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路西法效應:好人是如何變成惡魔的 > 「中士」展現新的道德認同 >

「中士」展現新的道德認同

赫爾曼馬上感到無聊,他在疲倦的犯人隊列前走來走去,突然間一個轉身,把怒氣都出到「中士」身上:「為什麼你那麼愛貼人家冷屁股?」

「我不知道,長官。」

「為什麼你要這麼努力服從命令?」

「中士」不怕他,決定跟他玩這個遊戲:「我的本性就是這麼服從規定,獄警先生。」

「你是騙子,你這個全身發臭的騙子。」

「你說了算,獄警先生。」

赫爾曼變得比以前更加淫穢,或許是受到前面充滿性暗示的遊戲所引發的。「如果我叫你趴在地上,『上』這塊地板,你會怎麼做?」

「我會告訴你,我不曉得,獄警先生。」

「如果我叫你過來當著你朋友5704的面,用盡全力無情地打他一拳,可以嗎?」

「中士」堅守他的底線:「我恐怕沒有辦法這麼做,獄警先生。」

赫爾曼嘲笑他,並轉過身尋找新的受難者,他決定打開黑洞的門,像嘉年華會的攤販一般大聲叫賣:「我這裡有好東西準備給大家,何不看看這個男人,416,你怎麼還在這裡?」

416剛從黑暗裡走出來,在刺眼的光線中,看見所有犯人和獄卒都在他面前看著他。他緊握一雙手中的香腸!

柏登:「你怎麼還握著你的香腸,416?」

「他還沒有『粗』掉任何一根香腸。」赫爾曼說,比較情緒化的時候,他講話總是毫無文法可言。「而你知道對其他人來說,這代表著什麼嗎?」

犯人消極地回答:「今晚沒有毛毯!」

「沒錯,這代表今天大家睡覺都沒有毛毯!全部都過來這邊跟416說些什麼,好讓他趕快吃下香腸,從你開始,5486。」

被點名的犯人走到門前,看著416的雙眼,溫柔地告訴他:「如果你想吃的話,就把香腸吃了吧,416。」

「叫人家做事這樣半推半就的,很沒說服力,5486。」柏登警告他。

「我猜你們今天晚上都不想要毛毯了。下一個,7258,你告訴他。」

正巧和第一個犯人形成強烈對比,7258向反叛的同伴吼叫著:「吃掉你的香腸!416,要不然我就踢你屁眼!」

赫爾曼高興地看見他的犯人表現敵意,他小聲地竊笑:「像樣多了,5486,你過來這裡再做一次,告訴他如果再不吃香腸的話,你要踢他屁股。」

他逆來順受地照做。

「2093,過來這裡且告訴他,你要踢他屁眼。」

「中士」做了一個感人的回應:「我很抱歉,長官,我從不對別人說侮辱咒罵的話。」

「那麼你是反對那句話?」

「我反對你習慣的字眼。」

赫爾曼試圖讓他說出「屁」這個字,但是他的詭計沒有成功。

「哪個字?踢?你不想說『踢』是嗎?現在你在說什麼鬼啊?」

「中士」試著解釋,但是赫爾曼打斷他:「我給你下一個命令!」

因為「中士」拒絕服從他的命令,赫爾曼很挫折。第一次,這個表面上看來平淡的機器人,開始展露出他的骨肉和靈魂。

「現在,你過去那裡,告訴他我剛剛叫你跟他說的話。」

「中士」不動如山:「我很抱歉,獄警先生,我沒有辦法這麼做。」

「很好,那你今天晚上睡覺沒有床了,那是你想要的嗎?」

「中士」堅定地表明他的立場:「我寧願沒有床也不會那麼說的,獄警先生。」

赫爾曼氣炸了,他向旁邊走了幾步,又衝過來「中士」身旁,好像要揍他一拳,因為他在大家面前不服從他的命令。

聞到火藥味的好好獄卒小蘭德裡,趕緊出面協調和解:「那麼,快過去告訴他你最後(in the end)會去踢他。」

「是的,獄警先生,」「中士」說,他走過去並且向416說:「吃掉你的香腸,不然我會踢你後面(in the end)。」

小蘭德裡問:「你當真?」

「是的,喔不,獄警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

柏登問為什麼他說謊。

「我只是說獄警先生叫我說的話,長官。」

赫爾曼過來保衛他的獄警同事:「他沒有叫你說謊。」

柏登意識到,「中士」把道德標準提得這麼高,將會影響其他人。他機靈地轉移焦點:「沒有人要你在這裡說謊(lying),2093,所以你何不乾脆躺(lying)在地上?」

他叫「中士」趴在地上面朝下,雙手打開。

「現在,用這個姿勢做俯臥撐。」

赫爾曼也來插一腳:「5704,你過來這裡,坐在他背上。」

赫爾曼詳細指導他怎麼樣用這個姿勢做俯臥撐,還說「中士」夠強壯,沒有問題。

「而且不准幫他。現在做一個俯臥撐。5486,你也過來坐在他的背上,另一邊。」但5486遲疑了一下,「趕快,坐在他的背上,現在!』他只好順從。「中士」掙扎地盡他所能,驕傲地完成一次的俯臥撐。

但第二次,他使勁地按住地板好讓自己可以起身時,還是被背上人身的重量給壓垮了。惡魔二人組爆笑出聲,奚落「中士」。他們對「中士」的羞辱其實還沒有結束,但是416很頑固,不願吃下他的香腸,獄卒們更受不了。赫爾曼用一種裝腔作勢的聲調說;「我只是不明白香腸這件事,416,我不曉得,為什麼我們共同有了這麼多次美妙的報數和那麼多美好的時光,我們做得那麼好,但是今天晚上我們卻搞砸了,你說是為什麼?」

當赫爾曼等著答案,柏登小聲地和416說香腸的事情,試圖採用軟性策略:「這個吃起來如何,嗯~我知道你會喜歡的,嗯~,當你嘗過一次之後,嗯~」

赫爾曼更大聲地重述他的問題,確保每個人都可以聽見:「為什麼我們有那麼多次美妙的報數,你們卻要在今晚搞砸它?」

赫爾曼走到隊伍中間,以便聽見清楚的答案,7258回答:「我不曉得,我猜我們只是混蛋,獄警先生。」

「中士」回答:「我真的不曉得,獄警先生。」

這下子,赫爾曼又逮到了另一次對付「中士」的機會:「你是混蛋嗎?」

「如果你覺得是就是,獄警先生。」

「如果我說是,我希望你也跟著我說!」

「中士」堅定地說:「我很抱歉,長官,我拒絕使用這些語言,長官,我沒辦法這麼說。」

柏登插嘴說:「你剛剛說你不能對人說那些話,2093,但這是另一個問題,你也不能對自己說那些話嗎?」

「中土」還以顏色:「我也把自己當作人。」

柏登:「你把你自己當作『別』人嗎?」

「中士」:「我說的是,我不能對別人說這樣的話。」

柏登:「也包括你自己囉?」

「中士」停下來仔細思量,好像是在參加校園辯論比賽。在這個情況下,他已成為虐待攻擊的重心:「這句話一剛開始沒有包括我自己,長官,我不會想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因為這麼說的話我會……」他緩緩歎了口氣,彷彿情緒受創。

赫爾曼:「所以那意味著你就是雜種,不是嗎?」

「中士」:「不,獄警——」

赫爾曼:「是的,你是!」

「中士」:「是的,如果你這麼說的話,獄警先生。」

柏登:「你說了你母親很齷齪的話,那剛剛說的是那個意思,2093。」

柏登顯然想要分一杯羹,但是赫爾曼想自己進行這個遊戲,非常不開心他的哥兒們無理地插話打斷。

赫爾曼:「那你是什麼?那你是什麼?你是小雜種嗎?」

「中士」:「是的,獄警先生。」

赫爾曼:「好吧,那我們來聽你說一遍。」

「中士」:「我很遺憾,我不能那麼說。」

赫爾曼:「為什麼該死的你不能說?」

「中士」:「因為我不會用任何褻瀆的話語。」

赫爾曼:「好,那你為什麼不把它用在你身上就好,你是什麼?」

「中土」:「你覺得我是什麼,那麼我就是什麼,獄警先生。」

赫爾曼:「好,如果你這麼說,如果你說你是個小雜種——你知道嗎——然後你就證實了我的論點,就是你是個小雜種。因為你這麼說了,為什麼你自己不說呢?」

「中士」:「我很遺憾,獄警先生,我不會這麼說的。」

赫爾曼知道他即將又要輸掉另一次挑戰,決定改用挑撥離間的策略,之前證實有效的方法:「現在,男孩們,你們想要今天晚上睡個好覺吧?難道不是嗎?」

他們全部說:「是的,長官。」

赫爾曼:「好吧,我想我們必須等一下,讓2093想想他自己是不是小雜種,接著他可能會告訴大家他覺得他是。」(這是非預期的力量,對權力最飢渴的獄卒和截至目前最服從的犯人之間的角力,犯人們因為覺得他太過於服從,簡直像個軍事機器人,所以給他一個可笑的外號叫「中士」。但他表現出令人欽佩的品德,是個講求原則的男人。)

「中土」:「我認為你對我的譴責用字完完全全正確,獄警先生。」

赫爾曼:「喔我知道。」

「中士」:「但是我不能說那個字,獄警先生。」

赫爾曼:「說什麼?」

「中士」:「我不會說的,不管在什麼狀況下,我都不會用『雜種』這個字。」

鐘響、口哨聲,音樂聲四起。

柏登得意忘形地大叫著:「他說了!」

赫爾曼:「好吧,真是謝天謝地,太好了!真的,他真的這麼說了嗎,5704?」

5704:「是的,他說了,獄警先生。」

赫爾曼:「我相信我們的冠軍誕生了。」

柏登:「這些男孩們今晚或許可以得到床,誰知道呢?」

赫爾曼卻仍不滿足這一部分的勝利,他還要展示他命令威權的專制力量:「因為你剛剛發誓,2093,所以你要趴在地板上做十個俯臥撐。」

「中士」:「謝謝你,獄警先生。」他邊說邊做著極度標準的俯臥撐,儘管他看起來顯然已經精疲力竭了。

柏登見不得「中士」還可以做得那麼完美,便嘲笑儘管已經非常標準的俯臥撐:「2093,你以為你在哪裡?新兵訓練營嗎?」

始終作壁上觀的小蘭德裡,忽然從躺了很久的椅子上站起來插話:「再做十個。」作為旁觀者他說:「你們其他人認為,這是標準的俯臥撐嗎?」

他們回答:「是的,這些是。」小蘭德裡展現出某種威權的奇怪表情,或許是用來確保還有其他犯人把焦點放在他身上。

「好吧,你錯了,2093,再做五個。」

「中士」以一個令人意外的客觀陳述方式,記錄了這次的對抗:

獄卒們叫我說另一個犯人是「雜種」,並且要我這麼說我自己。以前我絕對不會做的,但是後來他卻創造出一個邏輯上似是而非,否定以前的正確性,他開始做他在「處罰」之前會做的事情,拐彎抹角地用聲調暗示,其他人可能會因為我的行為而受處罰。我不希望他們受到處罰,但也不想服從那個指令,所以我想了個辦法回應,符合兩種說法:「不管是怎樣的狀況,我不會用雜種這個字。」——讓他和我都有台階下。

「中士」展現了一個男子值得尊敬的原則,不盲目服從,如他剛開始看起來的樣子。後來,他告訴我們一些有趣的事,關於以一個犯人的身份,在這樣的安排下他採用了何種折中的方式。

一進到監獄,我就下定決心要做自己所瞭解的自己。我的哲學是,監獄不會導致或是加重性格的扭曲,不管是在其他犯人或者是我身上,並且要避免其他人因為我而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