼續進行實驗的人當中,大部分人逐漸變得只服從獄卒的命令而不再思考,他們懾於氣焰高漲的獄卒威權,而服從於他們一時興起的各種不合理命令,舉止變得死氣沉沉,簡直像「行屍走肉」。

「好獄卒」為數不多,勇敢面對獄卒支配控制的囚犯也同樣稀少。正如克萊416的例子,他的英雄式消極抵抗原本該得到支持和鼓勵才對,卻反而因為身為「麻煩製造者」而受到牢友騷擾。騷擾他的人採納了獄卒們狹窄而偏頗的觀點,而不是針對克萊的絕食抗議形成自己的看法,將他的行為視為一條出路,從而發展出抗拒盲目服從於威權的集體行動。

「中士」在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個模範生,但他偶爾也會抗命,拒絕對一位牢友罵髒話。傑裡5486的表現突出,因為他是最平衡的一名囚犯,然而他曾在個人自省中指出,他的生存之道只不過是盡量將關注點轉移至內在,而不再提供那麼多幫助給原本可以從他的支持中獲益的囚犯。

在實驗開始之際,我們已針對一些面向進行前測,以確保手邊受試者樣本不至於偏離一般受教育大眾的常態分佈。換言之,被隨機指派擔任「囚犯」角色的受試者,和被指派「獄卒」角色者,彼此之間可以互換取代。在這兩組人中,並不存在犯罪記錄、情感或身體缺陷,乃至於知識或社會性劣勢等,足以將囚犯和獄卒以及囚犯和社會中其他人區分開來的典型差異。

基於隨機指派以及比較性前測,我可以斷言,這些年輕男性在進入監獄後陸陸續續從扮演的囚犯或獄卒角色出現的病態行為,絕非一開始就存在。在實驗一開始,這兩組人之間沒有任何差異;但是不到一個星期之後,他們卻已經沒有任何相似點了。我們因此有個合理的結論,亦即這些病態行為是被誘發的,產生作用的則是在監獄模擬情境中持續加諸他們身上的情境力量。此外,這個「情境」是由我所協助創造的背景「系統」所認可與維持,我的做法首先是給予新手獄卒們心理上的定位取向,接著我和我的同僚們則協助後來逐漸發展出的政策及方法能順利運轉。

在獄卒和囚犯深陷於「大染缸」中,受到強烈滲透影響之前,每個人都可說是「白布一匹」,沒有人一開始就是壞的。染缸中的各種特質,包括角色、規則、規範、人物及地點的匿名性、去人性化的過程、服從命令的壓力及群體認同等許許多多特質的綜合,都構成在這行為脈絡中運作的情境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