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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邪噁心理學:情境中的性格轉換

心靈擁有其自我棲息之地,在其中可能創造出地獄中的天堂,也可能創造出天堂中的地獄。

——約翰·彌爾頓,《失樂園》(John Milton,Paradise Lost)

注視下頁那張漂亮的圖片一段時間,然後閉上眼睛,試著從記憶中回想它。

你的心靈之眼是否看見純白的天使們在黑暗的天堂上飛舞?或者你看見許多長角的黑魔鬼佔據地獄亮白的天空?在藝術家埃捨爾(M.C.Escher)的創作中,兩種視覺效果出現的機會是同等的。但是一旦察覺到善與惡同時並存時,你將再也無法只見其一不聞其二。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將不會同意你再回頭好整以暇地將「善與完美」的一面與「邪惡與敗壞」的一面輕易劃為黑白兩道。在這本書的奇特旅程中,我希望你能一再思考一個問題:「我有可能成為惡魔嗎?」

埃捨爾的圖呈現了三個心理事實:第一,這世界充斥善與惡,從前如此,現在如此,以後也一定如此:第二,善與惡的分界可以互相滲透且模糊不清,第三,天使可以變成惡魔,令人難以相信的是,惡魔也可能變為天使。

路西法變成撒旦的例子,或許可以讓你更清楚記得這個善惡大逆轉。路西法是光之守護者,是上帝最寵愛的天使,直到他挑戰上帝的權威,帶領一群墮落天使投身地獄。在彌爾頓的《失樂園》中,撒旦自負地說:「在天堂為奴,不如在地獄為王。」在地獄裡,路西法撒旦變成一個說謊者,靠著自誇、矛戟、號角與旗幟,成為該處的冒牌頂替者,其作為可媲美現今許多國家元首。在一次魔鬼領袖的會議:中,撒旦得知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回到天堂,他的親信別西卜(Beelzebub)於是提出最邪惡的計劃,以毀壞上帝最愛的傑作——人類——來報復上帝。但縱使撒旦成功引誘亞當和夏娃忤逆上帝走向罪惡,上帝仍宣稱終有一日他們將可獲得救贖。然而,上帝卻任憑撒旦遊走禁制邊緣。於是撒旦謀同女巫誘惑人類,女巫因此成為驅魔者的眼中釘。撒旦一族的恐怖手段,孕育出了前所未見的邪惡體系。

路西法的罪孽,被中古世紀思想家認定為「貪愛」。對詩人但丁而言,從「貪愛」湧現之罪惡乃豺狼虎豹之惡,彷彿其精神內部有個深邃的黑洞,用再多權力和金錢都無法滿足。沉溺於貪愛的人,不論外在自我價值為何,都為貪愛利用,或用以強化自我。在但丁描寫的地獄中,因貪愛而犯罪的惡人要歸在第九層地獄,以冰湖凍結。因為他們一生自私地只為自己,所以判處在冰凍的自身中乞求永恆。為了讓人們只看見自己,撒旦與他的部署將人類的眼,從所有生物的和諧之愛中移開。

豺狼之惡使人類偏離慈悲,只求自身利益。在第九層地獄中,罪人受制於貪得無厭之心,所以凍結在自我囚禁的監獄裡,那裡的囚犯與獄卒,全都活在自我中心的現實中。

研究撒旦起源的歷史學家伊萊恩·帕格爾斯(Elaine Pagels),以挑釁的論點提出反映真實人性的撒旦心理:

撒旦令人著迷之處在於他異於常人的特質,他喚起貪婪、嫉妒、慾望和憤怒,這些都被視為最壞的衝動,甚至可將人類比喻為禽獸的暴虐……最糟的是,邪惡似乎與超自然能力密切相關——在戰果之中我們發現,邪惡正是馬丁·布貝爾(Martin Buber)描述的上帝[全然他者(wholly other)]顛倒的魔鬼性格。

我們害怕魔鬼,卻為之著迷。我們創造魔鬼陰謀的神話,對此信以為真,並且相信自己足以組織力量去反抗。我們排擠「他者」,視之為危險的異己,對非我族類的過度縱慾與道德悖逆感到毛骨悚然,這全是出於對「他者」的無知。研究「邪惡化身」的宗教學教授戴維·法蘭克福(David Frankfurter)在妖魔化他者的社會架構下,做出以下說明:

「社會性他者」(social other)好比食人族、魔鬼、巫師、吸血鬼,或是以上綜合體,象徵一概為對立的邪惡形象。這些社會邊緣人的故事,就像一出充斥野蠻行為、淫蕩習俗與怪物的劇本。但我們在思忖「差異性」之際懼喜交加的心情——因殖民、傳教、軍隊入侵時殘暴行為而產生的傷感情緒——確實會影響我們形成個人層面的幻想。