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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訪客做好準備:虛偽的化裝舞會

我希望卡羅可以從奧克蘭過來和我一起工作,以準備面對家長的猛烈炮火。但是一如往常,他的老爺車壞了得送修,希望隔天可以一如預期,來得及出現在假釋聽證會上。經過在電話裡的長談,遊戲計劃已經設定好,當不受歡迎的參訪者來到時,我們會做所有監獄做的事,準備記實地描述辱罵和我們面對系統改進的要求:監獄人員用小飾巾蓋掉血跡,把搗蛋鬼關在外頭,總之就是讓場面變得好看一些。

卡羅的明智建議,是要我在短時間內創造出看起來很好、有愛心的系統給父母們看,以表示我們秉著良心在照料他們的孩子。他說得很明白,不管怎樣,我們必須讓這些中產階級的白人父母相信我們的研究是好的,就像他們的兒子一樣順從權威者的要求。卡羅笑著說:「你們這些白人喜歡順從人,所以他們會知道他們在做對的事情,就像每個人一樣。」

接著我們立刻展開主要行動:要犯人清洗地板和他們的牢房,黑洞的標誌已經被移除,噴灑清新的植物香味清潔劑以蓋掉尿騷味。犯人都刮了鬍子,以海綿洗澡,盡量打扮。絲襪帽和頭巾都藏了起來,最後典獄長警告大家,如果有任何的抱怨,探望的時間會提早結束。我們要求日班加班到晚上9點,除了應付參訪者,也可以在暴動真的形成時立即協助。為了考慮得更周到,我同時邀請我們所有的備用獄卒進來。

然後我們給犯人吃最好的熱食,熱雞肉派,吃不夠的人還有第二份,而且飯後還有雙倍的點心。音樂溫柔地流進大廳,日班獄卒伺候他們用餐,小夜班的獄卒巡視警戒。過去用餐常有的大笑或竊笑不見了,氣氛變得強烈且不尋常地客套。

赫爾曼斜挨著坐在桌子的前端,但仍然拿著他的警棍大搖大擺地晃啊晃:「2093,你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的,對吧?」

2093回答:「沒有,獄警先生。」

「你媽媽從不給你第二份,對吧?」

「不,她從不,獄警先生。」「中士」服從地回答。

「你看你在這裡有多好啊,2093?」

「是的,獄警先生。」赫爾曼從「中士」的盤子中拿走一些食物,然後走掉譏笑他。血紅的仇恨,正在他們之中醞釀。

同一時間,在監獄門外的走廊上,我們正在為探訪者的到來做最後的準備,他們造成麻煩的可能性已經是再真實不過的恐懼。牆的對面是獄卒、典獄長和警務長的辦公室,我們在那兒準備了一打的折疊椅給等待進場的探訪者。當他們來到地下室時,一定有副想要看看這個新奇有趣實驗的好心情,我們慎重、有系統地將他們的行為帶人情境的控制,一如先前的計劃。他們必須明白他們是訪客,是我們給了他們探視兒子、兄弟、朋友和愛人的特權。

蘇西·菲利普斯(Susie Phillips)是我們活潑的接待員,溫暖地歡迎訪客;她坐在一張很大的桌子後面,桌子邊還有一盆芳香的玫瑰。蘇西是我的另一個學生,主修心理學,也是斯坦福甜姐兒,以她的美貌和體操能力被選為拉拉隊隊長。在這裡,她先讓每一個參訪者簽名,並且寫下他們抵達的時間、編號,他們要探視的犯人姓名和號碼。蘇西告訴他們今晚一定要遵守的規則:首先,每一個探訪者或探訪團體必須聽取典獄長的簡報,並且在監獄裡的家人或朋友已經吃完晚餐後,才可以進入監獄。出去的時候,他們必須和警務長會面,討論他們的顧慮或分享他們的感覺。他們同意這些規定,然後聽著對講機傳來的音樂坐著等待。

蘇西向他們道歉讓他們等待太久,解釋犯人今晚比平常花了更多時間吃飯,因為他們正在享受雙倍的點心。有一些探訪者還是坐立不安,他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對等待他們要見的犯人和待在這個不尋常的監獄場所有點不耐煩。

和典獄長協商之後,接待員告知參訪者,因為犯人花了太多時間吃東西,探訪時間將會限制為十分鐘,而且每位犯人只能有兩個探訪者。探訪者感到沮喪,開始抱怨,因為他們的孩子和朋友不受照顧。「為什麼只能兩個人?」他們問。

蘇西告訴他們裡面的空間很小,還有因為消防規定最多能進入的總人數。然後低聲補一句:「你們的孩子或朋友沒有告訴你們,探訪者最多只能有兩人嗎?」

「該死,他沒有說!」

「我很抱歉,我猜他忘記了,但是下次來訪時你們就知道了。」

探訪者利用等待的時間,聊起這個有趣的實驗,有些人抱怨這些專制的規定,但是明顯地,他們逆來順受地遵守這些規定,當一個稱職的好訪客。我們為他們準備了這個舞台,讓他們相信眼前所見的可愛地方是一流的,讓他們懷疑從他們不負責任又自私的孩子或朋友那裡所聽見的抱怨。因此,他們正不知情地參與我們正上演的監獄戲碼。匆促而又沒人情味的探訪時間

犯人819的父母是最先進入大廳的人,好奇地四處觀望,接著發現他們的兒子坐在迴廊中間長桌子的尾端。

父親問獄卒:「我可以和他握手嗎?」

「當然可以。為什麼不行?」他的請求讓獄卒很驚訝。

然後他的母親也和她的兒子握手!握手?父母和孩子之間沒有自動來個擁抱?(這樣顯得笨拙的細微身體觸碰,是當一個人到真正高度防衛的監獄中才可能發生的行為,但是我們監獄沒有這樣的條件,也許是我們讓探訪者困惑了,不知道在這樣陌生的地方怎樣的行為舉止才算恰當。因此當在不確定的時候,行動越客氣越好。)

柏登站在犯人和他們的父母之中。赫爾曼隨意地走來走去,侵犯819和他的親屬之間互動的隱私。他若有似無地遊走在附近,而819一家三口假裝忽略他,繼續他們的對話。然而,819知道他沒有機會說任何關於監獄的壞話,否則他等等就會嘗到苦頭。他的父母五分鐘就結束探訪,好讓他的哥哥和姐姐可以和他會面。當他們說再見時,再一次地握手。

「是的,這裡一切都很好。」斯圖爾特819告訴他的哥哥和姐姐。他們的表現,和其他犯人與熱切的父母見面時不安的局面不同。他們比較隨性也比較愉快,不像和父母談話的情境限制下那麼害怕。但是獄卒常常在他們附近徘徊。

819繼續說:「我們和獄警有一些愉快的談話。」他描述「作為處罰的黑洞」,但才剛開始說,柏登就打斷他:「不要再談論有關黑洞的事,819。」

他的姐姐問起他衣服上的數字,也想知道他們每天都做些什麼。819回答了這些問題,也描述這一切對他的影響。當他提到他和小夜班獄卒發生的問題時,柏登再一次不友善地打斷他。

819:「他們早上很早就起床……有一些獄卒真的很好,很棒的獄警。這裡沒有任何真的身體虐待,他們有警棍,但是……」

他的哥哥問他,從這裡出去之後要做什麼。819像一個好犯人應該說的回答:「我不急著出去,我在一個很棒的地方。」五分鐘之後,柏登終止了他們的面談。賽羅斯一直坐在桌前,瓦尼施則站在桌子的後面。獄卒比訪客還要多。當819的訪客微笑地揮手說再見時,他的臉色變得陰沉。

裡奇1037的父母進來時,柏登就坐在桌子上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我第一次發現,柏登看起來很像陰險版的切·格瓦拉(Che Guevara)。]

1037:「昨天開始有點奇怪。今天所有的牆和牢房都被洗過了……我們沒有時間感,沒到外面看過太陽。」

他的父親問他,是否要在裡面待完兩個星期。可想而知,兒子說他不確定。這個探訪進行得很順利,交談很有活力,但是媽媽表現出憂慮,因為他兒子看起來有點不對勁。大蘭德裡漫步到柏登那兒和他交談了幾句,兩個人都站著聽探訪者的對話。1037沒有提到獄卒拿走了他的床,還有他都睡在地上。

「謝謝你們來。」1037感動地說。因為1037請她代打電話給某人,媽媽又再繞回來:「我很高興我來了……很快就可以再看到你了,後天,我確定。」「現在起,你要乖而且遵守這裡的規矩。」她激勵她的兒子。

父親在門外溫柔地提醒她可能會超過時間,不要妨礙其他人的訪視權益。

當修比7258美麗動人的女朋友進入大廳時,獄卒全都振作起來。她帶了一盒杯子蛋糕,很聰明地讓獄卒們分享。獄卒吃得津津有味,由衷愉快地發出大快朵頤的聲音。當他和女朋友談話時,7258也被允許吃一個杯子蛋糕。他們很認真地想要忘記獄卒緊緊跟隨在後:柏登一直在他們旁邊徘徊,他的警棍在桌上間斷拍打,規律地發出聲音。

擴音器的背景音樂,是滾石合唱團的成名曲之一:「Time is on myside」。這首令人覺得諷刺的歌曲,在探訪者來來去去極短的會面時間裡並沒被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