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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母親的擔心

我感謝每一個探訪者從他們忙碌的行程中抽空來探視。和典獄長一樣,我試著盡可能親切和友善。另外,我也希望他們可以賞識我們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盡可能真實地研究監獄生活。我回答他們關於往後探訪的問題,送禮物包裹,以及私底下要求我特別照料孩子的交代。一切都很順利,只剩下一些探訪者還讓我擔心地牢會不會面臨無預警攻擊的危險。然而,在應付下一個棋局之前,我還是被1037的母親突如其來的苦惱憂傷弄得手足無措——我並沒有料到這個。

當她和1037的父親進入我的辦公室時,她用顫抖的聲音說:「我不是故意要製造麻煩,先生,但是我很擔心我的兒子。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疲憊。」

紅色警戒!她可能為我的監獄製造麻煩!但她是對的,1037看起來很糟,不只是生理上的耗竭,精神上也很憂鬱。他是所有犯人中,臉色看起來最糟的一個。

「你兒子可能是什麼問題?」

這個反應很直接、自動,就像每一個權威者遇到挑戰體系的操作程序時,都會有的反應。就像其他濫用制度的加害者一樣,我把問題歸因於他兒子的性格,也就是他本身有一些問題。

她沒有被這個轉移注意力的策略所影響,繼續說他「看起來很憔悴、晚上沒有睡覺」而且--

「他有睡眠障礙嗎?」我打斷她。

「沒有,他說獄卒因為『報數』的事情叫他們起床。」

「是的,當然,報數。當獄卒換班的時候,接手的獄卒必須確定所有的人都在,所以要求他們報數。」

「半夜裡?」

「我們的獄卒每八個小時輪班一次,因為有一組是從凌晨2點開始工作,他們必須叫醒犯人以確定他們都在,沒有人逃跑。這樣解釋你還不能瞭解嗎?」

「是的,但是我不確定——」,她仍準備丟出麻煩,所以我必須轉換另一個更有權勢的策略,並且把一直沉默不語的父親給拉進來。他一直都很沉默。我直視他的眼睛,以他的男性尊嚴賭上一把。

「不好意思,先生,你不認為你的兒子可以處理好嗎?」

「當然,他可以,他是一個領導者,你知道的,……而且……」

從他的語調和伴隨的手勢,他的話聽到一半就可以理解,我跟他一拍即合。「我同意,你的兒子似乎有能力可以掌控這個困難的情況。」然後我轉向媽媽,再次向她保證:「你們放心,我會注意你們的小孩。很謝謝你們來,希望很快就能再看到你們。」

父親十分有男子氣概地與我堅定握手,我向他眨眨眼,代表這裡的老大我會站在他這邊。我們默默地互換「我們會容忍『小女人』的過度反應」的眼神。真是下流,我們是被自動化的男性心理所引導。

我想以下面這封信作為這場拍馬屁事件的結尾。這是一封來自1037的母親溫柔的信,同樣是在那晚所寫。她對監獄和她兒子的情況的觀察和直覺,我認為完全正確:

我和我先生參訪了「斯坦福監獄」,對我而言很真實。我很確定兒子志願參加這個實驗時,我們都沒有預期結果會這麼嚴重。當我看到他的時候我很沮喪,因為他看起來非常憔悴,他最大的抱怨是很久沒有看到太陽了。我問他志願參加這個實驗是否令他感到難過,他說一開始的確如此,但是他已經走過很多不同的心境,也認命了。這是他生命中賺得最辛苦的錢,這點我十分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